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東北，我沒少吃東北的凍酸梨。
　　 打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吃凍酸梨。那可是我家冬天最好的水果呀！那年，我們一家從東北來到承德。秋天水果豐收的季節(jié)，我們家屬院人家，都會爭先恐后購置水果。然后，儲存起來留著冬天吃。很多人家購置最多的是國光蘋果、山楂，海棠果。而我家會買一簍蘋果，再買一簍山楂，然后再買兩大簍酸梨。那簍紅彤彤的蘋果和山楂，是給東北親戚買的。而那兩簍酸梨，是留給我們一家人過冬天吃的。一簍酸梨放在地窖里，留著冬天吃新鮮的酸梨，有時也會煮酸梨。另一簍會放在室外，等冬天到來的時候，吃天然的凍酸梨。那時候農(nóng)村家里窮，沒有冰箱，家家期盼下雪。因為下雪天，會把酸梨和一些家里的食物放在雪堆里，想吃啥就拿出來。天然的冰箱凍出的食物吃著水靈，凍出來的凍酸梨，更是瓷實皮黑，放在涼水里冰出冰來，酸梨就變軟了。吃起來湯汁酸甜，很過癮。
　　 那時我們?nèi)ド蠈W(xué)，課間的時候，同學(xué)都吃水果。他們家庭條件好的，都帶兩個紅蘋果或者帶一些小零食。而我和哥去學(xué)校上學(xué)，帶的最多的就是凍酸梨。剛開始我和哥經(jīng)常吃凍酸梨，會遭到有錢人家同學(xué)的恥笑。尤其是和哥一桌的任帥，仗著自己家里有錢，就經(jīng)常欺負(fù)哥，他經(jīng)常罵哥是土老帽，窮酸相。有時哥帶的凍酸梨他明目張膽地?fù)屵^去，擺到老師的講桌上，他拿著教鞭點著凍酸梨拿腔作調(diào)地講著何家的酸梨。因此，逗得同學(xué)們哈哈大笑。笑過之后，他會拿起凍酸梨，用鉛筆扎許多眼，對著女同學(xué)臉上噴。
　　 哥性格懦弱，對于他的欺負(fù)從來都不敢反抗，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氐郊椅揖蛦柛纾骸叭螏浤敲雌圬?fù)你，你咋不反抗呀？”哥翻翻白眼仁對我說：“我為啥要反抗呀？任帥禍害我的凍酸梨，有時他還會給我蘋果吃呢！他家的紅蘋果可甜了。他說是紅富士呢！”說完，還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紅蘋果說：“你不信嘗嘗，可好吃了。”
　　 任帥的父母是賣豬肉的，很有錢。他每次來學(xué)校上學(xué)，書包里都會裝幾個紅蘋果。有時他會炫耀他家的富有，拿出蘋果讓同學(xué)吃。有時他禍害哥一個凍酸梨會給哥一個蘋果。我訓(xùn)斥哥：“他拿了你的凍酸梨丑化你，反而會施舍給你一個紅蘋果。他那是打你一巴掌給你一個甜棗吃！”我隨后又說哥：“你的自尊何在？一點男子漢樣都沒有！”說完，我還把任帥給哥的紅蘋果搶過來，狠狠地扔到了地上，隨后踩上幾腳。
　　 我對任帥欺負(fù)哥，其實已經(jīng)忍了他很久了。特別是有一天，他竟然拿著扎了眼的凍酸梨對著我臉噴時，我實在忍無可忍，抄起文具盒就向他打去，用文具盒狠狠抽打他頭。他被我的行為嚇住了，他根本就沒想到我會反抗他，他直愣愣望著我，抱著頭不停地后退著。一下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我直接就騎到他身上狠狠抽打著他，并罵道：“你個混蛋，讓你仗著有點臭錢就隨便欺負(fù)人！看我不打死你！”
　　 班主任門老師這時走了進(jìn)來，他把扭打在一起的我倆給拉開了。門老師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狠狠批評任帥不應(yīng)該欺負(fù)同學(xué)。然后，門老師拿起地上的凍酸梨，反復(fù)地看著說：“這黑乎乎的酸梨，長得太像地雷了！”
