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仙鶴山(小說)
一
仙鶴山是這一脈群山的主峰,隱于煙霧繚繞、溝壑縱橫、荊棘叢生、林木密布、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之中,神秘莫測,就是當(dāng)?shù)厝艘矝]有誰能說得清楚那里確切的地容地貌。
有個傳說不知傳了多少年,說那仙鶴山頂上陽光燦爛,花草茂盛,云蒸霞蔚,四季如春,仙人常在那下棋、飲酒或奏樂、歌舞,因登山無路,仙人們便乘坐羽毛純白、頭聚一撮紅毛的仙鶴飛來飛去,那朝霞和晚霞就是他們來去留下的痕跡。
有一眾十人的探險隊對仙鶴山早已心馳神往,經(jīng)過逐級申請,最后獲得攀登許可,在隊長毛彪地帶領(lǐng)下,開啟征服仙鶴山的旅程。
他們在崇山峻嶺中繞來繞去,穿梭兩個星期,筋疲力盡,傷痕累累,耗盡給養(yǎng),竟沒找到去仙鶴山的路,不得不退回。
望著莽莽群山,他們滿臉遺憾,并不甘心。
一年后,他們又做了更充分的準(zhǔn)備,再次踏上征服仙鶴山的旅程。
他們在崇山峻嶺中不屈不撓地跋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來到山腳下,但人人已似強弩之末,再也無力攀爬高聳入云的仙鶴山了。
毛彪看看潰不成軍的隊伍,不得不再次宣布撤退。
他們回望大山,淚眼汪汪,還是心有不甘。
后來,他們聘請登山教練當(dāng)指導(dǎo),經(jīng)過強化訓(xùn)練后,又滿懷信心地踏上征程。
他們在崇山峻嶺中沿著上次留下的路標(biāo),披荊斬棘,奮勇向前,又來到山腳下。毛彪看看隊員們,雖然大家體能有所消耗,可個個還葆有堅持向前的余力。毛彪很興奮,大手一揮,繼續(xù)前進(jìn)!他認(rèn)為這次一定能會會山頂上的仙人,乘乘那羽潔頂紅的仙鶴。
隊長毛彪在前面開路,鉆過密密麻麻的荊棘叢,爬過險象環(huán)生的懸崖峭壁,越過蛇蟲滿地的原始森林……來到半山腰一塊稍稍平坦的草地。毛彪一屁股坐下,揩去滿臉汗水——摻有雨水和血水,不停地喘粗氣,說不出話來。隊員們都像爛泥一樣,癱軟在草地上,個個抓過水壺,不停地往口中灌水,但沒人說話。毛彪明白,他們已筋疲力盡,再也不能前進(jìn),若執(zhí)意前行,是拿命賭博。毛彪看看隱在云霧中的山頂,嘆口長氣,帶領(lǐng)隊員第三次退卻。
他們一步三回頭,依然心有不甘。
再一年,他們進(jìn)行有針對性的系統(tǒng)訓(xùn)練,購置了先進(jìn)設(shè)備,并在山外建立供給基地,才踏上征程。
他們沿著先前的路標(biāo),順利來到山腳下,建立了補給站,然后才滿懷信心地向山腰挺進(jìn)。
沿著原來的路標(biāo),他們順利到達(dá)山腰那個讓他們折戟沉沙的地方,建好前哨補給點,又做了充分休息。毛彪虎目圓睜,掃視隊員們。大家也齊刷刷盯著毛彪,握緊拳頭。
毛彪大手一揮,出發(fā)!大家即刻向山頂發(fā)起最后沖鋒。
歷經(jīng)滑坡,峭壁,冰川,狂風(fēng),暴雪,蛇蟲,飛瀑,霧霾,瘴氣……終于攀上神往已久的山頂。
二
十個人站在高聳云端的山頂,似頂天立地的巨人,不能自已地大喊:仙鶴,神仙,我來啦!
