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緣】生活中的小角色(散文)
幾經(jīng)漂泊,又回到了原點。我不敢用人生的大字眼來形容自己的所有經(jīng)歷,可其中遇到的人和事,卻讓我領(lǐng)略了社會小角色的艱辛。
我的一個工友,曾在井下干掘進的工作,五十幾歲的人了,過了吃老保的歲數(shù),最后無奈地回到家里。當(dāng)我們兩個一起回望那段艱苦日子的時候,讓人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他在掘進面運料,打下手。剛開始,條件差點,工作累點,班長、組長都能體諒大伙兒,對待下屬比較人性。然而,當(dāng)退休工人走后,新人補充困難,新上任的小領(lǐng)導(dǎo)似乎變得比較冷酷無情。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期摸爬滾打,除了身體上的疾病,就是心理上的陰影幾十年來也揮之不去。
他的身材不高,可對生活重壓的承受力卻是一般人無法比擬的。自從回家之后,他從來沒有消停過,回家了,并不等于奔波的結(jié)束,只是從一個領(lǐng)地轉(zhuǎn)移另一個領(lǐng)地。只有默默地,不停尋找工作機會,尋找一個真正適合我們這個年齡段人掙錢的機會。
當(dāng)我們通過電話聊天描述分別后的情景的時候,沒有絲毫抱怨沒有悲觀。在他看來,只要肯付出,就能夠得到讓自己掙錢的機會。他說,就連煤礦井下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都挺過來了,還有啥比這更難的呢?我默默為這個工友的心胸開闊點贊,我們各自在不同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向前。
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周星馳電影的那個打不死的小強。在我的心目中,這個小強命運坎坷,可它擁有強大的內(nèi)心世界,是底層小人物的代表,不屈不撓,堅韌不拔,無論怎樣惡劣的環(huán)境也抹殺不了他向往光明、奔向光明的決心。小強,這個并不完美的角色,卻活出了自己的風(fēng)采。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在曹妃甸找到了一份工作,于是告別妻子兒女,來到一座鋼廠。在封閉,悶熱的環(huán)境中看守皮帶。上樓下樓,捅料庫,裝浮煤,還要用消防管道沖洗,彌散在空氣中的灰塵把他包圍。他的身上,衣服頭頂?shù)教幎际呛顾臀蹪n,可這一切都無法遮掩內(nèi)心的清澈。只要給工資,只要能夠給老婆孩子一個生活的保障,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每每見面、發(fā)視頻或語言聊天,他都像進入桃花源那樣興奮,我們這些人的理想,不就是每月收入個三四千塊錢解決生活的困窘嗎?而且,還要加班。本來按照廠里規(guī)定,他們是上十二休二十四,可為了多賺點,他們幾乎是上二十四休十二。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們更開心,而且每次都向班長和其他領(lǐng)導(dǎo)強烈要求加班。加班,再加班,只要有錢賺,能夠讓家里的生活再上一個臺階,即使天天加班都心甘情愿。
人不是機器,可某種執(zhí)著的信念讓他擁有超強的意志力。面對這些兄弟,面對他們放棄休息時間,將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用在工作中,我的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我曾經(jīng)也融入這樣的洪流,并且也深深體味到這樣的境況。
我和他們住在同一個宿舍,宿舍位于二樓,樓道整潔干凈。宿舍有八人間的,有四人間的,我們住的是四人間的。宿舍有四個架子床,下面住人,上層用來盛放私人用品,但依然感覺擁擠,狹小。潮濕的海洋環(huán)境讓這里發(fā)鹵,某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伴隨著。另外兩個室友在這生活好幾年了,尤其是那個撫寧的兄弟,已經(jīng)住了七八年,他把自己整個人交給了工作,交給了這里,有時,公司一個月五天假他也不休息。工作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全部。他有自己的家,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已經(jīng)結(jié)婚多年并且有了孩子。上了二十四小時的班,拖著疲憊瘦弱的身體,躺在床鋪上,打開手機,和小孫子孫女,以及那個相濡以沫的老伴聊上幾句。
家是幸福的,雖然遠隔三百多里,可有了手機卻只隔了一層小小的屏幕。媳婦瘦了,老了!嘆息不已的同時,那個老伴卻首先說出了同樣的心里話。休息身體,吃好飯喝好!他點頭,吃得不錯,可目光卻轉(zhuǎn)向了冒著熱氣的電飯鍋和擺在桌子上的豆瓣醬。我吃的挺好的,不用擔(dān)心。
蹦蹦跳跳的孫子孫女闖進了鏡頭,爭相和爺爺說話!他兩眼激動出了淚花!孫子孫女奶聲奶氣地問爺爺何時回來,我要爺爺帶
我們?nèi)タh城,逛公園,上超市,買玩具。爺爺?shù)难鄄[成了兩道月牙,嘴里說,孩子,爺爺又開了七千多,喜歡啥就說話,要啥就買啥!
飯熟了,他戀戀不舍地關(guān)掉視頻,吃著大米飯就著大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我說,你每天這樣辛苦,為啥不買點菜和肉改善一下,長此以往,身體受不了的。
他佝僂著身體,目光深邃而安詳,手中的筷子在米飯、雪菜以及粘稠的大醬在穿梭,那種享受,感覺就像擺在他面前的是山珍海味。心境的純潔讓他面對清淡的生活時,能夠感受到一種滿足和幸福。他就像一個無欲無求的苦行僧,把清苦當(dāng)做一種修行和享受。
我的心,在這里的海島上徘徊,盡管在海島上,卻看不到海水。打開窗子,到處是廠房,管道和樓宇。我期望突破它的包圍,將視野擴展到俗世以外的境界,可惜,辦不到。因為我就是俗世里的一粒塵埃,很難脫離現(xiàn)實生活。但我們在辛苦工作的同時,也延續(xù)著生命的另一種輝煌。
十二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很快過去了,他蹬起電動車上班了。 我的那個原工友和另一個老頭就下班了,他們幾乎天天都是這樣上下班。
原工友比我們年輕,五十三歲,一樣的精瘦,一樣的佝僂,只不過多了一副眼鏡。他熱心腸,對誰都是自來熟。與那個上班去的老頭籍貫不同。他們都很節(jié)儉,米飯、生蔥頭,就是最可口的飯菜。當(dāng)我勸他們吃點營養(yǎng),注意身體的時候,他笑得很開心,老說是沒有時間做。他講到了自己的家,過日子精打細算的老婆,大學(xué)畢業(yè)做了輔警,每月開兩千多塊錢的兒子,沒有生活目標的兒媳婦以及更遙遠的未來,這些都需要用金錢做鋪墊。
這需要我們精打細算,需要像耕牛一樣默默拉著生活的車努力前行。我仿佛看到了波濤洶涌的大海,想到了無數(shù)個劃槳人努力奔向明天的艱辛。那是一種磨礪,更是一種對彼岸的信心。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別人。
我重新將生活中的小人物審視。我們是小人物,我們每個人都是社會洪流中的一朵小浪花,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每一朵浪花都很重要,匯聚在一起就能形成洶涌的波濤。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涓涓細流,終能匯成江海?!笨蓜e小看小人物,他們的每一分付出都在為社會添磚加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