　　 門老師說他家是南方的，還真沒見過酸梨會凍成這樣吃。他一邊看一邊夸張地說：“這可是難得的珍寶，古董呀！誰家能吃上這個凍酸梨，那他家肯定是富有的?！彼f，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在南方城市，吃得最多的是紅蘋果。但凍酸梨還真沒見過是這么黑的家伙。隨后，他說：“物以稀為貴呀！這不是珍寶是啥呢？”
　　 門老師的一番話，讓同學(xué)對我和哥刮目相看。第二天課間時，門老師還搬來一箱紅蘋果，他說是煙臺他姑父家的特產(chǎn)。他非要和我換我家的凍酸梨。他說紅蘋果看著樣子好，但卻普通，因為它隨處可見。但凍酸梨卻不同了，之所以說它珍貴是因為稀少。所以他要用紅蘋果和我換凍酸梨。那天后，在他的帶動下，經(jīng)常在家里拿紅蘋果的幾個同學(xué)，都每天和我搶著換凍酸梨吃。
　　 從此后，沒人再取笑我和哥的窮酸相。任帥每天來學(xué)校都會裝一兜子蘋果，分給沒有水果的同學(xué)。我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那天也一使勁，也偷著從家拿來了十多個凍酸梨。每天只要一有機會，趁奶奶不注意，我都會多拿幾個凍酸梨到學(xué)校，分給同學(xué)們。一簍子凍酸梨讓我拿得越來越少，還是被火眼金睛的奶奶發(fā)現(xiàn)了。奶奶眼里揉不得沙子，家里有多少水果，她心里和明鏡似的。她就問我和哥，最近為啥凍酸梨吃得這么快？當(dāng)我倆說出原因時，奶奶樂了，她說：“門老師好呀！這樣的老師才是學(xué)生喜歡的?！?br />　　 隨后，奶奶說：“你倆做得對！咱們雖然窮，但也不能白吃人家紅蘋果?！币院?，我和哥再去學(xué)校上學(xué)，奶奶都會頭晚上選一些好的凍酸梨放在涼水里泡上，第二天一早，讓我倆裝給老師和同學(xué)。
　　 門老師家是江西的，還沒有結(jié)婚。冬天的時候他從不穿棉褲，就穿一條秋褲加一條單褲，每次進(jìn)教室，都會凍得哆哆嗦嗦的，用手在嘴邊哈著氣說：“這的天氣真冷呀！”
　　 課間時，他和我們聊天，我們問他為啥不穿棉褲呀？他打趣地說：“我還沒老婆，沒人做呀？”回家說給奶奶聽，奶奶就讓我把他請到家里，給門老師量了身材，沒幾天就給他做了一條棉褲，一件外穿的棉襖。門老師穿上棉襖和棉褲那一刻落淚了，他哽咽著說：“真是穿出了媽媽的溫暖呀！”門老師說他四歲時，母親就病逝了，后來她父親再婚，后媽對他不好。還好的是，他從小都是他姑姑照顧他呵護(hù)他，高中畢業(yè)他上了中專，中專畢業(yè)因為他姑姑嫁到了承德，他就應(yīng)聘來到承德教學(xué)，這樣也會有個照應(yīng)。他姑父家是煙臺的，家里經(jīng)常會給郵寄一些蘋果。每次去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都會給他裝一些紅蘋果……
　　 自從奶奶給門老師做了棉襖棉褲，他每天都會穿著上講臺，他再也沒喊過冷。他教學(xué)可認(rèn)真了，對每個同學(xué)更好了。課間的時候，他還和我們一起吃凍酸梨，給我們發(fā)他拿來的紅蘋果。他還讓我們以“凍酸梨和蘋果”為題每人寫一篇作文。我記得我和任帥寫的凍酸梨和蘋果在參加小學(xué)生作文比賽中，還獲得了一二等獎。還被登上了當(dāng)?shù)氐膱蠹垺?br />　　 吃著東北的凍酸梨，想著那年的往事，想著門老師和同學(xué)們給我拿的紅蘋果，心里是甜甜的暖暖的。輕輕地問上一句：“門老師和同學(xué)們，你們現(xiàn)在還好嗎？是否也會和我一樣時常會想起那年我們一起渡過的學(xué)生時光，是否還記得那年的凍酸梨和紅蘋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