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州越西縣中所鎮(zhèn)，每月逢三六九便趕場。在歷史上，各部落散居山林，也以此集聚山下，交流貨物、信息，維系情感、關(guān)系，十分活躍。如今，再過幾天就是彝歷新年了，州政府辦已通知休假一周，年前最熱鬧的趕場日到來。街道依然是舊模樣，低矮斑駁的板壁房，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川流不息的當?shù)厝耍泶┕艠阋妥宸?，多姿多彩，滿面笑容。
　　 公路寬敞，有三輪車，運載著豬，去豬市場。小胡同內(nèi)，兩旁擺攤，密密麻麻，人聲鼎沸。稀奇古怪，應(yīng)接不暇，有修鞋的，還有磨坊，也有爆米花的，滾筒自轉(zhuǎn)在火上，炒熟砰的一聲，全裝進大竹筐。由彝山雄鷹樂隊演唱的歌曲《歡樂彝族年》，通過循環(huán)播放，響徹偏僻角落，又增添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濃厚節(jié)日氛圍。
　　 “過年啰過年啰
　　 我們彝家過年啰
　　 太陽你歇一歇
　　 月亮你歇一歇
　　 太陽月亮來相會
　　 共慶彝族年啰……”
　　 雞市場熙熙攘攘。頭裹青布、挑花刺繡、戴著耳珠、披衫而行的善男信女，手捧或懷抱大公雞、扁嘴鴨、長頸鵝、大白兔、小貓狗等，還有挎一竹籃禽蛋，悠閑穿梭人群中的。他們似乎不是在交易，而是在觀景，釋放無比喜悅的心情。那些活禽東張西望，對外面的世界好奇，也不在意流落何方。在地攤上，待售貓狗更不少，牽繩或裝大竹簍，不時賣萌。
　　 在入場口，有一群狗崽，擠作一團，嘴伸向母犬，吸吮奶乳，毛發(fā)皆純黃，為田園犬。狗是忠誠的動物，彝族人禁食狗肉，人與狗為伴，相處很融洽。兩位買主旁觀，提起一條條狗，東挑西選，評頭論足。狗伸直腿，吊半空中，一動不動，任由擺布，毫不掙扎。它們望著側(cè)邊正包皮蛋的老大娘，鴨蛋在她握草木灰的一雙繭手里，滾動自如，似小皮球。
　　 貓也多，是土種。黑貓白貓，應(yīng)有盡有。有的敞放平地，有的拴于竹椅。兔子乖巧，三三兩兩，吃著青草。黑山羊被人牽著，一對頭角彎而長，溫順地穿過人流。肥豬從車上趕下地，歡奔活跳橫沖直撞。背負小孩子的老婦，嘴叼銅煙桿的壯漢，一會兒買一把青菜，一會兒割一塊鮮肉。蔬菜攤和肉食鋪，全賣的本地產(chǎn)品，原生態(tài)，無污染。
　　 中藥材與水果、雜糧、魚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也琳瑯滿目，一字排開。選購者走來走去，或站或蹲在攤點。買賣雙方，和和氣氣，憨厚淳樸。稚嫩的兒童，逗著小貓狗，別人買去，依依不舍。一位彝族少女，仿若漢化，穿牛仔褲，席地而坐，守著山貨，面對顧客，露出羞澀微笑。一群小伙子，游蕩她周圍，還大膽哼著火把節(jié)上唱紅的情歌《土妹妹》：
　　 “老記著你的名字
　　 眼睛像天上星星
　　 散發(fā)著智慧光芒
　　 溫柔像一面湖水
　　 我的妹妹耶耶……”
　　 路過的姑娘們哄笑，這群人也一哄而散。帥氣沖天的少男，鼻梁長且直，身披查爾瓦，頭戴英雄髻，洋溢著青春氣息，也惹人喜愛。當然，五谷豐登，六畜興旺，一派豐收景象，展現(xiàn)在鄉(xiāng)場上，更讓人高興。路邊墻根，便有老漢扎堆，婦女交頭接耳，談?wù)摷议L里短，年景收成。自從脫貧攻堅后，日子越過越舒坦，愁眉苦臉的干人，全場也看不見了。
　　 走出場，入老街，屬龍泉村管轄地，古色古香，彎彎曲曲。幽深處，有土房，至少逾一百多年，轉(zhuǎn)角墻壁上方，開鑿兩扇小窗，下端一孔，可置蜂桶。一路上，趕場者絡(luò)繹不絕，普遍背著竹背簍，一邊東游西逛，一邊買所需的，各種各樣?xùn)|西，不一會兒背篼就裝滿了。竹編是門技藝，器制不可勝數(shù)，如筲箕、籮筐、簸箕，滿街有售，精工細作。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在越西一帶，尚有許多這樣的集市，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風土人情，包羅萬象，甚至有彝文手抄本，吸引著游客。不僅美景多，美女迷人，美食也紛呈，早點如包子、饅頭、稀飯、抄手、小面、涼粉、燒餅，熱氣騰騰的，油炸土豆、火腿腸等，隔老遠聞香。若逛累了，隨便找一家店，嗦一碗粉，別提有多愜意。
　　 特色小吃中，燕麥醪糟，味道是甜的，回味無窮。卷粉也有風味，加配菜和配料，品種繁多，攪拌均勻，卷起來吃。在市場上，還有賣牛的，挑牛的訣竅，少有人知。偶遇馬拉車，像人力車，車輪僅兩個，還可載客。竹桿橫攔，懸掛長辮出售，看老板的帽子，紛紛纏此發(fā)辮。菜市區(qū)，年貨多，蔬果豐盛，糧油齊備，臘肉、香腸等，令人垂涎欲滴。
　　 三十多年前，我赴邛海邊開會，路過西昌等地時，到附近趕場，見識彝族風情，留下深刻印象?，F(xiàn)在，冬日暖陽，涼山不涼。“走，去越西趕場”，成為響亮名片。中所集鎮(zhèn)，尤具代表。貨真價實，誠實守信。人山人海，涌動如潮，仿佛昨日重現(xiàn)，我又返老還童。多么難得的人間圣境，在大涼山隱秘呵護下，保存完好，出乎意料。我還想去，故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