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憶】 童年二三事(散文)
時間催人老,這話一點不假。童年似乎還沒走遠,我卻已66歲,很不情愿地邁入了老年行列。夜深人靜或是閑來無事,不免回憶過去的日子,童年的趣事,忍不住使出一指禪功,在手機上寫一些散碎的文字,那遙遠的童年便悠悠地向我走來。
一、撲克魅惑
我的童年是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里度過的。四合院里的鄰居們常常聚在一起打撲克,諸如打百分、敲三家、拱豬、憋七、抽王八等,一把紙牌,抓來抓去,玩得不亦樂乎。
經常與我一同打撲克的鄰居,有北屋的馬大姐和她的愛人王大哥,還有北屋的寶賢、胖蛋以及外院南屋的小武子。打百分時,馬大姐與王大哥搭檔,我則和胖蛋搭檔。打百分不僅要看手中牌的好壞,更考驗打牌的技藝。若抓得一手好牌,卻技藝不精,也可能打得一塌糊涂。后來,在工作中,有時領導批評下屬說“一把好牌打個細碎”的時候,想起兒時玩牌,總是感同身受,覺得領導真有水平。
王大哥是一位知識分子,頭腦聰慧,思維敏捷,打牌善于動腦,技藝頗高。與他搭檔的馬大姐,打牌時不太愛思考,情緒波動較大。一旦抓得好牌,便喜形于色,滿臉笑容,其他人一看便知。出牌時,她神氣十足,把牌重重地摔在桌上,啪啪作響。憑借著好牌和王大哥的高超牌技配合,他們贏下了這一局,馬大姐高興至極,咧嘴大笑,若不是有耳朵擋著,嘴都能咧到后腦勺。馬大姐打牌有個毛病,愛悔牌,出了牌又想拿回重出。與牌友發(fā)生爭執(zhí)時,她容易激動,爭得臉紅脖子粗。通常以牌友讓步而平息爭執(zhí),犯不上為撲克游戲傷和氣。
我和胖蛋搭檔。胖蛋少言寡語,卻心中有數(shù)。他愛動腦筋,出牌如同下象棋一般,能看出兩三步。即便手中牌不太好,他也能設法扭轉不利局面,贏得最終勝利。正因為他善于動腦、勤于思考,后來參加高考,考上了北京大學數(shù)學系,為四合院里的街坊四鄰爭光添彩。院里的孩子考上北大,街坊鄰居們都深感無比光榮與自豪。這樣說,并不是說打撲克打得好就一定上北大,但多動腦筋總是沒錯的。
二、啤酒難買
夏天來臨,啤酒成為人們消暑納涼的必備之物。在餐館里點一瓶冰鎮(zhèn)啤酒,再來一盤煮花生毛豆,喝一口冰鎮(zhèn)啤酒,吃一粒煮花生毛豆。喜歡擼串的食客,再來上幾串烤羊肉串,那叫一個地道。如今餐館里的啤酒品種繁多,有華潤雪花、青島、燕京、五星雙合盛等。而在我小時候,即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北京啤酒供應極為緊張,瓶裝啤酒幾乎不見蹤影,都是罐裝的生啤酒。
啤酒廠把儲存啤酒的密封罐拉到餐館,餐館服務員用一根膠皮管子接在密封罐上,把罐里的啤酒抽到一個金屬大桶里。然后用塑料或玻璃的容器,將啤酒舀到里面,這個容器稱作“扎”,一扎就是一升,相當于兩瓶啤酒。在我的記憶里,一扎啤酒好像是4毛錢,現(xiàn)在看這個價格不可思議,但以當時的家庭收入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那個時候,老北京胡同里的百姓想在夏天喝上啤酒,可得費一番心思,不會像如今管夠管醉。
我家住在南羊市口街,出街北口往左拐,經過一個菜站,有一家名叫燕春的餐館。只要這家餐館一來啤酒,若有住在南羊市口街的人路過看到,就會趕緊往家跑,一邊跑一邊滿街大喊:“飯館來啤酒嘍!”街上的鄰居聽到后,也急忙往家跑。一進院門,就高聲呼喊:“來啤酒嘍!快去打啤酒嘍?!睘楹稳绱思鼻械睾艉澳??因為啤酒來得少,一個餐館來不了幾罐,而想買啤酒的人又多。去晚了就賣沒了。聽到呼喊,院里的街坊鄰居就炸開了鍋,大人孩子紛紛忙碌起來,提著坐水的鐵壺,拿著裝熱水的空暖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出家門,直奔燕春飯館。等跑出南羊市口街北口,往左一拐彎,老遠就看到燕春飯館前排起了長隊,都快排到菜站了。經常是排了老半天隊,還沒排到柜臺跟前,前邊的人就一哄而散,嚷嚷著:“啤酒賣完嘍。白排嘍!”有的人還會說句俏皮話:“屎殼郎碰上拉稀的嘍,白來一趟?!?br />
由于啤酒緊張,也為了增加飯館的營業(yè)額,后來飯館就訂個規(guī)矩,買啤酒必須搭菜,不買菜就不賣給啤酒,可見當年啤酒有多么緊俏。每次把啤酒打回家,父親都喝得美滋滋的。那時候家里很窮,父親好喝口小酒,又舍不得買個好一點的下酒菜。豬頭肉、老北京粉腸這樣的葷菜舍不得買,就花一點錢買包開花豆下酒。每當父親喝啤酒的時候,我就守在父親身旁,眼巴巴地看著父親手里拿著一個玻璃杯,玻璃杯里裝著黃燦燦、冒著白沫子的啤酒?!肮緡!币豢诰?,抓起一顆開花豆,一張嘴扔進嘴里,嘎嘣脆地嚼著,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容。
