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淤泥(散文)
信不信?如果這樣斷句——蓮出淤泥,后面的話我們刪掉,我們就對池塘的淤泥有了關注和好感。深度而專注的思考就從淤泥開始了。
一
有水的地方,就會有沉淀物產生,這種沉淀物,就是污垢。污垢一多就成了淤泥,這個毋庸置疑。少有水流動的池塘,溝渠河流的回水區(qū),日積月累,淤泥雜物更多。
我們組有一個堰塘,好些年沒清淤泥了。今年上面有政策,要整修池塘,美化環(huán)境,建設美麗鄉(xiāng)村。我們組里的這個幾乎荒廢的池塘也排上了號。抽水兩天,干了,一米多厚的淤泥顯出原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點的魚被人撈了上來,而那些小魚小蝦,泥鰍黃鱔躲過了魚網,鉆進深深淤泥中。它們接下來的命運如何,它自己顯然不清楚,只覺得能躲一時是一時。求生并非只是人的本能,所有動植物都有。其實,它們的結局再清楚不過,馬上只會給淤泥湊份子。
我望著這深褐色的淤泥出神,已是心猿意馬。
二
淤泥,不簡單。它的包容心太不一般,塵埃、葉片、爛草、朽木等等,只要它們來,它是來者不拒,都可以湊成淤泥的成分。它不注重漂亮的外表,沒有華麗的裝束,也沒有耀眼的光芒。它們像被黑暗染過一般,這種顏色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似乎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不被人待見。垃圾還可以分類當廢品賣錢,而淤泥是比垃圾還垃圾的一灘爛泥,誰也不會拿淤泥與金錢扯上關系。
我靜靜地看著這被挖機越拌越稠的淤泥,突然覺得它們是被歲月沉淀后的色調,它們仍然帶著泥土的質樸,有著泥土的特殊味道,仿佛在訴說古老土地的故事?,F在,雖然是深秋季節(jié),但溫度還有35°,沒有半點秋的跡象,太陽刺目,不柔和,還像夏天一樣。我想,應該是專門給這些淤泥溫存、給它們力量來的吧。太陽,最又智慧,從來就是一視同仁,不會厚此薄彼,沒有半點嫌棄淤泥的意思。這些光線灑落在淤泥上,淤泥感動了,居然泛起微微光澤。這些光澤的下面,應該隱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三
我看著看著,越覺得它們不只是簡單的淤泥而已,認為它們還有另外深層的意義等著賞識它的人去挖掘,去探索,去贊美。覺得它有著非凡的魅力,有一種內在的美在閃耀,在撞擊我的心靈,給我震撼。它宛如一位低調的智者,將自己深深隱藏,沒有半點張揚的細胞,沒有半點出風頭的苗頭。都說“山不厭高,海不厭深”(曹操),我覺得淤泥是,“雜質不厭厚,塵埃不厭多”。淤泥,歷經無數的春夏秋冬,伴隨池塘的喜怒哀樂,見證時間的沉淀,承載歲月的痕跡。池塘里發(fā)生過的故事,它都有記錄,都記錄在這厚厚的淤泥中。
當調皮的孩子往池塘里擲土塊、擲小石頭,玩打水漂,在池塘邊忘乎所以地嬉戲玩水。緊接著便是大人的嚴厲斥責聲。甚至有打罵聲、孩子的哭鬧聲,震得池水波瀾起伏。這些東西都會沉落水底,淤泥一筆一筆做著記錄。
當水鳥、家鴨、野鴨、鵝等在水中活動時,將池塘當成了它們的游樂場、比賽場、練武場。它們彼此追逐嬉鬧,扇羽毛、扎猛子、水上競賽,將身上的污垢抖落、快樂灑下,給沉靜的池塘來一些歡愉的特寫鏡頭,這些點滴,淤泥也一點一滴地記錄著。
