【江山·根與魂】【寧靜】汶水尋根(散文)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
古希臘哲學(xué)家蘇格拉底的靈魂三問,直指我充滿疑惑的內(nèi)心,不同的是我想探尋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故鄉(xiāng)那些水的起源和終點,它們來自哪里?去向何方?多年以來,我一直想深入了解探尋故鄉(xiāng)的全部,尤其是關(guān)于水的印記,懵懂兒時搞不清的故鄉(xiāng)之水與源、根與魂。
一
在兒時的記憶里,總有一些關(guān)于水的記憶纏繞不清,在腦海里汩汩流淌,奔流不息,留下一團朦朦朧朧的影像,讓我分不清楚都是誰和誰。
腦海里有一段沙河,一條大河,一座水庫,一道水渠,圍繞著我的童年時光,影影綽綽,記憶里全跟它們有關(guān),成為我長大后永遠也抹不去的鄉(xiāng)愁烙印。過去自己年幼,在農(nóng)村老家住過的時間又不長,所以總是懵里懵懂,不知所然。
多年以后,長大了的我還是說不清道不明,兒時記憶里那些水的發(fā)源地,最終的歸宿在哪,甚至有的河流連名字都記不住,混淆不清。我很想尋根溯源,徹底弄明白那些水究竟與故鄉(xiāng)之間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地理人文歷史,全面了解清楚故鄉(xiāng)的概貌。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生長過的故鄉(xiāng)都說不清楚,難道不算是一種悲哀嗎?雖然情有可原,那時我年紀太小,但我的故鄉(xiāng)情結(jié)卻很重,我不能忘記自己的根基所在。一切皆有源,這世上沒有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曾經(jīng)詢問過媽媽,可她畢竟只是個家庭婦女,所說極為有限。我只好在網(wǎng)上搜尋,根據(jù)一知半解和模糊的記憶,腦子里僅存的一點信息,查詢相關(guān)資料。苦心沒有白費,終于有一天,我靠自己基本理順了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從此再也不會稀里糊涂,原來我的故鄉(xiāng)如此美好,值得為之自豪。
我的故鄉(xiāng)就在齊魯大地,名揚天下的五岳之首泰山所在地泰安域內(nèi)。在郊區(qū)農(nóng)村爸爸的兩個家,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平原,我分別住過兩年和八年,它們都與泰安的母親河大汶河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媽媽家則在離泰安一百多里路的原萊蕪市,后來和省會濟南合并變成今天的萊蕪區(qū)。大汶河同時也是萊蕪的母親河,我小時候在萊蕪也呆過不少日子,還有些印象。兩座相鄰的城市同為一條母親河,大汶河滋養(yǎng)著兩地人民世世代代繁衍,生生不息。
赫赫有名的大汶河古稱汶水,全長二百多公里,流域面積達八千五百多平方公里,系山東境內(nèi)黃河下游的最大支流,發(fā)源地在濟南所屬一個叫臺子村的地方。從源頭開始,在流淌過的沿途逐漸又匯入了泰山山脈、蒙山支脈諸水,然后自東向西浩蕩流去。對,沒寫錯!不是普遍的天下河流從西往東流,而恰恰與之相反,大汶河是中國境內(nèi)唯一的一條西流內(nèi)陸河。河水分別流經(jīng)省內(nèi)的濟南、萊蕪、泰安等八個地區(qū),最后流至東平縣的東平湖匯聚在一起,湖水出湖閘后和祖國母親河黃河緊緊相擁,歷經(jīng)波折最終回到母親寬廣的懷抱里。
