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2年，軍訓(xùn)結(jié)束，剛回到部隊，就接到了光纜施工任務(wù)。
　　 光纜施工，從閻良經(jīng)富平至耀縣，線路長，時間緊，任務(wù)急。每天天剛亮，連隊就乘車趕到工地，簡單的任務(wù)部署后，就奔向各自的段位，脫掉外衣，摔開膀子，熱火朝天的干了起來。為追趕進度，激勵士氣，班排連之間，不時激起了勞動競賽，開展互相比任務(wù)比時間活動，有些戰(zhàn)士日開挖量達150米以上。
　　 施工地處關(guān)中平原，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處處清一色的果園，光纜時不時從中宛延穿過。我排有次的任務(wù)段，正處于果園的中心地帶，每天都要繞道才能進到施工地。為減少果農(nóng)的損失，開挖光纜溝時，能避則避、能讓則讓，凡是溝30公分以外的果樹，一律繞開避讓。
　　 有些老兵不理解：“排長，繞一棵果樹要多挖好幾米，一個果園就要多挖一倍的距離，就趕不上一排的速度了?！蔽遗闹媳募绨虻溃骸耙豢霉麡洌瑥牟シN、育苗，到能結(jié)果、收獲，需要三到五年時間，挖光纜與保護果樹并不沖突，果樹是果農(nóng)的命根子，我們辛苦多挖一點又算得了什么！”
　　
　　 二
　　 施工時，戰(zhàn)士們累了就在果樹下休息一會，渴了就喝幾口水壺的水，沒有一人摘頭上的水果，戰(zhàn)士還把施工碰落的水果，紛紛撿拾起來，歸攏堆在一起，方便果農(nóng)收拾。
　　 果農(nóng)們很感動：“同志們，該挖就挖，國家工程，我們損失幾顆樹算什么！大伙渴了就摘果子吃，果子我們管夠！”
　　 任務(wù)段結(jié)束時，果農(nóng)們送來了一筐蘋果，硬往戰(zhàn)士們手里塞。拗不過群眾的熱情，我?guī)ь^每人拿了一個，一咬開香脆可口，汁水直甜到心底里，陜西的蘋果可真甜?。?br />　　 經(jīng)過一個月的奮戰(zhàn)，全團完成了從閻良、富平到耀縣的光纜開挖任務(wù)。撤回到駐地，晚上連隊加了餐，還喝上了啤酒，戰(zhàn)士們興高采烈，連月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吃完飯，給家里打了個長途電話，報了個平安。剛回到宿舍，通訊員急匆匆的趕過來：“二排長，連長通知去連部開會?！蔽壹泵s到連部，發(fā)現(xiàn)指導(dǎo)員也在房間里，感覺氣氛有些凝重。心想：難道又有什么任務(wù)，光纜施工不是剛干完了嗎？
　　 望向連長，他坐在桌旁一言不發(fā)，叭嘰叭嘰了正吸著香煙，臉色在煙霧里變得更加模糊。正疑惑間，指導(dǎo)員示意我坐下，低沉地說：“團里又來了新任務(wù)。”我側(cè)身聽下去：“全團雖己完成光纜施工任務(wù)，但仍有五十余處公路河渠連接處，仍然沒有挖通。”
　　 連長狠狠地抽了一口，扔下煙頭，接過話頭道：“此項任務(wù)艱巨，時間緊、要求高，團里交給連隊，是對我們的高度信任。連里決定以二排為主，組織一支黨員突擊隊，明早就出發(fā)?！?br />　　
　　 三
　　 第二天，天剛朦朦亮，突擊隊就乘車出發(fā)了。連長親自任隊長，排里除留下幾名老兵新兵外，全部參加了突擊隊。團修理連專門派了一輛修理工程車，隨同突擊隊伴隨保障。