當疲倦的人們勞動歸來,在池塘里洗臉、洗手、洗腿、洗腳,驅逐勞累。他們洗鋤頭、洗鍬、洗犁耙、洗撮箕等,還勞動工具干凈。周圍的人在池塘里洗菜時掉落的雜質殘渣,洗衣服時衣服里面的汗?jié)n、油漬、泥草味,洗豬草時豬草里隱藏的泥土碎末雜草木屑等,淤泥就是個接盤俠,全都受下,也一字不落地記錄著。
當風吹時、雨淋時、雪飄時,空中的塵埃、附近的泥土、周圍的樹葉、被它們攜帶,沒入池塘,漸漸沉淀、積累,淤泥也會記錄在案。
當夏天的傍晚,人們在池塘邊納涼,享受池塘的水帶來的涼意。人們在岸邊談天說地,說生產、說勞動、說收成;說百姓的疾苦,說彼此的快樂,說明星的八卦,說古人的智慧,說當今的現狀等等,這些也被淤泥聽在耳中,記在心底。
淤泥,就像一位忠實又勤勞的史官,不聲不響地記錄著時光的故事,收集歲月的點滴。它雖稱不上是“海納百川”,但也可以說得上是“有容不小”,它藏污納垢的本領,非它物所及。任何廢棄物、怎樣的臟亂差、美的丑的,好的壞的,它都能盡收囊中,給予它們溫暖的懷抱。
四
淤泥,農村人都知道,它是上等的肥料。它取之于泥土用之于以泥土為生命的作物,是生命輪回的一部分。淤泥接納著一些生命的饋贈,又將他們來一次新的能量轉變,為下一輪的生長和綻放做準備,無怨無悔地參與生命的循環(huán),演繹大自然的神奇法則。
淤泥,看似黑乎乎的,里面卻蘊藏著豐富的營養(yǎng)物質。美麗嬌艷的荷花就是從淤泥中挺立而出,人見人愛的,荷花的根莖(藕)內部的通氣孔,就是從淤泥中吸取養(yǎng)分而長粗長壯長長,成為人們的美食菜肴。用途非常多的蘆葦,它的根系就是牢固扎根在淤泥里,從淤泥中吸取養(yǎng)分和水分,長得又高又粗又壯,從而造福人類。還有菖蒲,它的根狀莖可以在淤泥中蔓延開來,從淤泥中吸取礦物質和微量元素,為它的生長輸送能量,這個水草中的“靈氣之王”有著獨特的形態(tài)、芬芳的香味和深遠的文化內涵,都是因為淤泥的功勞。
我記得小時候池塘里的水抗旱抽干后,剩下的淤泥,隊長會專門安排人清理池塘。這是好東西,不能將其浪費。清理淤泥。池塘的容積增大,盛水更多。將上面一層稀軟的黑泥巴專門挑到某些較瘦的田里,讓其改良此田的貧瘠土壤結構,給下一輪的農作物豐收提供更多的養(yǎng)分,為高產起到保駕護航的作用。不過,淤泥也給百姓給作物提醒:因為肥效太猛太足,只能適量。如果一次性堆田里或者地里太多,還有可能將農作物反噬,造成失收或者減產。就像吃什么可口美味,一次不可攝取太多,傷了脾胃反而不美。
五
組里的池塘較大,淤泥也非常多,現在都是機械化操作,也沒人愿意挑這些好東西到較遠的田里。挖機就將這些淤泥往周圍的田里堆積,池塘上面的一塊田堆了幾十公分,下面的幾塊田堆了米多厚,還在繼續(xù)堆。估計,這田明年種不了作物了。太多了,一般的糧食作物受不了如此豐厚的待遇,不能白白浪費種子,浪費人力。后年大后年,起碼兩年不用施肥,還能高產。
淤泥,看似污濁,卻可以孕育出無盡的生命。沒有淤泥的對比,也顯不出荷花、蘆葦、菖蒲的高潔高貴?!八燎鍎t無魚”,沒有淤泥,就不會有自由自在的魚兒穿梭游玩。淤泥,其實就是這些水生物的溫床,像一位偉大的母親,時刻都在無私奉獻自己的愛,用溫暖的懷抱呵護新生命的誕生與生長。
我看著這些黑黑的發(fā)著微光的淤泥,越來越覺得它們黑得可愛,黑得實在,黑得偉大。今天,我亂七八糟地寫寫它們,純粹就是為了表達自己對黑黑淤泥的感恩之情和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