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軌(微小說)
車廂,寂寂悄悄,沒有聲音,也沒有人站著,座位上多是低頭一族。只有湄昂首仰頭端坐靠門的左側。
一身淡藍衣裙,披著過肩長發(fā),看不見神情,藍色口罩上方的視線,靜靜呆呆。
手機響,他已到東廣場。
“車是八點幾分的?”湄當然記得,還是依幻著自己的記憶有誤。自然,得到的回應只一個字“整”。
她的眼盯凝對面一根直線上的變幻的點似要噴出熾熱的火苗,恨不得那個紅綠變化的點一秒一格往前跳。當然,她知道那是兩分鐘一站,沒有半點差錯。
還有一半路程。湄只好發(fā)出自己的位置。
我要進站了!
他發(fā)過來一句,后面一個哭泣的表情。湄能感受到那一個冰冷無奈的心緒。她急忙打出“退票”兩字,又刪除。她已問過他為何如此匆忙,回答是工作所迫。
一點時間也沒有留下,每一次,匆匆來去,似乎只是走過路過的一個驛站。
湄不遠不近。
他邀她晚上出來看星星,她情愿早上送行。
“我越來越擔心,感覺你要隨時堅決離我而去?!?br />
湄自然沒有上心。他的小伎倆逃不過她的慧心,自戀狂又不甘心,不過如此。
下站臺。離八點還有十二分,湄抬腳狂奔往上。
遠遠,入站口,空無人影。
廣場,一個個背包走過來,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尋。雨珠從她的額上滾下來。湄知道剛才跑得太急,心隔膜缺損術后亦不能激動。包里沒帶藥丸,只六粒楊梅,精裝,紫紅飽滿,在一格格的塑料盒子里,福建寄來的,一點沒壓壞。
八點零八分,湄發(fā)出自己的位置,想讓他明白,她已到車站,帶了他喜歡的梅子。她的手在機屏上抖動,頻率超快。一張彩照發(fā)出,還有一格格梅子。
他看著她朋友圈里的梅子,冷冷關了屏。他知道她沒有來,不過發(fā)發(fā)短信,做做樣子。
“千萬不要招惹女神,當心成備胎哈!”醉酒的同學一句神侃,他笑笑。依然早早來到廣場,終不見熟悉的長裙一襲。他徹底相信,女神就是女神,下不了云端。
朝發(fā)白帝暮至江陵,他的人生驛站還有數不清的精彩紛呈在前方。
他驗票進站,見到人人手上推著行李箱發(fā)出隆隆轟響,這些箱子里裝的是什么?必需品還是欲望?他好像問著自己,又有些發(fā)笑。懶得再探詢,哪里有現(xiàn)成的答案呢。他抖抖背上的雙肩包。
他出門很簡單,只要一臺筆記本電腦,一條毛巾還有一兩件隨身衣物,他喜歡輕裝前行,不愿承太多東西,更討厭被沉重的箱子拖著。他沉迷新風奇景,不喜歡看天,更不喜歡被腳下負重束縛。他要的是隨心所欲,更不愿意像許多人一樣被大而奢的箱子把自己裝進去,并為之日夜艱辛。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沒有探頭。
寬廣的野地,阡陌交通,軌道縱橫。他凝神山嵐上飄飄移動的大朵白云,忽見兩條平行列車,一倏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