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慶芳大娘(散文)
在悠悠歲月的浩瀚長河中,總有那么一些人,宛如一幅獨特而又韻味深長的畫卷,徐徐展開,呈現(xiàn)出復(fù)雜且令人感慨萬千的人生景象。慶芳大娘,無疑就是這樣一位讓人難以輕易去評說的人物。
慶芳大娘,如今已屆八十七歲高齡。她那口頭禪“我咋還不死呢?趕緊讓我死了吧!”,恰似對命運發(fā)出的無奈慨嘆。然而,命運卻猶如一個頑皮的孩童,那些畏懼死亡之人往往早早離世,可慶芳大娘天天把死掛在嘴邊,命運卻故意要捉弄一番似的,讓她活得長久。她身患直腸癌已有五年,動完手術(shù)后,不得不掛著尿袋,生活中增加了諸多不便。但令人驚奇的是,她竟成為了少數(shù)恢復(fù)情況較好的患者之一。
然而,這看似幸運的背后,卻藏著一段段令人心酸的故事。慶芳大娘最小的兒子小濤,乃是家中三代單傳的“寶貝疙瘩”。
有了這個寶貝疙瘩,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農(nóng)村,大娘兩口子終于可以在老家兒跟前揚眉吐氣,直起腰桿了。然而,在這個“疙瘩”跟前,卻不得不“趴”下,得給這個兒子趴著做牛做馬,讓這個“疙瘩”騎。稍有不順著“疙瘩”的意思,就得挨上一頓拳打腳踢。日久天長,“疙瘩”不只是“疙瘩”,簡直就成了家里說一不二的小霸王了。
有一次,姐姐準(zhǔn)備做燉冬瓜,正用小刀刮皮,被小濤看到了,非要搶小刀玩兒不可。偏老幺這個小姐姐素萍有點個性,最看不慣父母及幾個姐姐都這么溺愛這個弟弟,平常違心地讓過多少次了,今天也不知中了哪門子邪,就是一步不退。小濤搶不過,就躺在地上轉(zhuǎn)著圈地干嚎,撒潑打滾。這一下,惹得旁邊的慶芳大娘不高興了,起身揪著素萍的頭發(fā),把她拽到一邊,掰開她的手奪過小刀,遞給兒子。誰也沒想到,接過小刀的小濤一骨碌爬起來,拿著小刀,大喊著就沖著他的小姐姐素萍扎過去。素萍聽到喊聲,剛扭過頭要看。悲劇就在這裉節(jié)兒上發(fā)生了。隨著素萍一聲慘叫,左眼涌出一股鮮血。經(jīng)過搶救無效,不得已,在素萍的左眼上裝了假眼珠子。
小濤見自已闖下大禍,老實了一段時間,架不住慶芳大娘繼續(xù)嬌慣,故態(tài)復(fù)萌,成天好吃懶做,在家里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隨著幾個姐姐們一個接一個地出嫁,慶芳大爺也與世長辭,慶芳大娘對這個兒子更加是束手無策。
待到小濤談婚的年紀(jì),由于壞名聲早已臭遍周邊村子,沒人愿意把自己的寶貝閨女嫁給他。慶芳大娘就求婆婆告奶奶地央求媒人,不知扔出多少好禮才求成媒婆一次松口:“我試試吧,您也知道咱家孩子的性情,不太容易呀?!薄八仙┳樱仓肋@不是咱自家孩子嘛,老嫂子就多費費心吧?!币苍摼屠仙┳用莱桑瑤资锿獾囊粦舾F家,看中豐厚的財禮,啥也沒說,就同意把二閨女嫁過來了。
這二閨女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別看她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娘長娘短的,不叫人不說話,心里卻像一口深不見底的老井。這兒媳婦兒,屬于典型的蜜口腹劍之人。
結(jié)婚后,小濤兩口子住在前院,新蓋的扁磚到頂?shù)奈彘g正房,偏房還有好幾間,院子寬大敞亮。慶芳大娘一個人住在后院,每天天不亮就趕去前院收拾,天黑了才回自己那低矮狹小的三間小房。后來,添了兩個孫子,大娘別提多高興了,更是像打了雞血似的,天天忙得像停不下來的陀螺,甚至連閨女們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都沒覺著。