有名的天下奇觀“汶水西流”說的就是那里,古老的大汶河因此在很早以前就已揚名天下。造成西流的原因自然跟當?shù)氐牡貏萦嘘P(guān),東高西低,北高南低,大汶河流域內(nèi)的東北部偏高,如魯山、蒙山、泰山,而西南部相對偏低,面對的是地勢較平的華北平原。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種地勢必然導(dǎo)致東邊高山上流下的河水,只能往地勢較低的西邊流。這跟遠古時代地殼發(fā)生運動造成的結(jié)果有關(guān),地殼運動導(dǎo)致魯中地區(qū)山脈拱起,平原自然下陷,讓流經(jīng)這一區(qū)域的大汶河出現(xiàn)了罕見的西流現(xiàn)象。
唐代李白曾給杜甫寫過“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的詩句,同樣也是對我思念故鄉(xiāng)、情寄故土的寫照。兒時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里那些關(guān)于水的各種記憶,終于有了準確的答案,在腦海里逐漸被理順,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一段沙河,指的是萊蕪我姥娘家,大汶河的主流牟汶河,古稱牟汶水,因流經(jīng)古牟國所在地牟城而得名。媽媽從小在河邊長大,也是我小時候和親戚小伙伴去玩水逮魚的地方,我們那時稱之為沙河。
一條大河,指的是大汶河北支牟汶河的支流,叫做嬴汶河,流過我曾經(jīng)的第二個老家附近,小時候我去玩水之地。過去與此河相關(guān)所發(fā)生的故事刻骨銘心,令我終生難忘。
一座水庫,指的是黃前水庫,位于嬴汶河支流石汶河上,在黃前村以北。我爺爺、奶奶、爸爸的家,就在水庫邊的山上,那里也是我們姐弟三個人的出生地,是我們的根之所在。
一道水渠,指的是勝利水渠,在我的第二個家,童年生活過八年多的村莊邊,是一道人工水渠,由泰安縣人民集體施工挖掘而成,我媽媽就是其中一員。小時候的我也去工地上親眼看過,算是工程的小小見證者。
這就是我童年里最難忘的水之記憶,時隔這么多年,我現(xiàn)在才完全弄清楚這一切,以前好像從沒人給我完整的講述過,一直稀里糊涂。所有這些水源對我們極其重要,這是養(yǎng)育我們的母親河,是伴隨我們成長的生命之源,無論走到哪里,身在何方,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永遠都不能忘卻。
二
記憶里的一段沙河,就是牟汶河。
在萊蕪城西關(guān)我姥娘家,牟汶河靜靜地流淌,穿村而過。它是大汶河的正源,統(tǒng)稱汶河、汶水,其支流有瀛汶河、石汶河,兩河會合后又稱漸汶河。牟汶河長近一百二十公里,流域面積近四千平方公里,是萊蕪境內(nèi)最大的河流。它于崇山峻嶺中穿插,再與沿途諸多的小支流匯聚,逐漸變得強大。從一條默默無聞的山澗小溪,最終匯聚成了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幾千年以來默默流淌著,在沿河兩岸孕育出了萊蕪這座英雄的城市。常聽我媽夸贊她的家鄉(xiāng),說萊蕪哪哪都好,是個好地方,民風樸素,文化燦爛,風景優(yōu)美,物產(chǎn)豐富。勤勞勇敢的人們在此世代繁衍生息,安居樂業(yè),這其中就包括我的姥爺姥娘,以及他們的前人和后人,我的媽媽、舅舅、姨媽、表哥、表姐們等,大家族的眾多親人親戚,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活。