這里的太陽是那樣的碩大,云層是那樣的低矮,林木是那樣的蔥郁,清風(fēng)是那樣的清寒,天空是那樣的空寂……沒有喧囂,沒有爭斗,沒有修飾,沒有污染,沒有雜念……妥妥的世外桃源,是神仙喜愛駕鶴巡游的仙境。
山頂有籃球場那么大,生著各式各樣的樹木,以松柏居多,棵棵筆直,蒸蒸日上。頂上有塊巨石,石心平坦,淡紅的顏色給人以暖意,也許它就是仙人的棋盤。副隊長吳建在巨石迎著太陽的那一側(cè)刻下:彪虎探險隊到此攬勝!
隊員們繞頂兜圈,當(dāng)走到南面向陽的地方,個個瞠目——一間小木屋隱在松柏中!推開門,有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窩鋪,鋪旁是個爐灶,灶壁上掛著谷米、紅薯和老酒,最吸引眼球的是木墻上掛著一把舊獵槍,黯然的槍托上刻著一個大大的“守”字,但字被紅漆涂抹,鮮艷無比,并不黯然。
這里有人?怎么上來?怎么下去?生活用品怎么運輸?寒風(fēng),雨雪,寂寞……怎能忍受?他一定也有神靈的仙骨,能駕鶴飛來飛去,在這天天一覽眾山小,不受任何污染,沒有任何煩惱。
隊員們正在疑惑不解時,小木屋旁邊的峽谷中突然掛起一道彩虹,從腳下鋪展到對面的山上,似一座五彩繽紛的拱橋,在霧氣蒸騰中閃閃爍爍。他們歡呼雀躍,大吼,神仙,你們在哪里?峽谷中傳來回音,悠悠蕩蕩。毛彪遐想,長虹一定是神仙給他們架起的通往天宇的便道,道上的奇景一定綿延到九霄之外,美不勝收。透過彩虹往下看,山腰里竟然隱著一條飛瀑,在峽谷中劃出一條靈動而光潔的拋物線。毛彪又不禁遐想,這仙鶴山就如同一條昂然飛行的巨龍,口中噴射著一條無瑕玉帶,劃過影影綽綽的幽谷,歸隱到高深莫測的霧霾中,滋潤著遠(yuǎn)方無窮無盡的生靈……
轉(zhuǎn)瞬間,云散霧消,太陽高掛在空闊的天宇上,四周琳瑯滿目的奇峰展露出尊榮——拔地而起,肅然默立,既欲爭奇斗艷,又欲振翅高飛。不過,它們在仙鶴山面前顯得那樣的嬌小和稚嫩,宛如大鵬羽翼下的稚雛。此刻,那條飛瀑更真切地展現(xiàn)出它的全貌——潔白、亮麗、飄逸,飛入深不見底的幽谷,發(fā)出渾厚的轟鳴,像是在召喚那些肅然默立的奇峰,要它們抖擻精神,聚納好這無與倫比的仙氣,呵護(hù)好這圣潔無瑕的山水,庇佑好這燦若繁星的生靈。
正當(dāng)大家要為這條飛瀑再次歡呼時,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因為四周還有好多條小飛瀑在向外噴涌玉帶。整個山頂像巨型花朵中的花蕊,環(huán)繞四周的玉帶,宛若一葉葉圣潔的花瓣,錯落有致,精美絕倫。
毛彪感覺亦真亦幻,自己宛若天女在散花,也如工蜂在采蜜,這里只有圣潔在風(fēng)中飄蕩,沒有凡塵在云中彌散。
頂上的風(fēng)盡管清寒,但隊員們還是不停地拍照,耗盡相機的電能之后,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三
二十年后。
毛彪帶領(lǐng)原彪虎隊中的八人——少一人,再探仙鶴山。
現(xiàn)在經(jīng)濟(jì)實力大增,他們雇了大量后勤人員,備了充盈的物資。他們以為這次登頂還是一場惡戰(zhàn),不做好充分準(zhǔn)備絕對不行,更何況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年輕,體能大不如前。
循著記憶,他們很快來到山腳下,萋萋芳草,叢生荊棘,蔥郁林木,嶙峋怪石都還在??伤麄冞€沒動手披荊斬棘,一條依稀可辨的路竟呈現(xiàn)在眼前,不需要尋覓昔日的標(biāo)志,就可以暢然前進(jìn)。
一天就蹬頂了,這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輕松讓他們有點驚訝,可是,他們把這神速歸因于裝備先進(jìn)了。
環(huán)顧山頂,蒸蒸日上的松木已枯萎大半。
怎么啦?!
