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背詩文(散文)
一
上一年級時,所有的課文老師都讓背。我不僅背得快,而且背得好,常常得到老師的夸獎。一年級結(jié)束后,我想,既然每篇課文都讓肯,不如在暑假里把二年級上學(xué)期的課文都背會。于是,我就讓父親教我背。一個假期不到,就都背熟了。
開學(xué)后的一天,學(xué)完了一篇課文,老師又讓背。我大聲說:“老師,我會背了!”
老師疑惑地問:“我剛布置,你就會了嗎?”
我堅定地說:“會了?!?br />
老師讓我背。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我熟練地背了下來。老師非常高興地表揚了我。
這時,我又說:“老師,后面的課文我也會背。”
老師萬分驚奇地說:“后面的還沒學(xué),你怎么會背?”
我仍然堅持說會了。老師隨便從后面挑了一篇。我很快就背完了。老師又挑了幾篇,我都能背下來。老師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再次在班里表揚我。我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后來,讀課外書時,我摘抄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段落,沒事時就拿出來讀,慢慢地也背會了很多。我曾經(jīng)把魯迅的《祝福》抄了一遍。原打算背會,但只背了一部分,因太長就放棄了。
在魚臺一中上初三時,教我們語文的老師是剛從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的。有一次課堂上,他給同學(xué)們背起了《琵琶行》。這么長的詩,他一氣呵成。同學(xué)們報以熱烈的掌聲。在他背的過程中,我就被深深震撼了。因為在此之前,我不僅自己沒背過這么長的詩,而且也沒見別人背過。那一刻,我也暗下決心,以后也要背會這首長詩。
上了師范之后,我們課本上就有這首詩。我不僅背了《琵琶行》《長恨歌》《蜀道難》《陌上桑》《木蘭辭》等長詩,連《孔雀東南飛》這樣特別長的詩也會背了。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背《離騷》,還是因太長放棄了。
師范二年級時,教我們文選的是一個年輕男教師。他也是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他教古文時要求同學(xué)們邊學(xué)邊背。老師講完,學(xué)生會背,而不是講完之后再去背。他講完一句,就讓我們背一句,講完一段背一段。而且讓大家有多大聲音使多大聲音。所以,同學(xué)們的聲音簡直是震耳欲聾。但這種方式,極大地調(diào)動了積極性,不僅是課堂,就是課下也隨時能聽到同學(xué)們背書的聲音。
師范三年,課本上所有文言文我都能背下來。此外,我又背了一些自己喜歡的現(xiàn)代文,比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鄭振鐸的《海燕》,魯迅的《論雷峰塔的倒掉》等。課下,我又抄了一些古今古外著名的詩,晨讀時就拿出來背。特別出名的像徐志摩的《再別康橋》,林徽因的《笑》,舒婷的《致橡樹》,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裴多菲的《麥子熟了》,歌德的《迷娘歌》等,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
二
畢業(yè)之后,第一次面向全鎮(zhèn)講公開課。我講的是《我的戰(zhàn)友邱少云》。準(zhǔn)備課的時候,我就把課文背熟了。我想,既然課文會背了,也就不需要拿課本了。所以整個講課過程中,課本都沒用著。指名學(xué)生讀書時,哪兒讀錯了,我馬上就能糾正。下課后,有個老教師對我說,教了一輩子學(xué),第一次見不拿課本上課的。這么長的課文,竟然都能背下來。
在教學(xué)中,有好多要求背誦的文章和段落。凡要求學(xué)生背的,我一定先背會;要求背一段的,我要背全文。有一次,教《少年閏土》時,要求學(xué)生背第一自然段和初見閏土的段落。我對學(xué)生說:“只要求你們背個別段落,老師可以背全文?!睂W(xué)生感到很吃驚,甚至有點不相信。我就背了一遍。背完之后,教室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我又說:“老師能把全文讀會背。你們能不能背會這兩段?”
學(xué)生齊聲答:“能!”
我又說:“我相信有的同學(xué)也能像老師一樣背全文。這個不要求,各人自愿?!?br />
結(jié)果,有很多好學(xué)生也背會了全文。
有一段時間,我教小學(xué)六年級。考題中經(jīng)常有課外古詩的內(nèi)容。我就提議學(xué)生課外背誦《小學(xué)生必背古詩80首》。學(xué)生準(zhǔn)備好書之后,我問學(xué)生有沒有信心背會。學(xué)生面有難色。不少學(xué)生拿著書本說,太多了!這時,我對學(xué)生說:“如果老師會背了,你們能不能會背?”
學(xué)生們相互望望,疑惑地說:“你不可能會背吧!”
我說:“你們說題目,我背內(nèi)容。如果有一時想不起來的,你們提示前兩個字。”
于是,同學(xué)們馬上翻開書提問老師。他們說過題目,我馬上背內(nèi)容。同學(xué)們見難不住我,就找長點的。但找來找去,沒有不會的。這時有兩個學(xué)生分別拿出一本唐詩和宋詞的選本。又從里面找了《將進(jìn)酒》、《念奴嬌.赤壁懷古》《聲聲慢》等。他們以為這些很長了,哪知道這都是我早就背爛的。后來,有個學(xué)生突然問:“老師,你會背毛主席的《沁園春.雪》嗎?”我立刻很熟練地背了下來。最后,他們只好說:“老師太厲害了!”
