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天的陰霧天氣，竟然忘卻了太陽的模樣，不知是否還和原來一樣刺眼？太陽的光輝是一定沒有改變的，這是我永久的記憶，即便一年見不著太陽，這記憶不會有絲毫的弱化，只會越來越強烈。立冬已經(jīng)好幾天了，下一個節(jié)氣就是小雪，但沒有一點要下雪的意思。昨天晚上還落了一陣小雨，妻子聽到了冬雨敲打窗欞的聲音，我沒有聽到，昨天睡得特別瓷實，甚至連夢都沒有做。也許做夢了，但倏忽間就被忘記了，夢即癔境，這東西是最容易被忘記的。再說冬雨，不論怎么下，都不會是狂風(fēng)暴雨，當(dāng)然不會驚醒無夢之人。
　　 早上起來，帶著一條黃色的泰迪小狗下樓，出門一看，天有放晴的趨勢。東邊還是陰霧沉沉，西邊的一塊天際顯出了藍天，雖然這藍還不是湛藍，還罩著朦朧，但畢竟可以從這縫隙里窺見天空的深邃。地下則是滿地的落葉，都說秋風(fēng)掃落葉，在華北大平原，“冬風(fēng)掃落葉”更是貼切。落葉以碩大的懸鈴木葉子為主，赭黃的顏色，大多數(shù)都點綴了幾點黑斑，但這黑斑并不能掩蓋赭黃的根本。一眼望去，地面像鋪就了厚厚的黃地毯，又像是覆蓋了一層不會消融的黃雪。銀杏最后一批金黃的葉子與赭黃的懸鈴木葉子交融在一起，一副心照情交的溫馨纏綿情景。黃與黃的姿色各不相同，懸鈴木葉子的黃莊重持穩(wěn)，而銀杏葉子的黃則典雅秀麗。我在想，這也許是黃色的樹葉在初冬的愛情相逢，典雅秀麗永遠依偎在莊重持穩(wěn)的懷抱。
　　 前頭有一片綠地，原本種著青草，后來青草荒枯了，也沒有人再去打理，竟自己長出一片叫不上名來的頗似蜀葵葉子一樣的植物來，有人說就是蜀葵，我看著不太像，因這葉子是匍匐在地的，不像蜀葵一心向往高處，一心想吸引他人的眼球。這片綠意不但不比青草的綠意差，而且比青草要豐滿壯觀，一點不在乎冬的威脅，雖然已是冬天，卻綻放著春天的色彩。自然界的物事往往如此，精心呵護的不盡如人意，無心栽培的反而郁郁蔥蔥，“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總結(jié)的道理就是這意思吧。
　　 小區(qū)里種了不少的樹木，這些樹木漸次將穿了三季的衣妝打疊起來，存放到大地的泥土之中，為即將進入的一冬天的長眠做準備。梨樹、棗樹、泡桐和柿子的葉子是最早掉光的，之后是楊柳槐樹一類，再之后是銀杏、懸鈴木。讓我深思的是香椿樹，十幾年樹齡，身體健碩，枝干挺拔的老樹的葉子先行掉光了，而稚嫩的，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小樹的葉子仍舊蓬蓬勃勃，這小樹用什么和老樹比肩？
　　 一位姑娘穿著一身粉色的、可體的運動衣不知從哪個樓道跑出來晨練。側(cè)影望去，黃金分割比例的優(yōu)美身材曲線，還有激情四射的周身活力，烏黑的秀發(fā)隨著奔跑的節(jié)奏在頭上跳躍，似黑色的閃電，要將這寒靄劃破，將旭日晨光迎奉到大地來。我忽然明白了小香椿的魅力所在，青春是永不枯萎的，老作家王蒙先生不就高呼過“青春萬歲”么！
　　 冬天，是歌頌梅的季節(jié)，很難想象，在季節(jié)與花卉的交織中，冬天缺失了梅花會是什么樣子。連續(xù)兩天了，江蘇的一位朋友給我發(fā)來許多梅花的圖片，紅色的梅花開在沒有綠葉的枝條上，都是她親自培育的。花很是嬌嫩，很是柔艷，朋友附言：“給你發(fā)完圖片后，我的手都沾滿了梅香?！蔽宜坪跻猜劦搅?。
　　 我在北方很少見到冬天綻放的梅，特別是冰天雪地里楚楚動人的梅。梅的傲雪也是有條件的，不是越冷越好，我的老家冬天零下30多度，梅花也就遠離了。令我精神振奮的是小區(qū)里有一叢黃金梅，這幾天開的正旺，在這小區(qū)里，成了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一叢靈株，不但招來了青睞，也招來了嫉妒。黃金梅的黃和懸鈴木的赭黃，銀杏的金黃都不一樣，那是一種明媚、溫柔、靈動的黃，帶有絲絲磁力，可以吸引虔敬怡魂的性情。我每天都從她的身邊走過幾次，每次我都會放慢步伐或者干脆停下來，用眼睛，也用心靈，與花朵和花蕊交流一番。我能聽到她的心聲：“我針對冬天的冷酷而來，讓你在寒靄中見到溫暖……”溫暖應(yīng)該是感受到的，但她說是見到，我站在她的面前，還真的就見到了。
　　 小狗已經(jīng)陪伴了我十來年，這樣的季節(jié)，這樣的時刻，它最喜歡在黃地毯上撒歡兒嬉戲。奔跑跳躍的時候，好似一股被勁風(fēng)卷起的黃葉，與這滿地的黃色融為一體，不知是小狗變成了樹葉，還是樹葉變成了小狗，也或是我的心靈融入到了黃色的大地，和黃葉、和黃色的小狗、和那一叢開滿了黃花的黃金梅融為了一體，宇宙萬物，本就是一體的。
　　 返回的路上，起了一陣清風(fēng)，有了風(fēng)，寒靄就會被驅(qū)逐。有了風(fēng)，樹葉的飄落則更加密集，瀟瀟灑灑，還真具有黃雪紛飛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