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之間，斑駁成影，漏水的豬圈里還養(yǎng)著兩頭笨笨的小豬。
　　
　　 一、跟著媽媽去喂豬
　　 抬頭望遠，白白云朵像極了胖墩墩的小豬兒，時而奔跑，時而逗留，就是一刻也不能安靜下來。媽媽挑來潲水，在不遠處就喊話，仿佛豬豬能夠聽懂一樣，說著：“豬豬乖乖，莫要驚慌，早飯馬上如愿以償……”我也是佩服媽媽的言語，面對兩頭笨豬，需要這番操勞嗎？沒等我多想，媽媽叫我讓開，把豬欄門口的位置讓出來，好給豬豬投喂。
　　 耷拉著腦袋，只會點頭張口就是一斤半斤的潲水的家伙真的掙錢嗎，吃的多，拉出來的便便也是堆積成山，一時間媽媽也只是把這些排泄物堆放在豬圈的一角，并不做處理。
　　 豬豬沒有命運嗎？還只是一開始就是服務(wù)人民的對象？帶著問題，詢問了小學(xué)沒畢業(yè)的媽媽，媽媽卻說，人不為已，天誅地滅??！我盡管不懂，也沒有反駁，直到長大成人后才知曉，這是責(zé)任和能力，沒有誰天生享福，也沒有誰一輩子勞累，有的是角色互換，彼此之間需要和付出而已。
　　 沒十來分鐘，兩桶滿滿的潲水就被風(fēng)卷殘云了，一滴沒有剩下。這時候，媽媽挑起潲水桶，向溪邊走去，還說，讓我在原地等待，莫要跟上來，因為媽媽說，草叢有毒蛇，不能去。借著這個空閑，我看著豬豬的尾巴入了神，短短的，有大漸變到小，還長著白白的皮毛，有時候會卷起來，有時會又會轉(zhuǎn)起來，很是奇怪，一時找不到解惑的路徑，便不再探究。沒過一會，媽媽挑來兩桶滿滿的清澈的溪水，又是一樣的操作，先讓我避開一點，然后，提起一桶水，直接往兩小豬身上潑去，把豬豬身上的糞便都沖洗干凈，媽媽露出滿意的笑容。接著，把另一桶水倒進石槽里，豬豬也是非常識時務(wù)，沒曾三言兩語就開干，大嘴巴不停在水里探來探去，似乎在尋找美食，可是沒有了，這次只有干凈甘甜的溪水。豬兒抬起來，向媽媽抗議，沒等豬兒明白為何，媽媽就拿起扁擔(dān)挑稍微地擊打它的頭腦，嚇得兩豬嚇退了數(shù)步，過了好長一個空格，豬兒才敢回來嘗嘗甘冽的溪水。我在后旁也是看笑了，豬豬這般如此胡鬧，挨打是活該，一豬一桶潲水還不夠，想要多少，這可是媽媽昨夜準備了好兩三個小時呢！其中切配料和熬煮最為繁瑣，而且時間特長，以致于媽媽總是不夠合眼，精神有點走下坡路了。可是媽媽從來不因為這個問題退縮，因為明天還很遠，就做好今天的工作吧！
　　 收拾東西，便帶著我回去了。路上，媽媽說，做人不做豬，是豬才會不知柴米油鹽貴。我半懂半惑地點了點頭。然后，緊跟其后，回家去了。
　　
　　 二、豬長大了就要宰
　　 風(fēng)云難測，終究是要散去。豬兒再懶，不用擔(dān)心吃喝住行，也終將要被宰。
　　 媽媽陪著我，養(yǎng)著肥豬，經(jīng)過了半年的奮斗，豬圈迎來最高興的時刻，殺豬賣肉。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殺豬是什么，還是往常一樣跟在媽媽后面，靜靜地看著他們做的一切。一開始，他們并沒有拿起殺豬刀，而是進入豬圈跟豬兒互動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玩耍呢！原來他們查在看我家的豬是不是病豬，因為那時候沒有疫苗這說法，所以，很多豬都會生病，豬一旦生病了，就不能賣了。殺豬佬大手一揮，豬兒躁動起來，不斷地亂跑，有時還會把前腿攀到圍墻上，試圖要“越獄”。當然這是不會得逞，所以，豬兒越是活躍越是激動就代表這更加健康。這兩頭豬真是給我家長臉了，活蹦亂跳地樣子真美，至少能賣個好價錢。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哪怕是單價漲了五毛錢，也是天大的喜事?。∵@樣家人就多了幾十塊的收入，這可是窮人家孩子一個月的肉錢呢！遇到了誰會不開心？我想沒有不會不開心的！想到這里，我都高興地跳起來了呢！
