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紅爹(小說)
一
這天我正在上班,突然微信鈴聲響了,我掏出手機看,是紅爹打過來的語音電話。我加紅爹的微信已經(jīng)快十年了,但他從來沒有給我發(fā)過信息,更沒有打過電話,突然之間打電話過來,我覺得蠻奇怪。
我接起電話,先向他問了聲好:“您好呀!紅爹?!?br />
那邊是紅爹的聲音,而且他喊的是我小名:“是鵬伢子啦?最近怎么樣?”
我應(yīng)道:“嗯,嗯,紅爹是我,還不就是老樣子?!?br />
繼而他又說道:“你前幾年得的那場病,現(xiàn)在恢復(fù)得怎么樣?”
我一聽挺感動的,忙說:“謝謝您關(guān)心,都治愈好幾年了,恢復(fù)得挺好,我每年都堅持復(fù)查,前幾天才去復(fù)查了,結(jié)果都顯示很好?!?br />
紅爹說道:“那就好,那就好?!?br />
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我現(xiàn)在南昌,給個女朋友看病花了一萬多塊錢,你能不能給我轉(zhuǎn)3000塊錢過來?!?br />
我面露難色,一個是自己手頭確實不寬裕,再個是對他向我借錢這事很是奇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于是拒絕了他:“紅爹,您是知道我境況的,前幾年得那場大病花了不少錢,現(xiàn)在又有兩個兒子,每年還得給離婚了隨母親生活的女兒生活費,老婆工資也不高,所以實在不好意思?!崩碛珊艹浞?,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
對于我這樣回答,顯然他很失望,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死乞白賴的人,也就沒有過多地說什么,只有些悻悻地說道:“哦哦,知道了?!北銙炝穗娫挕?br />
二
紅爹,我從小就喊他紅爹,其實是紅、還是宏,或者是弘,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從小就這么叫的。其實他的大名里并沒有這個hong字,猜想應(yīng)該是他的小名,小時候村里的人都叫他hong子,于是我們便叫他紅爹,不過他其實比我也只大十來歲。
他可能并不算我家親戚,即便是親戚也應(yīng)該出五服了;只是他和我們是一個姓,而且他的輩份跟我父親是一個輩、名字里的派也跟父親是一個派,因此算是一個家族祠堂的,同時因為在一個村,我的父輩跟他的父輩走得很近,把他的父親叫幺爹,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除了逢年過節(jié)平時都有些走動,所以那時候我們兩家關(guān)系很不錯。
紅爹年青時就是個頭腦非常靈活的人。據(jù)聽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我還很小時候,他也才二十來歲吧,村里的排灌站差一個人,就是負責(zé)村里農(nóng)田水利的排灌管理工作,這是個很輕松,同時還可以拿點錢的崗位。他在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后,馬上問他老子拿了幾十塊錢,給村長買了兩瓶好酒,兩條好煙,連夜給村長送過去,村長當然心領(lǐng)神會,馬上就讓頂了這個職位。不過他并沒有因此頂了這個缺就忘記了村長,而是有事沒事接近一下村長,給村長塞盒煙,提條魚什么的,總之讓村長很高興。
不過后來他并沒有在排灌站干多久,不久便自己經(jīng)商去了。他的第一桶金應(yīng)該是在縣城里搞冷飲獲得的,就是自己制作冰棍雪糕,然后批發(fā)出去。八十年代他跑出去做生意,這在我們那的農(nóng)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應(yīng)該說他很有經(jīng)商頭腦,他的生意也做得很好,據(jù)說手里很快就有了幾十萬,當然具體多少也沒人能說得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那時候的確賺到了不少錢,而且他是村里第一個買摩托車的人,這在當時當?shù)亟^對是富豪,不得不讓人佩服。
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了那句話:男人有錢就變壞,還是什么原因,他那時開始迷上賭博,而且喜歡找女人。據(jù)說,他因為找女人被派出所抓過,大家都這么傳的;至于他賭博這事,那時候在村里也傳得很厲害,據(jù)說一場要輸贏好幾萬,上世紀八十年代,好幾萬對農(nóng)村人來說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但是他有錢,輸了再趕本,但是總的來說是輸了不少錢。
后來他結(jié)了婚,再后來有了兒子,不過據(jù)傳婚姻也似乎不是很順,至于是不是因為自己喜愛賭博、找女人就不是很清楚了;所以他跟那個我們喊紅媽的女人總是吵架,甚至打架,因為那時候他從縣城回老家的時候,時常有人會看到他臉上有傷。我們喊他女人紅媽既是因為我們喊他紅爹的原因,同時他老婆的名字里也有一個紅,所以就喊紅媽。
