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緣】藏在面條里的親情(散文)
大姐拿出一個雞蛋,對著碗沿輕輕一敲,雞蛋裂開一條縫,她雙手將雞蛋掰開,蛋液呲溜一聲滑到碗底,接著,大姐用右手食指將蛋殼里的殘留蛋液刮出來,蛋殼被刮干凈后,她將食指在碗沿上也刮了一下,最后她拿起一雙筷子,在碗里一陣攪拌,蛋黃和蛋清均勻混合后,倒到燒熱冒著油煙的鍋里去,一個顛鍋動作,蛋餅翻了個身,很快的,一個焦黃嫩滑的雞蛋餅做成了。
大姐將早餐雞蛋面做好后端給了我,姐夫早已伺候在旁邊,沒等我自己去抽取筷子,他搶先一步,用剛擤過鼻涕的手指,在筷子筒里準確地找到一雙專屬于我的淺灰色筷子,用三根手指撮出來遞給了我。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想著這雙筷子的頭上可能有姐夫的鼻涕,我假裝不計較,拿過筷子自己用手掌偷偷地擦了一下,暗示自己,筷子已經(jīng)干凈了。
裝面條的碗,是我特意在超市里選過來給大姐煮早餐用的,之前大姐用的碗是我們平時盛飯用的,顯小,面條裝進去后每次都滿出來,沒法翻身。我買的這個專用面條碗大一些,我想讓面條躺在湯里,這樣入味,可大姐看碗煮面,碗有多大,面條就有多少,結(jié)果,又是一碗疊高面條的早餐。
我拿筷子去翻面條,翻上來一坨肉,還有一些干蝦,原來大姐做的不是純的雞蛋面,面里還藏著許多“好貨”。我“艱難”的一樣一樣吃完“好貨”,大姐擎著鍋和鍋叉過來了,說再吃點,早上吃飽,一天飽。邊說邊往我碗里倒,我連稱夠了夠了,但是大姐我行我素,強行往我碗里加料,直到她自己認為差不多了時才停住。
大姐是做食堂的,她每天負責(zé)給一千多人做中晚餐,對于做餐飲很有經(jīng)驗。我在出差住廠的日子里,每天的早餐都是她負責(zé)做給我吃。她每次做早餐都很多,生怕我吃不飽。她不但做得多,還會一天一個樣,有時候是面條,有時候是粉干,有時候是金粉面,無論做哪種食材的早餐,她的配料都很豐富,雞蛋、豆腐皮、肉是經(jīng)典配置,幾乎餐餐有。
雞蛋、豆腐皮、肉是過去招待尊貴客人的老三樣美味食材。大姐出生于60年代,盡管歷經(jīng)新世紀,歷經(jīng)物質(zhì)充足、生活富裕、思想開放的年代,但她骨子里還是老一輩的行事習(xí)慣,在飲食上面,堅持的依然是“會吃就好”思維,最好吃飯能兩碗以上。她的這個習(xí)慣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在我小的時候,母親對來我家做客的親人,無論到達的時間是幾點幾分,早也好,晚也罷,母親都會先燒一碗點心。點心的主材料通常都是紗面,配料除了雞蛋、豆腐皮、肉這三樣外,偶爾還有一個雞腿或者豬筒骨。那個時候沒有冰箱,雞蛋是自家母雞下的,豆腐皮是曬干的,這兩樣可以存放,肉很多時候需要向鄰居借。
母親燒的點心滿滿一大碗,外觀上看,一碗紗面沒有什么異常,實際上,紗面下面有“埋伏”,一些好吃的配料全埋在碗底。客人拿筷子一戳,就能感知有異樣,好多次我的外公還有舅舅來我家做客時,母親燒的點心里邊都還有一個雞腿,那是前一天家里殺了雞,母親把雞腿留下來做預(yù)備的,母親說萬一來客人呢?次日遠在五六公里外的外公和舅舅似乎預(yù)感到了我家殺了雞,于是恰好“聞香而來”。
我的外公或者舅舅都是“知情人”,他們知道,母親留下這個雞腿不容易,在吃點心時,不會放開肚皮大快朵頤,將碗里的東西一掃而光,而是先將雞腿夾出來,放到一個空碗里,稱自己吃不了那么多,從而找理由拒吃。實際就是想省出來還給母親,讓母親把這個雞腿“另做安排”。母親這個時候,為了表達自己的熱情好客,也想給娘家人留下一個自己家庭不差的認知,她豪邁地夾起雞腿就往她的至親嘴邊送,直到雞腿碰到客人的嘴唇后說,現(xiàn)在好了,都被你弄臟了,只有你吃了?結(jié)果外公或舅舅只好勉為其難地,被迫無奈地吃掉雞腿。
我們都知道母親招待客人的這一招,做為長女的大姐,更是常年跟在母親旁邊,對母親的這一套可謂是深諳就里。在她出嫁后,也毫無保留的秉承了母親的好客之道。我讀初中時,學(xué)校離大姐家近,如果不是農(nóng)忙季節(jié),我需要回家?guī)透赣H忙農(nóng)活,在周末的時間我都很喜歡去大姐家做客。面對兄弟上門,大姐就像母親對待舅舅那樣招待我,好吃好喝的全部上桌,末了我要返校時,她還給我裝上一罐都是肉的咸菜,改善我住校一周的生活條件,直弄得我每到周日下午,要返校時,心情就瞬間變得低落,依依不舍,樂不思蜀了呢。
斗轉(zhuǎn)星移,歲月像流水,幾十年時間匆匆而過,如今我們都已各自長大并變老。在現(xiàn)在這個物質(zhì)生活日臻富裕充足的時代,大姐煮給我吃的早餐依舊沒有走出傳統(tǒng)習(xí)慣,大魚大肉的希望我吃得越多越好,想著花樣就將各種可口的食材“埋藏”在面條下面。直到有一天,我跟我大姐說,我血脂高了,需要清淡飲食,多吃粗糧,大姐才頗為失望地說,這樣啊,那下次蒸玉米番薯給你吃吧。
此后,我每天吃到的是以粗糧為主的早餐了,這是大姐對我的另一種關(guān)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