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愛心】他,從對面走來(小說)
一 少年龍龍
少年龍龍正開著車往家里趕。
深冬的晚上六七點鐘,天硬生生的冷,冷的沒一點溫度。冷風順著車窗擠進來,少年龍龍一哆嗦。他開車不習慣開暖風,暖風一開就覺得腦子里像打了漿糊一樣,還是冷一些腦子清醒靈活。腦子清醒靈活了能一邊專注的開車,一邊把今天遇到的人和事偶爾琢磨一下。小品里面說眼睛一閉一睜,這一天就過去了。大概睜開眼睛的時間是比閉上眼睛的時間長的,所以遇到的人和事便就很多。但是所遇到的人并不是自已想遇到的人,而遇到的事又多是無可奈何的事。在這樣的社會這樣的環(huán)境,像龍龍這樣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影子的人比比皆是。沒有生在羅馬,只有背影沒有家庭背景,親戚里面也沒有達官貴人,沒有像祈廳長那樣的親戚,朝里也沒有能攀得上關系的人,沒有念多少書拿多少文憑,沒有多少專業(yè)的技術,只有憑自已的力氣和韌勁在這個社會上混生活。能在這個社會上混下去,按月領上千千元的工資,能養(yǎng)活了自已不給父母張嘴要錢,也是很不容易的。
快過年了,他心里想長了草一樣,慌張焦慮。這一年和其他的一年又一年一樣,生活沒有特別的苦,也沒有非常的甜。只是一日又一日的平淡。工資幾年了沒有漲,源于公司的業(yè)務幾年一如即往的艱難,而物價和消費水平越又上了另一個臺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單價早不是三年前那個價了,連原來的五毛錢一個的饅頭也漲到了六毛,三塊錢的餅子漲到三塊五,漲價后那個圓餅子的直徑和厚度越來越小。新聞上說GDP較上年增漲了不少,大概是說物價上漲了吧。往往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而胡子又一日比一日長的快,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頭發(fā)卻一天比一天少,臉上的笑容更是看不見了。能看見的是領導們一張又一張的黑臉,同事一副又一副陰奉陰違的面容。三年疫情的時候,看不到明天和未來,不知道這疫情什么時候才能離開,什么時候才能走遠,所以對未來的希望是疫情結束了,生活就會越來越好;疫情突然一夜之間變成了感冒,人們經(jīng)過了一陽二陽三陽甚至四陽,就覺得這病已經(jīng)成為過去了,盡管在幾陽期間多少人被疫情帶走送上了山,但是畢竟不會再因為這疫情靜默封城封小區(qū)封樓了,人們都盼望著疫情過后情況會好很多??墒且咔榻Y束一年了,怎么感覺今年的情況比去年還要糟糕的多。外面擺攤的越來越多,在建的樓盤塔吊在工地睡覺的越來越多,在勞務市場趕場的人越來越多,錢比以前更難掙,錢又比以前更容易花掉。在外面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什么什么漲價了。三五知己好友能說得上貼心話的又都各自說著這樣不容易那樣的難。自已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所以經(jīng)常就像勸伙計朋友那樣勸自已,生活就是比上不足,比下還有余的。
這個時間,天已經(jīng)黑了,雖然說過了冬天就天長了夜短了,可是天陰沉沉的,黑的很早。在這個時間,天已經(jīng)黑盡了。
路上的路燈一點都不攢勁,若隱若現(xiàn)。車燈更不攢勁,還不如電動車的燈亮??蛇@是下班回家的高峰期,車如流水馬如龍,城市的繁華被車水馬龍渲染的更加張揚。一個個看似歸心似箭,或騎著電動車橫沖直撞,不管紅綠燈不管車流人流硬闖;或開著車時而加速變道超車,時而見縫插針往前闖。遇上不攢勁的司機,難免嘴里又不干不凈的罵幾句。行人又大多行色匆匆,多數(shù)人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臉上掛著疲憊,身體上體現(xiàn)著勞累,慌慌張張往家里趕。
又一陣冷風吹來,龍龍一激靈。心想,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這樣的路況,這么多的人和車,一定要謹慎啊!
