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一場沉默的審判，浸透了城市的每一寸肌膚；霓虹燈，在街道盡頭閃動，仿佛無數(shù)雙冷漠的眼睛在注視?；旧倌甑闹茏榆帲跁狼?，窗外的繁華被拉成了遙遠的背景。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屏幕上一條鏈接正散發(fā)出誘人的光芒，“全網(wǎng)未刪減，無需付費”。
　　
　　 鼠標微微一抖，停在鏈接上方，像一柄未落下的利劍。
　　
　　 “正版那么貴，有必要買嗎？”一個聲音在腦海深處游蕩，帶著嘲諷和理所當然的輕松。
　　
　　 子軒不由自主地朝書架看去，幾本皺巴巴的盜版漫畫，靜靜地躺在那，像一群沉默的同謀者，暗示著他的一次次妥協(xié)。
　　
　　 “大家都在看盜版，這有什么大不了的。難道我就不能看？”他幾乎要說服自己了，可另一種聲音突兀地闖了進來，冷冷地反問，“你真的要看盜版的嗎？”
　　
　　 “盜版的能看，我為什么不看？”他皺起眉，煩躁得像被困在無形的牢籠里。鼠標在指尖輕微滑動，點擊只需要一瞬，可這短暫的一瞬，卻像跨越一道無形的鴻溝。目光掃過書桌上的那本正版小說，封面上的價格標簽格外刺眼。那是他攢了兩個月的零花錢才買下的。當時的興奮和滿足還未完全褪去——每一頁都有油墨的香氣，每一個字都是沉甸甸的誠意。
　　
　　 可如今，他的手指僵硬，冷光映在臉上，泛出一片蒼白。他有些恍惚，如站在了十字路口，眼前是近在咫尺的欲望，而遠處卻是模糊的責任。
　　
　　 “點下去，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蹦莻€聲音柔軟得像一陣夜風(fēng)，輕輕吹動著他內(nèi)心深處的琴弦，“沒有人會知道的，真的沒有！”
　　
　　 子軒喉嚨發(fā)澀，指尖微微用力，鼠標下沉的瞬間，屏幕猛地跳轉(zhuǎn)——那一晚，他肆無忌憚地沉溺在盜版漫畫的世界里，每一頁都像涌動的潮水，將他淹沒?？旄惺菬o價的，令人飄飄然，但每一次翻頁，內(nèi)心的某個深處就隱隱作痛，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刺在扎他。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了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的頭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昨夜的漫畫影像還殘存在腦海，揮之不去。他翻了個身，試圖將那些畫面壓回去。
　　
　　 ……
　　
　　 夜深了，妹妹周子雨敲開他的房門，抱著一本彩繪本童畫書，眼里帶著睡前的困意和一絲撒嬌的懇求：“哥哥，給我講故事，好嗎？”她的小手緊緊攥著那本彩繪的、正版的、昂貴的、帶著油墨香氣的童畫書。
　　
　　 子軒抬眼，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書上，心中隱隱作痛?！氨I版的，同樣可以讀啊，反正故事都一樣?！币粋€熟悉的念頭一閃而過，他心里打個冷顫。
　　
　　 “好，哥哥給你講故事。”他接過書，翻開第一頁，熟悉的圖畫映入眼簾。故事講的是一只小狐貍，它生活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
　　
　　 “一天，狐貍發(fā)現(xiàn)，森林里出現(xiàn)了很多砍樹的人。他們一點點地砍伐著樹木，踩踏著花朵?！弊榆幷Z氣平緩，低聲念著，驀地戛然而止。子雨正聽得入迷，眨著大眼睛，追問道：“然后呢？小狐貍怎么做？”子軒頓了頓，目光停在畫面上——小狐貍獨自站在一片被砍伐的只剩下樹樁的森林邊，眼中滿是憂慮和無奈。
　　
　　 “它想去趕走那些壞人，但他們?nèi)藢嵲谔嗔??！弊榆幍穆曇糇兊煤艿统?，“它太弱小了，根本無法一口氣趕走所有人。”“那它該怎么辦？”子雨催促道，眼里滿是期待?！霸趺崔k？”子軒沉默了片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感覺自己像那只小狐貍，站在一片漸漸枯萎的森林邊，無力，渺小，孤立無援。他繼續(xù)述說：“小狐貍并沒有退縮。它開始一個一個地把砍樹的人趕跑，哪怕再難，也頑強地堅持著?！薄白詈笏龅搅藛幔俊弊佑甑穆曇衾锿钢还芍蓺獾慕箲]。
　　
　　 “嗯，它做到了?！弊榆廃c點頭，聲音低而堅定，“因為它知道，如果它放棄了，這片森林就會徹底毀掉?！闭f完這句話，他抬起頭，看見妹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里閃爍的星星。
　　
　　 “哥哥，你也像小狐貍，對不對？”子雨天真地問，“你也會保護我們的家園，對吧？”子軒的心被這句稚嫩的話撞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碎了，又重新拼湊在一起。他突然明白了——
　　
　　 禮堂里，公益作家講座正在進行。子軒路過禮堂門口，被作家的聲音吸引?！拔幕褪且黄?，而盜版資源是其中的害蟲?！彼穆曇粼诙Y堂內(nèi)回蕩，平靜卻有力，“你們愛這片森林，卻不愿意保護它?？僧斏肿兂蓸錁稌r，你們是否還能享受它的陰翳？”
　　
　　 子軒站在門口，心跳加速而沉重。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直直地插進自己的心里。
　　
　　 “你們只知道盜版是免費的，實際上卻讓創(chuàng)作者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你們覺得自己微不足道，可如果每個人都選擇盜版，這片森林終將化為一片荒蕪。”
　　
　　 子軒低下頭，緊緊地攥著衣襟。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手頭拮據(jù)，毫無選擇，但此刻他發(fā)現(xiàn)，每一個選擇，都像是一面鏡子，能照出內(nèi)心的陽光與陰暗。
　　
　　 “這位同學(xué)，”子軒回過神，見到作家正看著自己，“如果你想聽的話，可以走進來，坐到椅子上去?！弊榆幍男拿偷乇挥|動，不知所措的回頭逃了。
　　
　　 回到家，子軒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裂紋從角落里蔓延開來，像他內(nèi)心的裂縫，逐漸擴大。他感到窒息，無法逃避。正版的太貴，盜版的免費，誘惑近在眼前。他覺得自己站在了懸崖邊，深淵前，退路已斷。我又能做什么？我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我的力量微不足道。可是，他又想起子雨的笑臉，想起那只小狐貍。
　　
　　 狐貍沒有退縮。
　　
　　 為什么我不能試試？這一刻，子軒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心底筑起了一道防線。他知道，誘惑還會出現(xiàn)，盜版的聲音還會繼續(xù)，但他不想再成為那個啃噬森林的害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