　　 到了施工點，才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光纜從公路河渠下穿過，但不能開挖破壞公路河渠，只能從路基下方穿過。經(jīng)過商議，決定采用地下開掘，用十米長的鋼管，直接從路基下貫穿過去，達到既打通又不破壞路基的目的，光纜鋪設(shè)直接從管中穿過。
　　 關(guān)中平原的公路，路基一般都比較寬，國道甚至達四十米以上。我們采取先易后難的方法，首先從鄉(xiāng)道入手在道路兩側(cè)開挖，從路基下一米處下鋼管，用18磅的鐵錘，將鋼管打進去。由于坑道狹窄，施展不開，只能采取單人作業(yè)的方法。戰(zhàn)士們還將鋼管一頭錘扁，形成一個扁扁的槍尖，果然前進的阻力減少了不少。
　　 最先的施工點，是一支部隊營門口的道路，因為地勢低洼，挖了半天才找到路基，路基下是沉積多年的礫石層，鋼管打進去2米就不動彈了。18磅的大錘掄在鋼管上，像打在棉花上一樣，鋼管發(fā)出嗡嗡的嘶鳴，顫抖成一道虛影，但就是進不去分毫。我們將突擊隊分成五組，每三人一組，每組十分鐘，輪流上陣。戰(zhàn)士拉使出吃奶的勁，個個一上來就竭盡全力，鋼管才一毫米一毫米的向前推進。
　　 因為地勢底，挖開的作業(yè)面小，人踏在溝坡上，根本展不開胳膊，掄起的大錘，不是砸在溝沿上，就是輕飄飄的沒有勁。加之挖開的作業(yè)面淺，鋼管離地太近，到后來幾乎是貼在地面了，掄起的大錘，時不砸在地面上，飛濺起一陣陣的泥土。因為作業(yè)面太小，每一厘米都推進得非常辛苦，然而事亦至此，重頭再來已不可能，只能硬著頭皮往下硬砸了。在我們車輪戰(zhàn)術(shù)下，最艱難的幾米終于打通了。
　　 坐上返回的車時，已是夕陽西下，陽光照射在戰(zhàn)士們的臉上，都顯出了疲憊的神態(tài)。我握了握手，手臂還是麻麻的感覺，手心起的幾個水泡，變得鉆心的痛。我輕輕地掀起擋蓬，望著夕陽染紅的天空，不由地握了握手，心里仿佛有個聲音在說：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一定能行的，困難總會過去的！
　　
　　 四
　　 后面的幾天，汲取了先前的經(jīng)驗教訓(xùn)，施工前先把作業(yè)面挖得寬寬深深地，果然掄起錘來輕松了不少。修理連每次施工前，都把鋼管頭仔細打磨一下，連隊也為隊員們配上了手套。連隊又抽調(diào)加強了幾名戰(zhàn)士，施工的進度明顯加快，隊員們的精神頭也更足了。
　　 經(jīng)過幾天的施工，我也掌握了一些訣竅，作業(yè)時握錘一定要實，這樣才不會磨傷手，腳底盤一定要蹲扎實，掄錘才會得力不傷腰。如果手上水泡磨破了，抓幾把地上干燥的黃土搓一搓，既止血又生肌，還不耽誤干活。
　　 隨著任務(wù)推進，難啃的國道還是來了。光纜線要經(jīng)過幾條國道，最寬的國道近50米，而現(xiàn)有的鋼管都是十米以下規(guī)格。而且國道不允許在五米內(nèi)開挖作業(yè)，這無形更加增加了作業(yè)的長度和難度。而僅僅靠一把大錘，要將細細的鋼管打通到數(shù)十米的公路對面，不僅在技術(shù)上是個難度，在體力上也是個考驗。
　　 我們每打進一根鋼管，修理連立馬切割下變形的鋼管頭，重新焊接上一根十米的新鋼管。剛開始兩根鋼管進展還算順利，到第三根鋼管時，18磅的大錘砸在鋼管上，只是左右擺動嗡嗡作響，卻不見進去分毫。原因是鋼管太長，路基吃力太深，沙土石對鋼管的阻力，完全抵消了大錘對鋼管的打擊力。