“汶水如帶山如屏”“汶水潺潺清似玉”,古時候的汶河被古人描述的如此秀麗,風景如畫,美不勝收,想想這些畫面都讓人沉醉。明嘉靖年間,時任萊蕪知縣的陳甘雨把“汶水西流”這一奇觀,列為當時萊蕪著名的八景之一。滔滔東來,滾滾西去的汶水,以其獨特的自然景觀,也引得不少文人墨客為之稱頌。先秦在《詩經(jīng)?齊風?載驅(qū)》寫到:“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shù)烙惺?,齊子翱翔。汶水滔滔,行人傭傭。魯?shù)烙惺?,齊子游遨?!睂μ咸香胨?,大美汶河予以不吝贊美。
清朝順治年間,萊蕪本地進士程云寫下一首《過汶水》詩:“二十余泉入汶流,清波西去日悠悠。平沙曲岸參差出,黃葉青苔次第浮??吐窋鄻蚯耙褂辏思曳嫡张f時秋。只今風景看無異,江北江南迥自愁?!眱A情詠贊汶水西流的獨特景觀,謳歌汶河沿岸的秀麗風光,抒發(fā)他對家鄉(xiāng)的深厚情感。還有大詩人蘇軾的:“為我買田臨汶水,逝將歸去誅蓬蒿?!保ā端屠罟「瓣I》)顛破流離的蘇東坡,雖然最終沒能在那里買塊地定居下來,但也說明了他對汶水之地的看重,那里良田肥沃被稱為“膏腴之地”,齊魯自古必爭之地。
隨著歲月流逝,時代變遷,多年以后,新時代下的大汶河受到特別保護,政府加大力度進行綜合性的治理,改善了生態(tài)環(huán)境,大汶河被建設(shè)的更加美好。河水更清亮,景色更優(yōu)美,沿河兩岸成為人們休閑放松的好去處,大汶河成為真正造福萊蕪人民的母親河,我的那些親人們跟大家一樣,過上了更美好更幸福的生活。多年以后的我,曾經(jīng)陪著媽媽回過她的娘家萊蕪,親眼見過牟汶河兩岸的美景。
記憶里的一條大河,就是贏汶河。
在大汶河水系中,贏汶河是最長的山區(qū)河段。《地理志》上寫:“汶水出泰山萊蕪縣原山,西南入濟也?!边@里的汶水指的就是贏汶河。贏汶河發(fā)源于濟南章丘的池涼泉,泉水是主流,各路泉水匯聚成溪流,沿著蜿蜒山谷南流進入萊蕪境內(nèi),西流進入雪野水庫。出水庫后繼續(xù)往南流,由于中途經(jīng)過春秋時期位于萊城的齊贏邑,故得名贏汶河,全長近九十公里,流域面積一千三百多平方公里。嬴汶河被錄入了《濟南市第一批傳統(tǒng)地名保護名錄》里,作為萊蕪城北部主要的排洪河道,也是萊城境內(nèi)的第二大河流。贏汶河南流到倪家莊后,進入泰安市的岱岳區(qū)境內(nèi),在范鎮(zhèn)與石汶河匯合流入牟汶河。
小時候的我卻并不知道這條河叫什么,大河離村莊不遠,屬于我們泰安縣域內(nèi)。火熱的夏天,我們背著大人去河里玩過水,河水清澈,水勢洶涌,浪花朵朵。河道寬闊,中間架有一座大石橋,連接著萊蕪與泰安兩地。說來慚愧,這么多年過去,我至今才弄清楚大河的名字,一個讓我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名字。在嬴汶河,我們祖孫三代人,我姥娘、爸爸和我,每個人都曾經(jīng)發(fā)生過與大河相關(guān)驚心動魄的故事,終生難忘。
嬴汶河上游流域之內(nèi)建有雪野水庫、公家莊水庫、小安門水庫、黃前水庫等水利工程,進行攔截蓄水。
記憶里的一座水庫,就是黃前水庫。
黃前水庫坐落在泰山東麓,距離泰城有近二十公里,就在我爸爸家的山下,從外面回到山上老家時,繞不過去的必經(jīng)之地。從山上的奶奶家,就能看見山下煙波浩渺的水庫美景。小時候我站在大石頭光梁上看過很多回,印象深刻。
黃前水庫始建于一九五八年,后來經(jīng)過多次大規(guī)模移民不斷擴建,我們一家人就是移民大軍中的一戶。水庫幾經(jīng)擴展規(guī)模宏大,最終成為泰城主要的飲用水源地,占到整個泰城總用水量的80%以上,二〇一七年黃前水庫更名為天龍湖。之前,天龍湖就被山東海洋與漁業(yè)廳命名為“黃鯛魚種質(zhì)資源保護區(qū)”,后又被列為國家級的種質(zhì)資源保護區(qū)。水庫里的魚特別好吃,味道極其鮮美,皆因水質(zhì)極好。水庫底部全是干凈的沙石,所以魚身上沒有一般魚的那股土腥味,我爸媽都曾吃過,媽媽也給我講過。還說當年我那當村支書的大爺,還組織村民打到過一條四五十斤重的大魚,最后每家每戶都分到一塊打牙祭。