從三院這一路開車過來,路中間裝了防護欄桿,原來沒裝的時候,行人,電動車橫穿馬路是常事。而且你按喇叭有些人連頭也不抬,時不時就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故。裝了欄桿應該是好了很多,可是這黑乎乎的夜,龍龍看見好幾個人牛哄哄的直接從防護欄桿上翻過來了,嚇的好多司機不停的按喇叭,閃燈。前面那一段有一個剛翻過來的人被交警攔住正在處理。那個人看起來頭昴的高高的,聲音還不小,看起來還不服不忿。龍龍的車開過來,前面一個人剛剛翻過來,龍龍驚的一身冷汗,嘴里狠狠的罵了一句。
車開著沒有走多遠,他盡然看見對面黑乎乎的走來一個老漢,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緩緩的向他的車走來。龍龍是靠著欄桿行駛的,老漢這樣直勾勾的逆行順著欄桿迎面而來,龍龍嚇的連忙閃燈閃燈按喇叭按喇叭。車離老漢還有幾米遠。老漢突然停了一下,竟然順著欄桿躺了下來……
二 德發(fā)老漢
“來,你跟我過來?!?br />
德發(fā)看見這個戴大沿帽,和自已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交警,給他警了個禮,叫著他往路邊來。
“你咋不看紅綠燈,紅燈亮了你就敢過馬路,多危險的”交警說。
“我,我……”老漢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害怕,你要記著,在路口紅燈要停下來,綠燈了才能過?!苯痪f。
“哦,哦……”老漢加緊張帶冷,連話都說不清了。
“天這么冷,你趕緊回家,我不罰你的款了。再不要闖紅燈,危險的很”交警說。
德發(fā)老漢慌里慌張的從交警那逃開了。
他要回家去,回到他在城里租的房子去。他一個人從鄉(xiāng)里來市上一年多了,鄉(xiāng)里的地早給人家種了,他年級大了自已干不動。老伴幾年前不在了,唯一的兒子大學畢業(yè)后在西安市找了個工作。兒子念書的時候還算念的差不多,在一所大學念的不知道什么高科技的專業(yè),就是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老漢沒有讀幾年書,沒有文化,但是他和老伴都知道農村的娃娃要想出去見見世面,那是要念書的。所以和老伴辛辛苦苦供謹著念了大學,把家里攢的錢花光花盡,還借了些外債。好在兒子還是孝順的,前些年偶爾還寄些錢回來,他知道兒子在那個大城市掙錢不易,生活不易,寄回來的錢就舍不得花銷給一點一點的攢著。老伴去世以后,兒子三天兩頭打電話的問候。突然有一段時間不打電話了,他再打電話過去便聯(lián)系不上了。心慌心急的時候,他便讓自已的親戚六人幫忙給打電話,一直就聯(lián)系不上。后來他和一門子的堂兄弟還有侄兒去西安找了一趟,也是沒找到。報案以后,警察說有可能是被人騙了去了外國的什么地方。有消息會給他通知的。老漢和一起去的幾個人無奈只好回家來了。這下子心上的那個柱子斷了,兒子聯(lián)系不上,一個人的日子就更加難過。
德發(fā)沒有經(jīng)濟來源,偶爾買個藥買個菜都沒有錢。他想著要申請低保,村上的支書主任都不同意,說你有兒子哩你肯定不能申請低保么。他說我兒子尋不見了不知道去哪達了,我沒錢看病沒錢吃飯。領導說村上比你困難的多的是,你這事過幾年再說。老漢沒有辦法,只能一個人來城里了,找了一個能掙些錢的營生—就是在城里撿垃圾。
他想著城里的垃圾多,無本生意好掙錢。沒想到這無本生意干的人挺多。小區(qū)里面的垃圾好多并不是在農村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老人在撿,而是住在單元房里的比他年齡還小些的老婆子。他在小區(qū)里面還拉不下多少面子不愿大張旗鼓的翻垃圾箱,剛提著袋子站在垃圾箱跟前,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便沖了過來,在垃圾桶里麻利的翻出了值錢的東西,用眼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便向另一個垃圾桶走去了。而同一個小區(qū)不會只有一個人在撿,有很多。他親眼看見兩個六十多歲穿的干干凈凈還有些洋氣的女人,為了一個紙箱子罵著粗俗的臟話差點就動手。他臉上發(fā)燒的趕緊離開了。在另一個小區(qū),一個老婆子看見他從垃圾桶里翻了個紙箱,一把就奪了過去,給他說這個小區(qū)的垃圾我要撿,我在物業(yè)上辦了手續(xù)的,你再不要來了,你再來我就把你的臉挖爛。
