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析十七）意識流小說的語言運用
　　 卜奎老人（編著）
　　
　　 小說作為文學的一種樣式，是以語言為載體的。特殊的內容與特殊的小說表現技巧，要求特殊的語言表達，也就是在已有的語言技巧基礎上創(chuàng)造新的技巧。但是，語言又是具有社會性的，是要遵守約定俗成原則的；超越這一原則，便會影響表達。意識流小說，在這方面走得很遠。意識流小說家們，為了表達這前所未有的內容，用了大量的前所未有的語言技巧；有時他們甚至不惜破壞語言的社會性原則。
　　 語言文字的表現力是很強的，“形”、“音”、“意”，都可以有力地表現特定的內容。單體的字、詞、句，有它特定的含義；而組合起來，更有著派生的、勾連的豐富的含義。意識流小說家正是充分調動并創(chuàng)造了種種語言技巧，來完成自己的表達使命的。
　　 下面，根據賴招仁先生的《英美意識流小說的語言特征》一文，轉錄如下：
　　 具體說來，意識流小說的語言技巧有如下種種狀態(tài)：
　　 1，發(fā)揮文體的潛在功能
　　 不同文體語言，有各自的表現功能；意識流小說充分利用這一點，收到突出的效果。如《尤利西斯》第七章的情景發(fā)生在報社里，作者有意摹擬報紙標題，把整個敘述分割成許多小塊，各小塊中又常有省略和突如其來的段落，這種文體除了直接的功能，還成了報社里的氣氛的隱喻。第九章故意采用呆板、迂腐的文體來喻指它所描繪的學術討論。第十二章以浮華夸張的筆調模擬荷馬史詩的寫法，來寫愛爾蘭中、下層社會的粗鄙和狹隘，意在取得一種與字面意義相反的效果，這是“夸大陳述”的一個范例。第十七章模擬了天主教《要理問答》呆板枯燥的文體，來表現布盧姆性格中缺少藝術氣質的一面。最突出的是寫產院情況的第十四章，它可分為九個大部分，順次模仿從14世紀到19世紀各階段的英語文體和風格，作者用了英語問世以前的古蓋爾文和古拉丁文以及古英文，還模擬了班揚、笛福、斯特恩、謝里丹、狄更斯、卡萊爾等英國文學史上二十多個散文大師的文體和風格，以及本世紀初期的新聞體及科學論文文體，越到后面越通俗，作者意在用英國散文文體的發(fā)展來象征嬰兒從胚胎到分娩的各個階段。《尤利西斯》的語言是個難題。作者在小說中除了英語以外，還用了法文、意大利文、希臘文、拉丁文、阿拉伯文、梵文等多種文字，并摻雜了不少方言、俚語。作者并非要賣弄自己的語言知識，而是想創(chuàng)造一種真實的生活和文化氣氛。這些寫法是否可取自可研究，但作為一種探索還是有意義的。
　　 2，字形上營造氣勢
　　 由于人物的意識流動常有瞬間即逝、難以把握的特點，所以，要完全原樣大把握和描寫它是根本不可能的；正如意識流小說心理學上的奠基人威廉·詹姆斯所認為的，接近于完全無意識，像用溫暖的手抓雪片，抓住了它，它已變成水；又如捕捉陀螺的旋轉，陀螺抓住了，旋轉也就消失了。所以對于意識的這一部分，意識流作家采取“感官印象”的技巧，使用破折號、刪節(jié)號、大寫字母、斜體字、新造生詞、不正常句式、不斷句等手段，傳達出語言無法表達的由容。另外，暗示、象征等其他現代主義文學的藝術手段也得到意識流作家的青睞，原因在于這些手法能夠將人物具體而微、獨特無類的情感意識表現出來，使讀者在自己的生活體驗和心靈意識的基礎上，建立起理解作品并與之溝通的橋梁，充分體驗作品的總體意象和情緒。
　　 文字除了組詞表義以外，它本身并無特殊意義。但是，有時候可以利用它的字形，表達一定的象征意義。如巴爾扎克給一個倍受壓抑、不堪重負的人物，起的名字的字頭是大寫的“Z”，好像那個人直不起腰板的樣子。意識流小說，也有這種情況。在《尤利西斯》中，作者用了100多個字母，拼成“雷擊”一詞，以顯示其氣勢。同是在這部小說中，第18章寫莫莉的意識流動，在長達幾十頁的篇幅中，竟然沒有一個標點，作者原意是以此顯示那種猥瑣、沉悶的氣勢。此外，還有些符號，由于作者沒加說明，使后世的讀者與研究者，都難解其義。如，《尤利西斯》第16章末尾的黑點，第18章開頭的*號，至今沒人破解其義。
　　 3，語言變異
　　 關于意識流小說語言特征，在變異方面，賴招仁先生做了深入的研究，他列舉以下幾種情況：
　　 （1）詞匯變異
　　 詞匯變異首先表現在創(chuàng)造新詞上，這些新詞具有特殊的表現效果。例如，《尤利西斯》第十二章，在酒店里一位市民抨擊統(tǒng)治者和低下的社會風氣時，用了一個詞：“syphilisation”，它是將“syphilis”（梅毒）與“civilization”（文明），拼在一起組成的。這個詞（梅毒文明），有力地抨擊了當時社會風氣的敗壞。
　　 （2）語法變異
　　 由于意識流小說表現人物紛亂漂浮的思緒和感觸，顯得缺乏條理，不合邏輯，這就造成超越語法規(guī)則的現象。語法變異，正好表現這種狀態(tài)。
　　 其一，語序錯亂。意識流小說常常有意顛倒詞序，用以表現人物潛意識的不合邏輯性。
　　 其二，時態(tài)錯亂。意識流小說常常打亂時態(tài)，把過去、現在、未來顛倒、交叉、互相滲透，所以時態(tài)上錯亂和不一致。
　　 其三，句法錯亂。為了讓原始的、本能的、沖動的心理得到充分的體現，意識流小說常常使用句法錯亂這一手段。
　　 其四，句子殘缺。意識流小說中，人物的聽覺、視覺、觸覺和心理活動常常相互轉換，他們常常有感即發(fā)，有時卻欲言又止，；這時用句子殘缺、松散凌亂，更能表現此種情態(tài)。
　　 其五，少用或不用標點。最典型的是《尤利西斯》第18章，共1608行，分八大段，只在第四段和第十一段后面各加一個句號；此外，行文既無標點，句與句之間也無空白。其目的在于原原本本地展示莫莉似睡非睡朦朧時的恍惚迷離、奔騰如潮的意識活動。
　　 （3）語義變異
　　 語義變異，為小說所普遍使用；意識流小說，用得更多一些。
　　 （4）語域變異
　　 英語中的一些詞語，具有明顯的文體色彩，人們在使用時，必須注意身份和場合，選擇得體的詞語。如果將不同文體的詞語混在一起使用，就會造成語域變異，不倫不類，鬧出笑話?！队壤魉埂返谑逭拢瑢懖剪斈坊孟胱约簶s任市長時，似夢非夢地發(fā)表就職演說。演說中，三種語體（口語體、正式語體、古語體）夾雜混合使用，雅俗文野并存，這揭示了人物的不倫不類、滑稽可笑的性格。
　　
　　 本節(jié)參考文獻
　　 賴招仁：《英美意識流小說的語言特征》，《龍巖師專學報》，1997年。
　　 鄭克魯主編：《外國文學史·歐美文學》，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