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我的大姐(散文)
沒有姐姐的人總想有個姐姐,而有姐姐的人,小時候就特別討厭。大姐比我大五歲,小時候很喜歡教訓我,導致我那時不怎么喜歡她,也很少跟她在一起玩。
都說長兄如父,可大姐卻長姐如母,行使著作為大姐的特權。在小的時候,只要大姐眼珠子一瞪,我就得乖乖聽話,不敢有任何一絲忤逆。我那時很調皮,經常惹大姐生氣。大姐也不客氣,對著我就是一頓訓斥。有時二姐也會跳出來幫腔著大姐一起教訓我,讓我孤軍無援。大姐和二姐都不惹事,所以父母都沒責備過她們。反倒是我,吃過父親不少“二指扣”,和母親的“細竹條”。
三姐弟中,大姐是最勤快的,也是最能干的,在寨子里小有名氣。她和許多大她幾歲的姐姐們不相上下,每次干活都不比別人差。
我們那里是農村,都要挑水砍柴,下地干活,而大姐是家里的主勞力。每次去地里種莊稼,先是父親在前邊挖行溝,母親填充家肥,我和二姐就放種子,最后由大姐將土填回去掩埋種子。大姐的農活技術不錯,掩埋得莊稼規(guī)規(guī)整整,壟與溝之間排成一條條直線,像極了作業(yè)本里的那些空行。
農閑的時候,我主要負責放牛,二姐負責打豬草,而最重的砍柴任務是大姐在承擔。每年快到冬天的時候,我家的柴火堆總被大姐堆得高高的,像一座小山一樣從屋腳堆到屋瓦片上面。我家灶房屋旁有一根千斤犁喬木樹,大姐每次都將柴火從樹根處開始堆,一直堆到樹杈邊沿上,和瓦片齊平。后來二姐大一點,也開始砍柴火,把自己砍的柴火堆在灶房的屋背和大姐比拼。二姐年齡小一點,比拼的結果是大姐更勝一籌,畢竟大姐多吃了幾年飯。至于挑水,那也是大姐的活,她個子高,能挑得動。我和二姐就不行,挑著水桶能拖到地上。
在農村,我們都是和泥土打交道。在玩樂中,有時與鄰居小孩之間難免會發(fā)生點口角,互相對罵。在這個時候,大姐就會出場替我討回公道。記得有一次,領居家小孩和我鬧矛盾,他叫來他的大哥給他撐腰,我大姐氣不過也站出來和他們理論。大姐是出了名的強勢,將對方罵得啞口無言。就在這個時候,我開始對大姐有了一絲被保護的感覺,覺得有大姐很溫暖。
大姐有時也會調侃我,給我穿花裙子。那時我們家窮,沒錢買衣服,親戚家姑媽就經常接濟我們,將他們家小孩穿不了的衣服送給我們。姑媽家的房子安在城里,姑爺在單位上班,家庭條件比較好。他們家的孩子個子長得比我們家的快,所以穿不了的衣服就是我們家的期待。衣服郵寄回來都很新,還是很潮流的那種,不像我們鄉(xiāng)下土衣土布那樣沒有什么新穎的款式。姑媽每次郵寄的衣物都會放在我們鄉(xiāng)里的郵電所,趕集時就去那里拿。
那天又是趕集天,我們三姐弟像往常一樣取來一個包裹。當走到離家一公里處的河邊時,大姐就迫不及待地將包裹打開。隨著“撕拉”一聲,三條很新的裙子就出現(xiàn)在我們眼里,亮瞎了三個憧憬中的孩子。裙子很漂亮,兩條被大姐和二姐套在了身上。還剩一條小一點的裙子,大姐就往我頭上套,并命令我不許脫下。就這樣,我第一次穿著花裙子走回了家,躲躲閃閃生怕被人看見。至從穿了這條花裙過后,無論是大姐還是鄰居,都以這個為由來取笑我是個姑娘。那時臉皮很薄,每每被他們取笑時都無地自容。
后來大一點,大姐就去城里學理發(fā),學成回來在鄉(xiāng)里小學旁開了一家理發(fā)店貼補家用。大姐開店時我在上初中,所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去大姐店子里蹭飯吃。那時煮飯都是用一個小煤爐,燒煤球的那種。大姐做的飯菜很好吃,比食堂強了千百倍,以至于后來大姐去縣城開店,我在中學食堂吃飯如嚼蠟般難以下咽。
