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杰的故事(微小說)
遠嫁千里之外的杰,最怕三更半夜老家來電話。作為家里的獨生子女,當年父母為響應計劃生育號召,只要了她這一個孩子。父親說:“當時的宣傳說只生一個好,國家來養(yǎng)老?!?br />
父母含辛茹苦把杰供到大學畢業(yè)后,杰卻像一只放飛的風箏,飄向了遙遠的天空。杰這個從東北農(nóng)村走出去的女孩,為了愛情和夢想,在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南方成家立業(yè)。杰曾嘗試把父母接到自己身旁生活,父母小住一段時間后,由于氣候、生活飲食習慣、語言不通等諸多原因,最后還是回到自己生活慣了的北方農(nóng)村,因為這里有他們熟悉的一切。杰的父親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哪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總感覺子女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杰的母親得了一場大病,杰多次請假坐飛機飛回來陪護媽媽。兩年后,杰的媽媽還是戀戀不舍,撒手人寰。
杰想讓父親把老家的房子賣掉,和自己一起去南方的城市里去生活。
父親說:“我離不開這里,我的根在這里。南方我生活不習慣,在城市里,干啥都要錢,出門找不著東南西北,整天住在樓房里,就像住在鳥籠子里似的,對門都不認識。哪有農(nóng)村好,喝水吃菜都不用花錢,全屯子人都認識,串門隨便。再說我也要在這里守護你媽,不能讓她孤零零地自己在坨子上呆著?!?br />
杰望著兩鬢斑白,歲月的刀在臉上刻下皺紋的父親和對家鄉(xiāng)深深的留戀,一步三回頭地踏上了返回南方小家的路。
60歲過后的父親一個人生活在農(nóng)村老家,每年除耕種一畝三分地外,每月還能領百十元左右的工資和每月國家補貼的80元獨生子女費。去掉每年都漲價的合作醫(yī)療費用后,一年也剩不了幾個錢。好在吃的穿的戴的杰都從網(wǎng)上買給父親。
杰的父親也是屯子里一些人羨慕的對象。一老哥曾說:“這年頭,養(yǎng)女兒比養(yǎng)兒子強。還是養(yǎng)閨女吃香,養(yǎng)兒子白扯。養(yǎng)女兒啥都管?!?br />
一家不知一家的底,家家有本難唱曲。杰的父親自打老伴去世后,就像一只離群的孤雁,每天都生活在痛苦的回憶中……
父親和老家成了在外女兒杰唯一的牽掛。女兒幾乎每天都會給父親打電話。只要能聽到父親的聲音,心里就感覺踏實許多。
杰這次把電話打給了父親的鄰居家,電話號碼是她上次從老家返程特意要的,她是怕萬一哪天聯(lián)系不上父親或有啥意外好能找著人,因為這個屯除了父親再沒有其他親人啦。
杰的父親走了,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走。
杰在收拾父親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在一個鐵盒子里面裝著房屋產(chǎn)權(quán)證、林權(quán)執(zhí)照、土地承包使用證和一本直補存折和一張銀行卡。
杰看見存折和銀行卡,忽然想起父親生前曾說過的一句話:“閨女,咱家存折和銀行卡的密碼都改成你的生日啦,別哪天我突然死了,你不知道密碼,支不出來,便宜了銀行?!?br />
杰說:“爸,你說啥呢?你怎么會死。我不允許你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我希望你永遠健康地活著,您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啦,有爸才有家?!?br />
也許,真的是一語成讖。父親真的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冥冥之中,也許上天真的會有安排。
三年后的深秋時節(jié),本村一外出務工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人員,相中了杰父親留下的房子,通過微信聯(lián)系,雙方談好價錢后,杰帶著相關(guān)手續(xù)再一次回到這個魂牽夢繞,睡夢中常常出現(xiàn)的地方。
當她踏進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宅時,看見眼前破敗的景象。匆然想起了在視頻上看到的一首詩:
殘門銹鎖久不開,灰磚小徑覆干苔。
無名枯草侵滿院,一股辛酸入喉來。
忽憶當年高堂在,也曾灶頭燒鍋臺。
恍覺如今只形影,故鄉(xiāng)無人訴情懷。
居他鄉(xiāng),幾十載,重歸故里似客來。
門口空留教子棍,從今難入雙親懷。
杰來到坨子上父母的墳墓前,花錢雇人給父母立了一塊石碑,她知道此一別,說不定他年何時再能回故鄉(xiāng),也許沒有墓碑。自己的后人經(jīng)若干年以后,很難再知道這是埋著自己的親人了。
杰邊燒著紙錢,邊向父母訴說著相思之苦和一個女人在外打拼這一路的不容易!
火焰炙烤著杰的臉,就像母親濃情似火親吻著女兒的額頭。
當杰把一切事情辦理妥當之后,把房屋的鑰匙交出,她再一次來到老宅,跪下向老宅拜了三拜,磕了三個響頭。
此一別,也許再無歸期。因為生她養(yǎng)她的兩個人都去了遠方……
也許人生都要經(jīng)歷這樣的故事,但,杰是獨自承擔整個故事,很沉重。
2024.11.18原創(chuàng)首發(fā)江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