這里的太陽還是那樣的高遠(yuǎn),只是沒原來紅彤晶亮了;這里的云層還是那樣的低沉,只是沒原來波瀾壯闊了;這里的森林還是那樣的蔥郁,只是沒原來生機盎然了;這里的山風(fēng)還是那樣的清寒,只是沒原來明潔浩蕩了;這里的天空還是那樣的空寂,只是沒原來靜謐安詳了……
山頂上那塊巨石還在,淡紅的顏色依然給人以暖意,只是有了無數(shù)刻痕,石心的平坦處也傷痕累累。他們還是繞著頂端兜圈子,向陽處的那間讓他們魂牽夢繞的小木屋還在,只是屋頂塌了一角,屋基也有滑坡,致小屋大半懸在萬丈深淵之上。毛彪的心陡然揪起,主人有危險?屋里的窩鋪、獵槍、爐灶、谷米、老酒都沒了,只有腐朽之氣。
顯然,主人早搬家了,也許他住膩了,又尋到更宜人的仙境了。至于那些駕馭仙鶴的神仙們,應(yīng)該也很久不來這下棋、品酒或奏樂、歌舞了。
隊員們臉上掛著些許遺憾,還在尋覓,可他們再也沒有尋到五彩繽紛的彩虹,以及彩虹下那條隱秘的大飛瀑——它們難道也隨神仙歸隱了?
轉(zhuǎn)瞬間,云消霾散,太陽高掛在遙遠(yuǎn)的天際,四周露出千山萬壑,那一座座奇峰依然挺立,個個還在爭奇斗艷,欲與天公比高低,只是那挺拔身姿上的郁郁蔥蔥淡然了很多。伸頭俯瞰,發(fā)現(xiàn)山腰里有一條小溪,依附著山體默默流淌——應(yīng)該是那條大飛瀑的遺跡,再也沒有雄偉的飛濺力,再也發(fā)不出振聾發(fā)聵的轟鳴,再也沒有召喚一眾奇峰的氣魄,只似老嫗最后的眼淚。四周更沒了那一眾如花瓣的小飛瀑——早都干涸了。山頂再也不似燦爛花朵的花蕊了,他們站在其間,覺得自己就如禿子頭上赫然的虱子,無處藏身。
山風(fēng)寒冷而凄厲,彪虎隊員們草草拍照,便匆忙下山。
毛彪步履沉重,盡管他體能依然充沛。
他和隊員們越過一個個石磊、一叢叢柵欄——它們似路障,來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只是沒多想,現(xiàn)在細(xì)細(xì)品味,大為不解,怎么會有這些呢?何人所為?目的何在?
剛到山腰,毛彪一行迎面遇到一只上山的隊伍,都驚訝地打量對方,但沒有言語交流。
毛彪的步伐越來越沉重,心中慢慢升騰謎團(tuán)——
第一次探險過后,仙鶴山腳下的雜草和灌木被有意無意削剪過,還做了一定的標(biāo)記,但那里確實沒有路。
在那條還沒有路的路上,有個似神仙的老者發(fā)現(xiàn)了蹊蹺,他搬動石塊,砌路障,要截斷這帶著標(biāo)記還不是路的路,他還砍來死去的荊棘,披成柵欄,讓那有意無意的標(biāo)志變得模糊不清。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不是路的路越來越像路——石磊被一次次推倒,柵欄被一遍遍挪去,傾覆的雜草更多,削去的灌木也更多。
在這條有些像路的路上,那個神仙般的老人,不辭辛勞地繼續(xù)搬石頭,壘砌奇形怪狀的路障,構(gòu)建大大小小的迷宮,他還砍來枯枝,柵在一個個迷宮里,把那有些像路的路弄得撲朔迷離。
可是,那些執(zhí)著的探路人突破一個個迷宮,致不像路的路終于倔強地成了依稀可辨的路,連神仙般的老者也望路興嘆,無可奈何。
荊棘和雜草都退到路旁,石磊成了廢墟——墊在探路者的腳下,柵欄成了遺跡——淹沒在荒草之中。
一年又一年,沒有路的仙鶴山終于有了路,一條,兩條,三條……
隊長,我們休息一會兒吧。同行者的提議讓毛彪從謎團(tuán)中醒來。
休息時,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間隱在密林中的小竹屋,難道是那個老者的新住所?