其實在九十年代初我當兵后,就很少跟他們家來往了,也就不太聽說他的事,只是后來在部隊回老家探親期間聽父母說他后來因為賭,不但把原先幾十萬的積蓄輸光了,而且欠了一屁股的債;說紅爹紅媽兩口子離婚了,再后來又聽說復(fù)婚了;總之,他的生活很復(fù)雜,而且他因為欠債太多,在我們那個縣城已經(jīng)混不下去了。不過后來再聽說紅爹跟紅媽又離了,不過現(xiàn)在還是在一起生活,只是沒有拿結(jié)婚證而已……以上都是聽說罷了,也未曾證實,具體情況不甚清楚,但是從這里面也可以看出紅媽不是個簡單的人。
三
如果后來不是因為他兒子要去當兵,我可能就不會跟他們家有什么交際了。
在零幾年的時候,我那時在部隊任副連職干事。說來也巧,那一年我們的部隊居然又到老家縣上接兵來了,征集地就包括縣城里的適齡青年,而那時紅爹兒子剛高中畢業(yè)未考上大學(xué),成天跟著些不良青年混,家里人也管不住,所以就要他兒子去當兵,而且他們在打聽到接兵連的干部就是從我所在部隊來的,就馬上聯(lián)系到了我,我一問接兵干部,果然認識,于是便跟接兵的干部打了聲招呼——在體檢政審合格的條件下,如果不違反規(guī)定,就幫個忙。后來接兵干部便賣了個順水人情,將他兒子接到部隊。
他兒子跟我同姓,而且同輩分,甚至連派都是一樣的,即姓名的第二個字都相同,所以算是兄弟。他兒子在部隊期間,也算得到了我一些照顧,只是吃不得苦,當了兩年兵便復(fù)員了,所以我跟他兒子算是比較熟的。
他們是什么時候舉家去的深圳,我并不大清楚,只是大略聽說他們?nèi)胰チ松钲?,做服裝加工生意,而且做得很好,我想這下他們的生活應(yīng)該是不錯的。
一幾年的時候,我那時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一次出差的機會到深圳,我跟紅爹兒子聯(lián)系了下,那兄弟一聽我說要過來,蠻熱情地說,你過來,我接待你,后來他給我發(fā)了定位,我便到了他們那。紅爹和那兄弟十分熱情,帶我參觀了他們在服裝城里的檔口,別看店面不大,但是一天都是幾千上萬件的銷售,他們有不少客戶是南亞的,聽得我咂起了舌頭;后來又帶我參觀了他們的服裝廠,規(guī)模不算小,幾十個工人晚上還在加班,可見得紅爹確實挺有實力,真不虧是精明的生意人,雖然曾經(jīng)跌倒過,但他還是爬起來了,而且現(xiàn)在生意做得更大,在那一刻我心底更加佩服他了。
晚上他們在一個飯店里招待我吃飯,海鮮點了一大桌子,可見紅爹還是個蠻義氣的人。紅媽也來了,雖然五十多歲了,但打扮卻很豪橫,最明顯的是手上戴著一根老粗的金鏈子,手上拿個大屏手機,派頭十足。一起來的還有個姑娘,介紹說那是兄弟的未婚妻,都已經(jīng)訂婚了,準備年底舉行婚禮,我連忙恭喜他們,說到時候一定要喊我喝喜酒。這是我在紅爹兒子當兵后再次見到紅爹,距離上次見他也有十多年了,也正是因為那次見面,才有了他的手機號,并互加了微信好友;而那一次見他后,距今又差不多十來年了。
那年底,那兄弟終究未曾請我喝喜酒,直到有次碰到那兄弟大姑,我也稱大姑的——紅爹的姐姐,才告訴我那兄弟并沒有和我一起吃飯的姑娘結(jié)婚,不過現(xiàn)在又談了個女朋友。后來我在他朋友圈看到了他大婚的喜訊——幾張?zhí)鹈鄣幕榧喺?,附著幾句網(wǎng)上很潮的秀恩愛的文案,我給他點了贊。他最終還是沒有請我,可能是太遠了。而且我在他朋友圈得知,結(jié)婚前他買了輛寶馬越野車,現(xiàn)在他們家確實是發(fā)達了。
不過,兄弟那段婚姻并沒有維系多久,似乎不到一年時間就跟那婚紗照上的女子離了,個中緣由,就不太清楚了,這個也不好細問。為什么知道那兄弟離婚了,也是親戚的一些聽聞罷,再個就是后來兄弟把朋友圈里那些秀恩愛的照片都刪除掉了,可見得傳聞都是真的。
不知道那兄弟現(xiàn)在的婚姻狀況如何,但是我知道他現(xiàn)在過得蠻瀟灑:他的朋友圈里時常會出現(xiàn)酒吧、海灘、酒店等等場所,生意人嘛,這個挺正常。
四
不過紅爹問人借錢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底,姐姐給我打電話說紅爹問她借兩萬塊錢,她說沒有,紅爹似乎很生氣,說你在武漢幾套房子,這點小錢拿不出來,我只是臨時周轉(zhuǎn)一下,只等幾天便轉(zhuǎn)給你,這一番話把她心情都搞壞了,心說你是問人借錢怎么還這樣態(tài)度,不過姐姐最終拒絕了他,知道這事后我心底很有些疑問,說他挺有錢的呀,怎么向你借錢呢?最終沒有分析出個所以然。
姐姐也不說紅爹不靠譜,說了一句話——不懂得好好規(guī)劃自己的人,借錢給他都是打水漂。
聯(lián)想起紅爹年前跟姐姐借錢,我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開口問我借錢——他是知道我境遇的,而且他在開口問我借錢時說是給一個女朋友治病,我真心覺得不可理解,也無從判斷他現(xiàn)在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境遇,更不知道他的人生軌跡細節(jié),只有滿腦子的疑問盤旋。
紅爹又談戀愛了?談了一個有病的女人?
這是姐姐問我的一個問題。姐姐讓我評價紅爹的人生。我說什么好呢?
姐姐說,一部分人就是喜歡這樣大起大落。
我說,求助別人是可以的,朋友親戚的關(guān)系都透支了,還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