大姐在縣城開的理發(fā)店是和姑媽一起合資的,由大姐在店面坐鎮(zhèn),負責理發(fā)。店面開在縣城中山路,生意還可以,勉強能糊口,順便存點小積蓄。大姐的理發(fā)技術很高超,我的頭發(fā)全是她給理的。包括許多親戚也是,大姐理發(fā)不收他們的錢。大姐說都是親戚,收錢就見外了。
大姐城里的店面剛開沒一年,我就初中畢業(yè)了。本來父親說念完初中就不念書了!家里窮,供不起我去縣城讀書的費用。姑媽知道后,大罵了父親一頓,說倆口子都是高中文憑,結果生的兒子就只能念個初中。被姑媽罵,父親很無奈,家里確實拿不出錢來。再說我也不是讀書的那塊料,所幸父親就萌生出讓我退學的想法。后在姑媽的協(xié)調下,父親幫我去找學費,大姐負責我的生活。那時一個學期的學費是500到600之間,生活費一個月是150塊左右。生活費大姐是每個禮拜給一次,一次給30塊。那時大姐剪一個頭發(fā)是2.5元錢,分一半就是1.25元,也就是一個禮拜要理24個人的頭發(fā)才能夠供得起我的生活費。通常一個店面有房租水電費、人工成本等,樣樣都需要開支。大姐很辛苦,一個月下來,自己沒落下多少錢,還得緊著我用。
大姐結婚時,我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家里聯(lián)系不上我。那時我以重疾騙了家里3000塊錢去搞傳銷,由于沒賺到錢愧對父母,就不敢跟家里聯(lián)系,所以錯過了大姐的婚期。那時3000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許多家庭連幾百塊錢都拿不出。錢是父親賣掉大黃牛和許多家當,及四處籌錢匯款給我的。那錢很重很重,被我這不孝子全扔給了騙子,一分也沒能拿回來。
第一次回家,是大姐和大姐夫來火車站接的我。他們讓我在酒店住了一晚,說是洗去塵埃,去掉霉氣。大姐并沒有責怪我,說回來了就好好收心,錢丟了可以再賺回來。只是當她說到父親因為我失聯(lián)頭發(fā)白了許多,讓我內疚了好久好久。
大姐人很勤快,沒幾年通過自己和大姐夫的努力,開了一家教育電子產品店和兩家服裝店。那時村里都夸他們能干,是父母的驕傲。他們不僅在城里買了房,還存下了一筆積蓄。每年大姐回娘家時,都會帶來許多東西,讓母親和父親都樂開了花。只是好景不長,大姐夫炒股虧了很多錢。而當時正好是平臺網(wǎng)購興起,實體服裝行業(yè)生意每況愈下。面對入不敷出的生意,大姐不得不選擇關掉兩個服裝店,只留下大姐夫經營的那家教育電子門面繼續(xù)經營著。沒了服裝店,大姐轉而開始擺地攤賣花貼補家用。
大姐夫炒股只是想賺更多的錢,家里開支太大。再說孩子還小,大姐兩頭跑,操碎了心。由于家庭經濟上的壓力,年輕漂亮的大姐感覺蒼老了許多。每次看著大姐憔悴的面孔,我就心疼不已。
由于經濟不景氣,大姐每天早出晚歸也沒能賺到多少錢,而兩個孩子又是花錢的主。盡管大姐盡心盡力地操持著這個家,但有時也會遇到資金周轉困難的時候,這時她就會跟我借錢。每次大姐跟我借錢,只要是我兜里有的,我都會借給她。因為她是我親大姐,在學習生涯里曾幫助過我,我不借給她借給誰呢?
時間晃得真快,轉眼大姐就快五十了。好想時光能回到從前,回到大姐榮耀的那刻;大姐夫不去炒股,一家人安安心心地經營著店面。可惜時光不能倒回,依然在向前奔跑。以前大姐穿得很時尚,會買很多衣服?,F(xiàn)在不同了,每一分錢大姐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不愿多出一分冤枉錢。大姐現(xiàn)在穿得很樸素,活脫脫的一個農村婦女。
時間晃著晃著,我和大姐都老了,可姐弟之間的情義卻更深了。希望有一天,這份姐弟情義能被子孫們傳承下去,也希望大家都能走出困境,再現(xiàn)昨日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