父親看我老是不錯眼珠地盯著他喝酒,就端起玻璃杯讓我喝一口嘗嘗。我喝了一口啤酒,感到涼酥酥的,略帶苦味兒。我吐了出來。父親看到后哈哈笑了起來,他問我:“好喝嗎?”我回答:“不好喝,跟馬尿一樣?!蔽抑哉f跟馬尿一樣,是因為我童年時代回過河北農村我父親的老家。在老家看到過馬撒尿,嘩嘩地撒出的尿就是黃燦燦地冒著熱氣兒,還有許多白沫子。所以我說啤酒像馬尿。我長大成人之后,夏天的時候也好喝個啤酒。到小鋪買瓶冰鎮(zhèn)啤酒,買包花生米,或者買包鍋巴。把涼酥酥的啤酒到在玻璃杯里,“咕?!币豢诰?,抓一粒五香花生米,或者抓一片鍋巴放在嘴里嘎巴嘎巴地嚼著,越嚼越香。
每次電視里直播男足與外國足球隊進行比賽時。我早早地就從小區(qū)小賣部里買好啤酒和一包鍋巴,遇到與外國足球強隊的比賽,我還買根蒜腸或買只扒雞等葷菜。一邊觀看足球直播,一邊喝著冰鎮(zhèn)啤酒,一邊啃著扒雞腿??擅看斡^看都是逮著誰輸誰,輸多贏少。記得前年大年初一,男足竟不可思議地以0:3輸給了一個小國的足球隊,大過年的給球迷添堵。那天我看著桌上放著的冰鎮(zhèn)啤酒和扒雞,沒有一點食欲。光顧了作那兒生氣了,冰鎮(zhèn)啤酒再涼,也沒有此時此刻的心里涼。
三、糧店出糗
我小的時候,國家糧食按計劃供應,每個月每個人按定量發(fā)糧票。重體力勞動者每月35—44斤;一般人每月24—29斤;六周歲以上不滿十周歲的兒童每月16—21斤;三周歲以上不滿六周歲的兒童每月11—15斤;不滿三周歲的兒童每月5—10斤。北京市在每月24日發(fā)糧票,25日開始可以提前使用下月糧票。
我居住的南羊市口街負責發(fā)糧票的是糧店員工老沈。老沈個子不高,嘴長得特別大,院里的街坊鄰居都稱呼他為“大嘴兒”。老沈每月來發(fā)糧票時,我都會把我家吃飯的小飯桌搬到院里我家門口,再給他拿個小馬扎。他坐在小飯桌前發(fā)糧票。老沈特別愛說話,而且說話非常幽默。一邊發(fā)著糧票,一邊與院里的街坊鄰居們閑聊家常,幽默的話語常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老沈每月來院里發(fā)糧票,院里總是充滿歡聲笑語。
雖然歲月過去40多年,但當年糧店的布局和糧食價格我仍記憶猶新。我們南羊市口街的糧店坐落在街北口進口往南不遠處,坐東朝西。進了糧店門,迎面從北到南是一溜大木箱子,一個挨一個,里邊分別裝著白面、富強粉、玉米面、好大米、機米、江米等糧食。這些箱子背后的一大片空間,碼放著百八十袋口袋,里面裝著米和面。這些口袋從地面一直快摞到房頂。在這一排盛米面等糧食的箱子前,安裝著一個上大下小的鐵皮漏斗。顧客在糧店收款臺交完錢和糧票后,就到這個鐵皮漏斗前,把面口袋緊緊地套在漏斗上。售貨員稱完米或面,就問顧客:“撐好了沒有?”顧客回答:“撐好了?!笔圬泦T就把稱好的糧食往漏斗里面倒。有一次我到糧店買了五斤米,交完錢和糧票,把米口袋套在漏斗上,結果還有一處沒套好,留著一個大窟窿我也沒發(fā)現(xiàn)。售貨員問我:“撐好了嗎?”我回答:“撐好了,倒吧!”售貨員一聽,就把這五斤米往漏斗里一倒,只聽見嘩啦一聲,結果五斤米全都倒在了地上。我趕忙向糧店工作人員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撐好,不怨您?!奔Z店工作人員連忙從柜臺里走出來,幫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大米,裝進口袋里,我提著口袋回家了。
1993年4月1日,根據(jù)國務院《關于加快糧食流通體制改革的通知》精神,我國正式取消了糧票和油票,實行糧油商品敞開供應。這一改革標志著長達近40年的“票證經濟”落下帷幕,老百姓不再憑借糧票購買糧食。糧票等計劃經濟配給制度徹底退出流通,成為歷史。但那段歷史我至今記憶猶新。我是那段歷史的親歷者,也是見證者??吹搅藝覐募Z食供應緊張困難,到國家糧食滿倉,豐衣足食的可喜變化,更加熱愛我們的偉大祖國,更加自豪我是中國人。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40多年彈指一揮間。我已從一個青蔥少年變成了兩鬢斑白的花甲老翁。回憶起當年的這些經歷,仿佛又回到了我的青年時代,讓我這個童心未泯的老頑童心中充滿了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