　　 豬兒確定是健康的，然后殺豬佬并沒有按套路出牌，而是問媽媽平時都喂了什么潲水，媽媽隨口就答上了，看到殺豬佬滿意的笑容，媽媽心里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來了。給出價格的那一刻，媽媽破口大罵，說著，去年就這個價了，今年還是一樣，你們這些殺豬佬真的是昧著良心做事，鮮豬肉的價格漲了不少，活豬肉的錢卻是一分不多給。于是媽媽拒絕了殺豬佬的價格，還揚言道，給不到心里的價位，絕不賣！平時不愛說話的媽媽，今天好像晴天霹靂一樣勇猛，把心里的不快通通發(fā)泄，不留余力地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利。幾經(jīng)討價還價，多給了五毛錢，最后媽媽也是爽快地答應(yīng)了。在約定殺豬的前一晚，殺豬佬還特意交代媽媽喂個半飽就好，因為稱重時，是放血和去除腸道里的糞便的，喂飽了也是沒有增重的效果，反而浪費了大家的體力，徒增了麻煩事。兩天后，媽媽如約而至，前一天，只給了半桶潲水，作為豬豬的斷頭宴。在那天晚上，媽媽還上香祈禱老天爺保佑，一切順順利利，生活美滿。
　　 天還沒亮，一個長鉤勾住豬豬的嘴巴，然后一刀的脖子，鮮血噴薄而出，用大盆接過血液，這就是我們殺豬的樂趣之一，煮豬血粥吃。殺豬佬嫻熟地處理完之后，稱重分份，四個殺豬佬一人一半的一半，他們要了各自應(yīng)得的部分后，就快樂去賣豬肉，而殺豬錢要等到賣完豬肉才能給。第二天，殺豬佬來我家了，找到媽媽，并核對了重量，把豬肉錢都給付清了。大家相視而笑，快樂去準備下一頭豬的事宜了。
　　 我常常想，生來無能，死亦無能。豬豬就是這樣的悲劇吧，生來只能點頭哈腰，死后只能作為餐桌的美食，而不能為自己的未來奮斗。把未來掌握在手中，總比依賴他人生存要好，這樣起碼可以努力，而不是等待死亡的到來。
　　
　　 三、豬圈還在，豬已不在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豬兒的免疫力卻大不如前。病豬的出現(xiàn)，給我們這些散戶打了個痛痛的重擊。一開始，是要求每家每戶的豬都要打疫苗，可是，豬瘟的持續(xù)發(fā)酵，終究還是攔不住，散戶養(yǎng)豬的時代就此結(jié)束了。家人的收入變得更加單一了。
　　 天無絕人之路?。姨栒俎r(nóng)民進城打工，成就了一時代的專業(yè)名詞——“農(nóng)民工”。很快，沒過多少年，媽媽帶著幾萬塊回來，建了水泥樓，我我們一家終于住上了新房子，不再被老鼠驚嚇耳醒，被蛐蛐吵鬧，還有就是昏暗不透光的房子恐懼到。
　　 后來，爸媽都回家了，說是要彌補這些年的遺憾，給我們兩兄弟一個完整的家。
　　 隨后，爸媽把豬圈翻新了，養(yǎng)了本地雞種。個頭不算大，但也是鮮美至極，我吃得很是喜歡，爸媽看著我笑容滿面的也是跟著笑起來。相互聊聊人生，談?wù)劺硐耄缓?，靜靜地進入夢鄉(xiāng)去。
　　 時隔多年，回到家里，去了豬圈（如今的雞圈），才發(fā)現(xiàn)那棵豬圈邊的枇杷樹也隨著豬兒一起湮滅了。記得那個年少無知，總是爬上豬圈的頂棚摘取甜美的奇葩吃。盡管，那段回憶是深入生命里的，也是要放下的。眺望星空，哪顆星星是豬兒？哪顆星星是枇杷樹？也許就在我手指著的方向呢！
　　 豬圈不滅，青春不散。豬圈還在，記憶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