大娘這個人特別手巧和熱心,這在周邊的三里五村里是屬得上名號的,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想要的衣服,只要開口,無論款式還是做工,保管讓你心滿意足。別人的衣服都做,何況自家人呢。大娘每天一忙完前院里的事,回到后院也舍不得休息,加班加點給大人孩子們縫衣做鞋。給兒子家做飯,斷不了跟著吃口熱飯喝口熱湯,但絕對不讓帶回自家這邊。姐妹們回娘家來了,也不說讓過去吃飯的事,更別提送東西了。大娘院里平時沒米沒糧更沒菜,有時只能用閨女們拿來的東西做點飯,給閨女們吃。時間長了,閨女們就不再愿意回來,就算是偶爾回來一趟,也是把東西放下就直接回去了。
大娘的娘家有一個兄弟。有一次,好像是這個兄弟跟幾個外甥閨女商量好了似的,老大從家里拿面,老二帶在家調(diào)好的餡兒,老三帶工具……發(fā)動起幾個孩子一起來到大娘家包餃子,來了一趟難得的聚會。餃子要出鍋時,大娘力排眾意,又把兒子兒媳叫過來跟大家一起吃,雖然誰也沒說話,但心里都不是那么痛快。
時光像河水一樣,在嘩嘩地東流中,孫子們都長大了,考上大學(xué),也成家生孩子了。大娘的健康狀況卻也跟水似的,每況愈下,也嘩嘩地流走了,后來不幸得了直腸癌。動手術(shù)出院后,成天隨身帶著個尿帶子。小濤媳婦兒嫌大娘臟,不再讓大娘多過去前院,除了要個饅頭過去一下?;貋砗纫煌霟崴?,就算吃完了一頓飯。好在閨女們在大娘病后,隔三差五地過來,給她帶來一些米和面。大娘種菜也是一把好手,后院房子不多,院子還算寬敞,沒弄磚墁地,都是土地,大娘就開出幾塊種菜??伤岵坏米约撼?,全都送給兒子,一點兒也不給閨女們。好在閨女們對此早已習(xí)以為常,也就不再去爭這一口。
大娘的兄弟,有時帶著禮物過來探望大娘,兒子兒媳卻從來都裝作不知道,一次也不曾招待過。
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孫子帶著禮品開車從外地回家來。按老規(guī)矩,八月十六是回娘家的日子,大娘想讓孫子帶她去看望一次娘家兄弟。誰知,車剛開到胡同口,就被兒子截住。只見兒子一句話不吭,打開車門,就從里面拽出一盒禮品,一把扔在地上,恨不過,又狠狠地踩上一腳。孫子見父親這樣,氣不打一處來,賭氣地把另外一盒也拽出來,氣呼呼地摔在地上。大娘見狀,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顫抖著聲音跟孫子說不去了不去了,一個人顫巍巍地回到自己的小屋。
從此,大娘再也不說出門的事了,整天念叨著老天爺咋還不收她走。村里給了大娘一個低保名額,可大娘借口不知道怎么領(lǐng)低保的錢,全讓兒子代領(lǐng)。兒子領(lǐng)了之后,又被兒媳搶走。好幾年了,大娘可是連一根毛都沒看到過。鄰居多次勸過大娘,可大娘卻總說錢不錢的吧,政府給翻蓋了房,再也不怕刮風(fēng)下雨了,她也就知足了。一家有一家的事,時間長了,也就沒人再勸大娘了。天天心里空落落的大娘,后來參加了村里一個信佛的小組織,到了時間就到固定的地方去念佛。參加這個小組織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不定時的給個包子饅頭或者米面。大娘讓母親也加入,母親以受拘束為由,婉言謝絕了。母親說每天都得定時定晌地去,不如自己做點事自由。
慶芳大娘的一生,充滿了坎坷與無奈。她在命運的波瀾中起起伏伏,卻始終堅守著一份善良與知足。我們無法輕易評判她的人生選擇,唯有尊重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蛟S,我們可以誠摯地祝福慶芳大娘,愿她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多得一些溫暖與關(guān)愛。盡管生活給了她諸多磨難,但她的堅韌與善良著實令人敬佩。期望她的兒女們能早日幡然醒悟,給予她應(yīng)有的照顧與尊重。愿慶芳大娘的晚年能多一些寧靜與安詳,讓她在歲月的余暉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軌跡,我們唯有順其自然,同時也期盼著命運能對慶芳大娘多一些眷顧與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