突然,從屋里鉆出一個又黑又壯的小伙子,向他們兜售山貨,眉飛色舞,滔滔不絕:這山貨集天地之精華,利肝補腎、滋陰壯陽、延年益壽……
他們看了看,都不買。
小伙子收起山貨,依然亢奮,要給毛彪一行當(dāng)向?qū)?,?xì)說這里一共十八座山峰,號稱十八羅漢,每座都有不同的風(fēng)光,他可以帶他們?nèi)ト魏我蛔?00元一天,挺便宜的……
沒人理他,滔滔不絕的小伙子大失所望,悻悻走開。
到了山腳下,他們又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間隱在林中的小木屋,屋里突然躥出一個中年人,攔住他們的去路。
彪虎隊員們驚悚不已,手握登山拐杖,準(zhǔn)備戰(zhàn)斗。
中年人和先前的小伙子模樣賊像,父子無疑。他看大家那么緊張,哈哈大笑,邀請他們到小屋里品茶,歇腳。
盛情難卻,他們進(jìn)了小木屋。
茶畢,中年人端出一堆山貨,向毛彪一行神神秘秘地講解這些山貨得來如何艱難,功效如何奇特:能治百病,特別能提升男人的戰(zhàn)斗力,立竿見影……
毛彪一行都沒興趣,只飽一下眼福。
當(dāng)毛彪抬腿要走時,看到中年男人身后豎著一柄獵槍,黯然又斑駁的槍托上赫然刻有一個大大的“守”字,與二十年前的一模一樣,字跡鮮紅閃亮。
中年人看毛彪緊盯著獵槍,就大大方方地說,這槍是他父親的遺物,他父親是守山人,人送外號“老山神”,一輩子大部分時間在山里轉(zhuǎn)悠,還經(jīng)常住在山頂上,就用它防身,槍是國家特批的,他現(xiàn)在接了父親的班,也接過父親的槍,帶著它防身,槍是001號,立過功,遠(yuǎn)近聞名,金貴呢,你們要想玩玩,可以,租一個小時100元,放一槍實彈200元,好玩不貴,機會難得,試試吧……
毛彪等人滿面錯愕。
中年人眼睛轉(zhuǎn)了幾圈,又說,這深山老林里沒人來,你們放槍只有大山能聽到,就是有人來,那也是老吳介紹的,都是自己人……
毛彪瞪大眼睛,脫口而出道,老吳,哪個老吳?
中年男人嘻嘻一笑,低聲說,這老吳呀,是第一次登頂?shù)挠⑿?,下山后滿身都是仙氣,還出了一本介紹仙鶴山的書,混得風(fēng)生水起,現(xiàn)在還風(fēng)光著呢……咦,你不認(rèn)識他?你們不是他介紹的?怎么可能?
毛彪恍然大悟,連忙點頭,表示認(rèn)識。
毛彪一行沒買中年男人的東西,也沒玩槍,讓他很沮喪。不過,毛彪說,想留他的電話,今后多聯(lián)系。
中年人陰沉著臉,搖頭,說守山人不跟外人聯(lián)系,你們跟老吳或者老吳的兒子聯(lián)系,就能找到他。
毛彪又點點頭。
中年男人看著他們的背影,咬牙切齒道,奶奶的,一群窮鬼,一毛不拔,咋能沾到仙氣呢?
四
我就是毛彪。
回來后,我去找老吳,他早換了住處。打聽很久,才尋到他的豪宅。
這個老吳就是第一次在巨石上刻字的副隊長吳建,這些年不再和我們聯(lián)系,這次登頂缺的就是他。
他和我說話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從那以后,我天天夢見自己被“老山神”拿著那把帶“守”字的001號獵槍追擊,“砰”的一聲巨響,我從仙鶴山頂?shù)洹?br />
(編者注:百度檢索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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