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他媽的(微型小說)
今天陳大主任很高興,一到辦公室就說:“他媽的……”便給大家散煙,像是遇到什么喜事似的。
陳大主任名叫靜水,可他的性格一點不像他的名字能平靜如水,倒像是一鍋沸水熱熱鬧鬧的。之所以叫他大主任,一是因為他領(lǐng)導著全國幾十個辦事處的小主任;二是企業(yè)里那么多副總,沒有一個叫大經(jīng)理的,反倒是那么多的大經(jīng)理,一個個也叫他陳大主任。
說實話,陳靜水不是沒有機會當副總級的大經(jīng)理,而是老板三番五次地求他當,他卻堅決不干!你說他牛不牛!
事情是這樣的。陳氏企業(yè)的老板叫陳如水,是陳靜水的親弟。兄弟倆雖是一娘所生,但性格迥異:陳靜水喜歡風風火火,陳如水卻篤愛安安靜靜,甚至安靜得令人畏懼,連那些中層都不敢跟他說話,很有威嚴。
陳如水知道自已的性格,會造成和員工的溝通障礙,對企業(yè)發(fā)展不利,于是多次叫陳靜水來當他的副手,以彌補他這方面的不足。陳靜水呢,在原未破產(chǎn)的國企當車間主任,整天和工人老大粗嬉笑打罵在一起,車間里哪個人有什么脾氣,都了如指掌。平時和工人說話,開口閉嘴少不了一句“他媽的”,巳經(jīng)成了習慣。根本受不了和那些副總們,正襟危坐在一個辦公室里的狗屁規(guī)矩,一點生氣都沒有,多沒趣。就說,我是做基層工作出身,喜歡和基層打成一片,副總都是高學歷,一個個都文謅謅的,我個老大粗,摻和在其中算什么?不適當!
陳如水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再說陳靜水自由散漫慣了,確實“粗細”合不到一起,但也不能讓人說親弟虧待了親哥的閑話,顯得做弟弟的沒有親情。于是要讓他當陳氏企業(yè)里權(quán)力最大的綜合辦主任,這可是各部門主任中真正的大主任。
可這陳靜水真是不識好歹,他還嫌綜合辦事務太雜太多,有點不甚其煩。最后,陳如水也真是拿他沒辦法,就干脆地說,不要煩了,其他雜事由副主任管,你就給我管好全國幾十個辦事處主任就行,這樣總可以了吧?哥呀,這可是咱們陳氏企業(yè)的命脈??!辦事處的活動經(jīng)費,你說了算,可也要注意勤儉節(jié)約哦。
不當大經(jīng)理,做了一個只管辦事處的掛名大主任,也可以說是高風亮節(jié)。其實,這更能發(fā)揮他平易近人的工作優(yōu)勢,企業(yè)里的同事稱他陳大主任,并不完全是因為他是老板的親哥,故意恭唯拍馬屁,而是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實在有點討人歡喜。
他內(nèi)心里,其實知道同事在主任前面給他冠以的“大”字,多少還是有看在他和陳如水親兄弟的面子上。但他有時對這樣的稱呼,有點不那么接受,總認為容易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特別是在陌生的客人也跟著尊稱他為“大主任、大主任”時,他會連忙糾正:叫老陳就好,叫老陳就好。足見他對這樣的稱呼,還是很注意場合和對象的。
當上陳大主任后,對他的部下,自覺不自覺地要耍耍大主任的威風,好像就是要過一把發(fā)號施令的癮。他耍威風的方式也很簡單,主要就是動不動來幾句罵罵咧咧的訓斥:“這個事情已布置你幾天了,他媽的,怎么還沒搞定?倒底哪里出問題了?”
“陳大主任,要召集客戶代表協(xié)商今年的企業(yè)目標任務,不請幾桌飯,發(fā)一些禮品,人家肯來嗎?”
“他媽的,你怎么不早說?不就是需要活動經(jīng)費嗎?我馬上就給你劃2萬元。聽好了,這事趕快給我搞定!否則,我拿你是問!”一邊說著,一邊聽著:“陳大主任,請放心,保證立馬給你搞定”。沒有最后“搞定”的承諾,“他媽的”便又要從他口中很自然地吐出。
時間長了,不要看陳大主任平日里罵罵咧咧的,只要三句陳大主任一喊,連心都會掏給你。他呢,每次出差到全國各地辦事處考察工作回來,在辦公室里和同事聊天時,總是說,這次跑了大半個中國,各辦事處主任一個不漏地被我統(tǒng)統(tǒng)訓斥了一通。他媽的,沒什么好說的,這些主任,不給我好好的把事情做好,看我怎樣扒他們的皮!
