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愛的禮物(散文)
那年我十歲,母親節(jié)那天父親從單位回來,給奶奶和母親一人買了一件紫色碎花半袖衫。那年街上正流行紫顏色調(diào),那種紫色,就如道邊盛開的丁香花一樣,鮮麗嬌媚。奶奶和母親一起穿上新衣服后,都喜歡的不得了。奶奶說:“今天是母親節(ji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兒子懂得孝順我了!懂得愛自己媳婦了。我高興呀!”母親更是感動得淚濕面頰。
奶奶那天一高興,還把父親給她買的兩盒點心,讓母親給姥姥送去一盒。她說今天是母親節(jié),天下的母親都應該收到兒女的禮物。那時村里也閉塞,家家戶戶生活都很困難,所以除了幾個大節(jié)日重視外,其他節(jié)日都忽視了。母親那天回娘家給姥姥送點心,還特意穿上了那件父親買的衣服。姥姥看見母親穿了一件新衣服,又聽母親說是我父親給她買的,立馬露出驚訝的表情說:“真的是大華買的嗎?大華終于知道疼我閨女了,我總算能把心放進肚里了?!?br />
這個母親節(jié),是父親給奶奶和母親第一次買禮物。他說,以后每年的母親節(jié),他都會給他母親和我母親帶來驚喜的。因為天下的母親都是應該疼的!
是啊,天下的母親都是應該疼的!這句話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腦海。晚飯后,我讓哥打來熱水,學著母親給奶奶洗頭的樣子,讓母親躺在火炕上,我把熱水放在一個凳子上。哥在旁邊幫著忙,我輕輕撩動熱水,然后擠一些洗發(fā)水,輕輕按摩,待幾分鐘后用清水沖洗。然后,再換一盆水把頭發(fā)沖洗干凈,然后擦干。緊接著,父親又打來一盆水,我給母親洗腳。洗完腳,哥給母親剪指甲,我給母親梳頭抹護膚品。我和母親表示,以后每年的母親節(jié),我都會給她洗頭、洗腳,剪指甲的。
每年的六月七號是奶奶的生日。奶奶每次過生日都講究儀式感。那一天,天剛放亮,母親,大娘,老嬸就起床了。大娘抱柴點燃爐灶,煮上二十個白雞蛋。母親和面,給奶奶做手搟面。奶奶的講究多,母親的手搟面她要求必須有一個大人的手指寬度,更要有一根筷子的長度。剛開始母親掌握得不是太好。有一次,母親辛辛苦苦搟好了面條,奶奶吃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是她要求的樣子,臉上露出不悅表情。并且“啪”地一下撂下筷子就不吃了。奶奶是家里的權威,誰敢惹她生氣呀!特別是她生日這天。母親當時愧疚得很,不停地說著好話,并趕緊去了廚房,重新給奶奶做了一碗。那次后,奶奶每次過生日前幾天,母親都會提前操練,然后征求奶奶意見,就像準備一項大賽一樣認真。我對母親太過于討好奶奶,很看不慣??傆X得奶奶過于苛刻,母親這樣做反而縱容了她。所以背地里就和母親說:“不就一個生日嘛,面條粗細寬窄的有那么重要嗎?奶奶那是過分挑剔,你也沒必要太過于卑微?!?br />
母親聽后,堅決反對我這么說,母親說,奶奶是這個家的功臣長輩,我們都要好好愛她。一年一次生日一定要給她過好。家里生活不好,每次過生日我們從未給她買過生日蛋糕,已經(jīng)覺得對不起她了。長壽面再不讓奶奶滿意,那是我們當兒女的小輩的不孝。母親接著還說:“家有一老多好呀!她開心高興了,家里的日子才能越過越紅火呀!”
奶奶生日這天,除了吃長壽面,三個兒媳婦還要給她準備禮物。那時,我們東北一大家十多口子在一起過日子。家里應該有一個掌管家里財政大權的吧,奶奶就負責此項工作。每月各家都要給她上交生活費,而我家上交的最多。奶奶給的理由很充分,我父親是家里唯一的大學生,他錢花的多,如今有出息了就應該交的多。不僅如此,母親又在醫(yī)院當護士,也有固定工資,所以更理應多交錢。母親和父親按照奶奶的要求,兩個人一個月工資全部上交。全部上交后,奶奶會酌情給母親一些家里用的生活費,那點錢也是零星的錢,母親也都填補家用了。但每次奶奶過生日,母親都會想方設法,給奶奶買上一件禮物,只要奶奶提出來需要啥,她都會滿足。
一次,又趕上奶奶的生日,奶奶說她喜歡上一塊女士坤表。大娘和老嬸聽后,都把臉看向母親。母親為此拍著胸脯表示,這塊表她負責買了。為了給奶奶買她說的那種手表,母親特意去市里鐘表店打聽了手表的價錢,最便宜的也得百十來塊。母親手里的錢也不夠呀!母親回到家,為此一夜未眠,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把我叫起來,把院子里她養(yǎng)的十六盆茉莉花放在木板車上,拉著花兒和我就去了城里。
那十六盆茉莉可是母親的最愛呀!那些花兒,有從姥姥家?guī)н^來的,有父親從市里回來買給她的,還有的是母親自己栽種的。母親姓葉,取名葉茉莉。她一直喜愛養(yǎng)茉莉花。為此,家里院子里,窗臺上都擺滿了茉莉花。往車上搬花兒時,母親手微微哆嗦著,幾次搬起又放下。她說這些花兒養(yǎng)了有幾年了,終于枝繁葉茂,花掛滿枝了。從她的話語中我能聽出她的難舍。但為了給奶奶買生日禮物,母親只好狠心決定把它們都賣了。記得我當時還說,等以后我有錢了,會給母親買滿院子的茉莉花。那天,也是母親第一次做買賣。她之所以拉上我去,就是怕張不開口的時候,我能替她喊上一嗓子。那天為了盡快把花兒賣了,給奶奶買手表,我也是拼了。扯開嗓子喊著:“賣花了!十塊,五塊不等了!”