他又去外面馬路上的垃圾箱去翻,結果被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一個又一個的驅趕。剛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只能盯空空東奔西跑的撿一些不值錢的垃圾。一天賣三四十塊錢能吃幾碗熱乎乎的飯,能讓他短暫忘記兒子給他帶來的疼痛。慢慢的便有好心的人會給他把紙箱里的垃圾倒干凈,把礦泉水瓶子里的水倒干凈遞到他手里。有些好心人會把他叫家里去給他一堆書本紙皮,讓隨便看著給點錢,慢慢的情況就好些了。
可是,屋漏是偏逢連陰雨的。德發(fā)老漢一個人抗過了一陽二陽,親眼看著房東的老太太和隔壁的幾個老漢在疫情期間和疫情過后被送上了山,還是苦苦的熬了下來。沒有什么事比活著更難了。雖然他現(xiàn)在吃飯沒有問題,可是陽過之后和年齡一天天的增大,他覺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偶爾在夜晚想起兒子的時候,他難過的不住的淌眼淚。不知道該到什么地方去找兒子?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找到兒子。為了找兒子,他不知道給西安那個派出所打了多少個電話,給這個親戚說給那個親戚講,讓他們幫忙打聽兒子的下落,還是沒有一點點音信。最后,他甚至在市上都找了幾個有名的陰陽先生,讓陰陽先生給捻弄一下,看到底兒子在哪里?錢到是給了不少,陰陽先生一個個說的頭頭是道??傻筋^來,還是找不到兒子。
今天天特別冷,老漢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加了衣服??墒抢滹L吹來,腿上像沒穿一樣。他堅持著又到處跑了一天,天冷了出來的人少,今天的收入是可觀的,難得收入上了一百元。他心里是高興的,可是天冷的凍得他頭疼,甚至精神上有些麻木了。
他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闖紅燈,他是知道紅綠燈的,他不是故意要闖紅燈的。被交警逮住以后,他第一反應并不是闖紅燈的危險,而是他以為要交罰款,所以緊張的連話都說不來了。好在這個青年交警同情他年紀大了,并沒有處罰他。他的心里又是一陣暖和。他心想,再不能闖紅燈了,闖紅燈說不定以后兒子回來連兒子都見不上了。
他往回走了,往他租的房子走了。似乎比白天冷的很多,路燈暗的看不見,車燈一閃又一閃。再有一個路口就到了。路對面的綠燈亮了以后,他走過去直接拐過上了馬路,可是奇怪的是,馬路上為什么車都朝著他來了,他又冷又餓。一陣的緊張。
他手里拿著撿垃圾的袋子,腿困的走路一步比一步艱難,他想,趕緊走快些,再走一點路就到下一個路口了。他意識到自已可能是逆行了,可是一輛又一輛的車開過來,他沒有辦法走到路邊去,所以,他繼續(xù)順著路中間的欄桿逆行往前走,想找個機會走到路邊去。
一輛又一輛的車從他身邊開過,刺眼的車燈讓他更加慌張。前面又來了一輛車,司機閃了幾下燈,突然重重的按了幾下喇叭。
他的心里一緊張,突然間心里一陣發(fā)嘲惡心,頭像被誰用棍子打了一下。車離自已還有幾米遠,他突然間腿一軟,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一瞬間,他望見了滿天的星斗,他似乎看見他的兒子就在天上的不遠處,緩緩的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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