“只要你陳大主任出馬,沒有過不去的山,跨不過的河,那些小主任們,都得乖乖地聽你發(fā)號施令,誰吃了豹子膽,敢跟你陳大主任頂嘴,誰敢不把你交待的事情辦好……”同事們聽了都順著他的毛摸。
各辦事處的小主任,一個個也都摸透了他的脾氣一一刀子嘴豆腐心。聽到陳靜水要來,沒有一個對他的訓斥有絲毫的畏懼感,反而特別期盼他的蒞臨訓斥。
陳大主任的訓斥,后來居然成為企業(yè)里人人皆知的訓是親斥是愛,一塊響當當有求必應的品牌。誰要撞著了,就是有幸撞上了好運。特別是全國各地的辦事處主任們,沒事就專挑他白天在辦公室上班時,打電話向他匯報工作,目的只有一個一一找罵!
他呢,若辦公室明明只有他一個人時,就很不高興:“我在接待客戶呢,一小時以后再打來。”
當辦公室里有人時,接到這樣的來電,會精神抖擻地提高嗓門:他媽的,怎么搞的?我上次就跟你講過了,做事怎么不動動腦子?這次活動要多少錢?你們只知道要錢,事情辦不好,看我怎么整你!辦公室里人越多,他對著電話訓斥起來越來勁。
企業(yè)里的同事遇到難事時,不敢跟陳如水去直接提,往往背地里一口一個陳大主任陳大主任的,讓他去跟陳如水講,效果比當事人直接去講好得多,一般都能化難為易。
這不,華南辦事處的主任,家里真的遇到難事了:老婆一個人在家,不但要帶著小孩,自已又要上班,丈夫常年駐廣州辦事處工作,家里家外全靠老婆一個人張羅著。為不讓小孩上學太遠,想進離家最近的一所名牌小學,既有利培養(yǎng)小孩學習成長,又有利接送方便,就是求進無門。為此小夫妻倆吵了好幾架,他老婆氣得嚎啕大哭。老婆沒辦法,最后出了道選擇題:要么你把小孩帶廣州辦事處去,要么調(diào)回企業(yè)本部,哪怕做搬運工也行,只要能照顧好家庭。
這位華南辦事處主任,只好帶著這個選擇題找到陳大主任,把困難跟他說了,唯恐他有畏難情緒,吱吱唔唔地,就是不賞個大大的訓斥。沒想這個主任很幸運,陳大主任先抓了下腦勺,想了一想,終于訓斥了:“你他媽的,也算個男子漢,只會在家跟老婆吵什么吵,是我們把你派到廣州工作的,要吵也得跟我吵!你老婆不容易,我來給你想辦法,你給我把這次廣交會,外貿(mào)這塊工作搞上去,否則,你看我怎么“侍候”你?”
不久,陳大主任以助教幫企的名義,向?qū)W校捐了一筆款,并達成照顧陳家企業(yè)員工子女優(yōu)先入學的協(xié)議。
一次,我跟陳靜水在北京開會,我倆被會務組安排在賓館的同一房間,8天的會議,同吃同住同學習。后來發(fā)現(xiàn)他每天都有不少電話,聽完對方的工作匯報后,總是大大咧咧地訓斥一通。訓話過后,他對我說:“錢主任,罵歸罵,訓歸訓,這些辦事處主任,丟下家庭不管,常年駐外工作,還有銷售和服務考核,也很不容易,該支持的咱還得鼎力支持?!?br />
8天的會議快結(jié)束了,臨別的前一天晚上,我們約上幾位聊得來的同行,在賓館附近的一家茶室,開了一個小型的告別茶話會。陳靜水那天去北京辦事處考察工作,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他終于推門進入我們預訂的房間,大家像歡迎大人物光臨般地鼓起掌來。
掌聲剛停,陳靜水興奮地說:“今天,他媽的,北京辦事處主任,被我狠狠地訓了半天,但訓歸訓,為開展工作,我答應明天給他匯5萬元錢”。
明天大家要各奔東西回家了,我實在按捺不住對陳大主任的喜歡,于是。端起茶杯,對陳靜水說:“陳大主任,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有一事相求。”
“錢主任,有什么事情?”
“沒什么大事,只是懇求您,能不能好好地訓我一通,我要求不高,只要1萬元?!?br />
茶室里一陣哄堂大笑,個個跟著我,要懇請他給一通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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