可是,那天即使我喊破了嗓子,到中午了,也才賣出去了一盆五塊的。母親急得不行,早晨在家拿的野菜餑餑母親也忘了吃。她失落地說:“這回完了,城里人也不認這個呀!這可咋整呀,明天可是你奶奶的生日了。”
母親說完,急得來回走著,不停地跺著腳。傍晚時,一個老大爺買了一盆花兒。母親看他年紀大,腿腳不利索,就好心地幫他送回了家。老大爺住的那樓,正好是新住戶多。那天,在老大爺?shù)膸椭拢杌▋喝抠u了出去,湊夠了給奶奶買手表的錢。給奶奶買了手表,母親滿心歡喜,一塊石頭終于落在了地上。為了獎勵我陪她賣花的辛苦,花了三塊錢,買了一個城里人賣的夾菜大餅。而母親吃的是中午忘了吃的,家里拿的野菜餑餑。我倆喝的是,早晨從家里帶的一瓶子井水。
還記得奶奶戴上手表,高興的眼含淚花,一把將我和母親摟進懷里說道:“我的好兒媳我的好大孫女呀!”說完就泣不成聲了。
母親重視奶奶的生日,而卻從未給自己過過一次生日。即使有時奶奶想起了,也就只是讓母親一早煮兩個雞蛋,母親卻從未給自己搟過一次長壽面。每次我問她,咋不給自己過生日呀?母親都說:“我還年輕呢,以后過也不遲呀!”
那次去城里賣花,給奶奶買手表那件事后。我就暗暗下了決心,等我以后有能力掙錢了,我要好好愛她,給她最好的。母親過生日時,我也要給母親買她喜歡的禮物。
一天,我路過一個商場,看到商場門口掛著一件鮮艷的紅毛衣,上前問了價錢,八十塊錢。摸著空癟的兜,心里想,母親最喜歡紅色,過幾天就是母親的生日了,如果母親生日那天,能穿上這件紅毛衣一定很高興。那天后,我開始撿廢品,賣了錢都偷偷攢著??墒牵赣H生日那天,我只攢到五十塊錢。
我兜里揣著那五十塊錢,決心和賣衣服的老板講講價錢,或許她萬一賣我了呢?這么想著,我就去了那個商場。手里緊緊攥著那五十塊錢,走上前不停地摸著那件衣服。老板走上前,問我是不是相中了這件衣服?我猶豫地問她:“我只有五十塊錢能不能買下這件衣服?”她直接回絕了我:“不行!”她說五十塊錢是她進價錢,她也不掙錢了。這時她的店鋪正好有一批貨拉進來,卸貨時,我看她忙不過來,就上前幫了忙。要走時,老板突然叫住了我,她問我買這件衣服要送給誰呀?我說買給母親做生日禮物。她聽后,立馬把衣服拿了下來,說我要是早說給我母親買生日禮物,她早就賣給我了。她說,反正衣服就剩這一件了,就五十塊錢給我了。
興奮地抱著衣服跑回家,當母親聽說是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時,禁不住笑出了眼淚。那一刻,我對母親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后每年她的生日,我都會送她喜歡的紅毛衣!這是我第一次給母親買生日禮物,也是最后一次。
本想著每年母親生日那天,我都會送她一件紅毛衣。誰成想,預想的挺好,卻因為她的突然離世而沒有了以后。
母親去世時,年僅四十六歲,我也只有二十歲。母親去世后,我開始學著養(yǎng)茉莉花。每次看到街上有賣茉莉花的,我都會買回家認真經(jīng)營,精心飼養(yǎng),呵護。因為我曾答應過母親,會送她許多茉莉花的。我哪能食言呢!
每年母親生日這天,我會車里裝滿花香四溢的茉莉去母親墓地。然后,把它們擺滿墓地四周。母親名字叫茉莉,或許滿盆飄滿花香的茉莉花,是我愛母親的最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