這時,我說:“老師背的比這本書多得多。我相信同學(xué)們一定能把這本書上的背會?!?br />
至此,全班掀起背詩高潮。
三
有段時間,我非常迷戀背古文。特別是王勃的《滕王閣序》和蘇軾的《前赤壁賦》。對于王勃,那更是我崇拜的偶象。因為他寫這篇千古奇文時,不僅年齡小,而且還是當(dāng)場發(fā)揮,事前沒有準(zhǔn)備。文中表達(dá)的思想又像是宦海沉浮、飽經(jīng)滄桑的人才有的。再者,作者的知識之豐富令人嘆為觀止!要說是少年人寫的,誰能相信??!所以,我閑暇時又是聽(朗讀視頻)又是背。
蘇軾的《前赤壁賦》,我認(rèn)為是古代散文里最好的作品了。他不僅將寫景、抒情、議論等融為一體,而且體現(xiàn)了人在逆境中的自我安慰。人常說蘇軾是灑脫的。他化解痛苦的方式之一就是把身心融入自然。這篇文章就深刻地體現(xiàn)了這種思想。我那時也處在人生的低谷。工作上遭受打擊,看不到前途;生活中兩地分居,孤獨寂寞。這樣的文章,我不僅背,而且抄。抄寫一舉兩得,既練字,又背文。我不僅在本子上抄,而且用粉筆在地上寫。中午在學(xué)校吃過飯,辦公室里空無一人,我就蹲在水泥地上寫。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等老師該來時,我再把寫的字都擦掉。晚上回到家,屋里也只有我一個人。收拾好之后,我就邊背邊寫。有時在本子上,有時在地上。這時候,感覺自己和作者靠得很近。那些冰冷的文字都化成溫暖心靈的春水。我仿佛也來到赤壁之下,和作者一起泛舟徜徉,共享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時間在悄無聲息里一點一點地逝去,靈魂在潛移默化中一次一次地升華……
四
后來,我的精力不怎么能寫和讀了。我又以聽為主。最早用播放器下載好聽。下載的都是著名的古文和長詩。不久又對《論語》來了興趣,一有閑空就聽朗讀。我又想把《論語》也背下來。我不僅自己背,還動員學(xué)生背。好多學(xué)生也買了少兒版的《論語》,經(jīng)常拿出來讀。有個老師受我的影響。他一邊背,一邊教剛上一年級的兒子背。他說背會30條就能免費游三孔。兒子在他的嚴(yán)加管教下,比我倆背得還快還好。為了鼓勵學(xué)生,我經(jīng)常讓他給我班學(xué)生背。但我最終也未能把《論語》背下來。一方面是我的志向不是那么堅定,遇到困難就退縮了。另一方面是我的記憶力不是那么好了??偸潜沉撕竺?,忘了前面。
隨著年齡的增長,記憶力越來越差。有專家說,人在13歲以前記憶力最好。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我覺得二三十多歲時還行,過了四十就明顯不如以前了。我曾經(jīng)背過《三字經(jīng)》《千字文》《弟子規(guī)》,背了忘,忘了背,反復(fù)幾次就放棄了。
有一次聽葉嘉瑩先生講詩詞,她說白居易只能算二流詩人,《長恨歌》也只能算二流作品,和杜甫的《秋興八首》不能相提并論。我感到很震驚。因為長久以來我都把白居易看作三大詩人之一?!堕L恨歌》也是我特別喜歡的詩。它怎么比不上《秋興八首》呢?那時候,我雖然背過杜甫的很多詩,但從沒讀過《秋興八首》。于是,我搜索到這八首詩,一首一首地背,并詳細(xì)聽了葉先生的講解視頻。好不容易背會了,過不幾天再背,很多地方都想不起來了。背來背去,只有第一首記得較牢固。
反觀背過的詩文,還是小時候會背的記得較牢,就算忘了,略微復(fù)習(xí)一下,又能倒背如流。而新的內(nèi)容,就像無根的浮萍,斷線的風(fēng)箏,一轉(zhuǎn)眼就無影無蹤了。要是小時候能多背點就好了。
五
背詩文的過程也是和遺忘作斗爭的過程。怎么才能記得更牢呢?慢慢地,我也總結(jié)了幾個方法。
首先是選取能震撼心靈的詩文。例如元好問的《雁丘詞》。我當(dāng)年讀瓊瑤小說時就被“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這句深深打動了。但一直不知道它的出處。直到有了電腦上網(wǎng)之后才讀到整首詞以及關(guān)于大雁殉情的故事。心靈震撼之余,我常常會想起這首詞。特別是詞中語句“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每每想起就涌起無限感慨。想的時候多,感受又深,自然不知不覺的就記住了。
有時候會因為喜歡其中一兩句,繼而背誦整首詩。如蘇軾的“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边@兩句讓人刻骨銘心,我因此記住了全詩。還有他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只為這一句就愛上了《和董傳留別》。
其次,對寫作方法的深入理解更能加深記憶。特別是有些詩詞寫作方法比較獨特,你一想起這種寫法就想起了這首詩。例如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fā)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這首詩中有五個地名:“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峽、渝州”,把這五個地名連起來,就是作者的行船路線。這樣的寫法前無古人。
秦觀的《浣溪沙.漠漠清寒上小樓》中有兩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卑选帮w花”比作“夢”,把“雨絲”比作“愁”,用抽象事物來比具體事物,改變了傳統(tǒng)寫法。這種方式讓人耳目一新,很容易記住。
其他像疊景法、四開屏、五感法、移情于景等不勝枚舉,只要掌握了寫法,背誦就容易多了。
有些詩詞,除了明面的意思之外,還有暗含的意思。有時候甚至有多種含義。如辛棄疾的名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蹦惆阉鼉?nèi)在的意思或說明的道理理解得越深,記得就越長久。
總之,選能和自己產(chǎn)生情感共鳴的詩文,然后掌握作者的寫作背景,采用的方法,說明的道理等,背誦起來定能事半倍功。
我不知在背誦的路上還能走多遠(yuǎn),但一定不會停下追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