多年以后我曾經(jīng)回老家去看過,改名為天龍湖的原黃前水庫,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倍受環(huán)境保護的好地方。山清水秀,村民生活富裕,山鄉(xiāng)巨變,老家景致美不勝收,讓我為之深深震撼,再也不是記憶里的窮山村,不可同日而語,感嘆還是新社會好。
泰安與萊蕪之間建有一條泰萊公路,連接兩地交通。在公路北邊那一側(cè),建有著名的勝利渠,其中有一段繞過我們居住的村莊南邊。
記憶里的一道溝渠,就是勝利渠。
勝利渠橫穿瀛汶、石汶等大小二十七條河流之多,穿插過泰萊、泰新、泰良、泰汶等八條公路,全長有五十三公里。勝利渠是一條完全依靠人工挖出來的水渠,建于七十年代末期。當時泰安南部一些地區(qū)人畜吃水很困難,干旱時甚至連農(nóng)田灌溉都成了大問題,為了緩解旱情,泰安縣政府決定修建此渠。政府發(fā)動了沿渠周邊十幾個公社的六萬多名勞力,共同完成了這項工程,我們居住的村莊,也因此受益。
那時候我還不到十歲,對修建水利工程已有記憶,作為村里的勞力,我媽媽就在村口的那段工地參加勞動。那一次因爸爸休班回家來,我曾經(jīng)跑去工地上喊過她,親眼目睹過熱火朝天,氣勢壯觀的勞動場面,人們干勁十足、揮汗如雨。遠處豎起的紅旗飄飄,眼前的河道幽深寬闊,挖掘出來的土堆得老高。那些情景一直留在記憶中,雖然過去了幾十年,依然經(jīng)久不忘,印象深刻。
三
當弄清楚這些水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理順小時候記憶里的一團亂麻之后,我頓時豁然開朗。曾經(jīng)與這些水發(fā)生的一切,與水相關(guān)的諸多往事,一古腦全涌現(xiàn)出來。童年的記憶往往根深蒂固,極為重要,有時候能影響人的一生,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小時候回萊蕪姥娘家時,常和表哥的兒子、即我的表侄,去沙河里玩水逮魚,或稱沙河,或稱河沿,那時大家就這么喊。我并不知道河的來源,后來才知,原來沙河就是牟汶河,乃汶河的上游。
舅舅家表哥的年齡比我們大了近一代人,他是成年人,他的孩子與我們的年齡相差不大,那時候我們還是小孩子。在清清淺淺的沙河里,我們玩得特別開心,水流舒緩,清澈見底,小魚小蝦就在水里游來游去,小腳丫踩著綿軟的細沙里,特別舒服,一玩許久。由于水淺,也沒有什么危險性,所以大人們也很放心讓我們?nèi)ド澈油嫠抢镌?jīng)留下過我們許多兒時美好的回憶。
幸福的記憶固然難忘,不幸的記憶更是怎么都忘不了。
就在泰安汶河下游邊上的村莊,我們的第二個家住時,我卻曾在嬴汶河里差點被河水淹死。那時候我們并不被允許去嬴汶河玩水,大人們給我們打過多次招呼,不許偷偷跑去河里。水流和水量都很大,河道寬闊,有些地方水較深有漩渦,河水從石板上落下后還產(chǎn)生小瀑布一般的落差。
那一次,我們幾個人終究還是忘記了大人的再三警告,忍不住偷偷跑了去玩水納涼消暑,結(jié)果我被陷在激流中跌倒嗆了幾口水,嚇得魂飛魄散,要不是拼命自救我就淹死了。其實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爸媽根本就不知道,我沒敢告訴他們。小時候的我從來沒有挨過打,一直都是好孩子,這樣的壞事只有打落牙齒咽進肚子里去。從那以后,受到驚嚇的我再也不敢去大河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