　　 連長站起來喊道：“同志們，今天的任務(wù)只能人力完成，要發(fā)揚部隊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忍耐、特別能戰(zhàn)斗的精神，堅決打通這條攔路虎。”我們對突擊隊進行了重新編組，編成六組，每組兩人，一人扶桿一人掄大錘，每人全力掄一分鐘替換。每次接過大錘，我深吸一口氣，定下心穩(wěn)住神，蹲實腰握緊錘，把全身的力氣貫注到錘頭上，向鋼管心一錘錘砸去，而從錘頭上反彈過來的力量，震得手臂發(fā)麻，虎口發(fā)燙，胸口隱隱作痛，熱血沸騰，仿佛要從胸膛中沖出來一樣。
　　 在精準狠的連續(xù)錘擊下，鋼管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前進了。鋼管每打進2米，鋼管頭就碎裂成一縷縷的鐵片，仿佛女人剛吹燙過的頭發(fā)，需要修理連切割焊接后，才能繼續(xù)作業(yè)。奇怪的是，接連打了五六根十米長的鋼管，對面的開挖面卻不見一絲動靜。沒辦法，在公路對面縱向深挖兩米，橫向各外擴五米，卻還是找不到鋼管頭。
　　 大家一籌莫展，是不惜代價繼續(xù)開挖，還是從頭再來，誰也拿不出個主意來。正討論間，修理連的老士官走過來，這看看那瞧瞧，肯定的說：“鋼管頭碰上石頭，鉆到地底下去了。”大伙一聽傻眼了，這可怎么辦？老士官說：我有個辦法，試試看行不行。他說完開車去附近鎮(zhèn)上買了圓錐形鉆頭，把錐頭死死地焊接在鋼管上，并用砂紙把錐頭打磨得锃光瓦亮。
　　 我們把新鋼管頭下移三十公分，重新用鋼管開挖路基。使用新的鉆頭后，開挖更加迅速，經(jīng)過一下午反復(fù)的錘打，邊接五根十米長的鋼管后，鋼管終于在對面露出了頭，戰(zhàn)士們高興得都歡呼了起來。
　　
　　 五
　　 連續(xù)奮戰(zhàn)，打通數(shù)條國道后，難啃的硬骨頭總算攻克了下來。中午時，指著路邊一家面店，我說：“中午咱們吃耀縣面條，排長請客”?？赡芪恢糜行┢又质侵形?，店里沒有什么客人。老板是本地人，招呼很熱情，一會兒面就好了。
　　 面端上來，嚇我一大跳。清一色的大海碗，準確的說叫盆更合適些。碗里盛了大半碗面，相當于兩個人的飯量。我忙問多少錢，老板笑著說每碗四元，不夠還可以免費加面。
　　 面條勁道細軟，面上是一層熱油澆過的辣子青萊韮菜，拌一拌咥進嘴里，油香萊脆面軟，味道妙不可言。我一個平時不愛吃面的南方人，居然把一大碗面都喋完了。拍著吃飽的肚子，不禁自言自語道：面條可真香，耀縣人還真是實誠的很?。∫幻媳蟻?，悄悄的附耳道：正常面量可沒這么大，老板知道部隊辛苦，偷偷的加了份量。我心底一怔，不禁回頭望去，兩間孤零零的面店，在正午的陽光下，愈發(fā)耀眼高大起來。
　　 歷經(jīng)十余天的艱苦施工，終于完成了光纜全線道路的開挖任務(wù)。當最后一條公路挖通后，連長立即抓起手機，向團指揮部匯報了完成任務(wù)情況。
　　 連長放下電話，高興的說：“團首長高度表揚了突擊隊的成績。因為同志們的努力，超前高質(zhì)地完成了光纜打通任務(wù)?！彼D了頓又提高了聲調(diào)：“為犒勞大家，李副團長掏一千元，請我們在耀縣最好的飯館聚餐！”
　　 登上車，回望落日，夕陽余輝下，一片金燦燦的大地。心底暖暖的，油然生出一絲感動，為自己的堅持，也為這片火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