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愛心】走過落雪的大地(散文)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在大地披滿銀裝的時候,獨自一人漫步山林,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踩著嶄新的積雪,“咯吱咯吱”的聲音似這個世界的琴聲,輕柔而俊美。那一棵棵退盡葉片的樹枝在微微下沉,像一張張拉滿的弓,會在放手的瞬間,那一樹樹雪花會箭一樣彈射而出,這是多么美妙的一幅畫卷。想著這些,就不由得想起宋代歐陽修《戲答元珍》的詩中“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钡臉酚^態(tài)度。
雪落過的世界是樂觀的,秋風(fēng)吹掃的落葉在厚厚的積雪掩映下逐漸走向腐爛、走向消亡,走在“化作塵泥更護(hù)花”的路上。
“大雪壓青松,輕松挺且直?!钡拇_,我的眼前就有幾顆松樹,樹上的雪堆了厚厚的一層,是一把把擎天的傘,每一處的枝丫都在努力著,負(fù)重著。就連那一枚枚小小的松針上都承載著冬的重量,但依然笑著,亮晶晶的迎著陽光。我就站在一棵松樹的下邊,抬頭仰望著這棵松樹,和松樹那一片的潔白。忽然吹來一縷寒風(fēng),樹枝上的雪便“嗖嗖”的落了下來,有一些避讓不及,從領(lǐng)口鉆了進(jìn)去,脖頸處涼颼颼的,打了一個寒戰(zhàn),但我更加的清醒了。急忙把連衣帽拉上來,擋在頭上,畢竟自己已經(jīng)不再年輕。
今天是哥哥離去盡七的日子,我早早的就站在那一堆新添的墳塋前。墳塋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我知道,早已經(jīng)有鳥兒飛過,一不留神中,幾粒種子已經(jīng)落了進(jìn)來。久久的站立著,或許就是為了一份思念吧,當(dāng)然更多的是一種悲涼。我是你的弟弟,在你盡七的時候不會點燭焚香的祭拜,但我依然會陪著侄子們,看著他們?nèi)计鸬那酂煷┻^樹梢,沿著山梁蜿蜒遠(yuǎn)去,最后消失在蒼茫的大地上。樹上厚厚的積雪沒有融化,我知道,那是在等待即將到來的春天。
我沿著崎嶇的山路,一直往前走,想走到我們一起經(jīng)常走過的山頂,看冬日的陽光照亮整個世界。路邊的小草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偶爾會露出一丁點的,安詳?shù)脑谘┑氖澜缣芍?,無聲無息的。草尖上挑著薄薄的雪花,很有精神。我在經(jīng)過的時候沒有刻意去打擾,我能感覺到草在呼吸,呼吸雪的純潔與美好。
一路上,陽光很淡,我在努力地讀著陽光的思緒。陽光沒有打擾小草的意思,也沒有融化積雪的厚度,只是在藍(lán)藍(lán)的天空里灑著一片光,隨著太陽的移動在拉長或者縮短它們的影子,在月亮和星星來臨的時候,淡去最后的影長。“咯吱咯吱”的聲音還是那么清脆,隨著一串斜歪的腳印在延長,深深淺淺的印痕里埋下了一絲柔情,像樹的根、草的根那樣默默地扎進(jìn)泥土的深層。此刻,我就像巖石上的一棵樹,把根扎進(jìn)巖石的石縫,在吮吸巖石的瓊漿,留下粗壯的樹干和遒勁的樹枝,迎著寒風(fēng)在等待。
歲月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話題,遠(yuǎn)處的溪流也有歲月。巖石上堆起的一層層厚厚的冰凌,沿著溪流由厚而變薄,最后變得稀稀疏疏的,但那依然是溪水的歲月在冬這個季節(jié)里開出的獨一無二的花朵——清麗而張揚,伴著自然的野性而存在著。存在必然是有理由的,像渴了就要喝水,餓了就要吃飯一樣順理成章。我沒有理由去掰一塊冰而破壞這種完整,我只有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去記憶自然的這種饋贈,去理解每一個歲月所擁有的不同。春華秋實,夏雨冬雪,那就是亙古不變的華章。
眼前是一片竹林,竹葉悄悄的向下斜著,竹身也有點兒彎曲,一身素白的雪裹著,像極了你出殯時孩子的身影——那一身白就是披麻戴孝的送行,彎著的身子是一種悲傷,是一種心痛,更是一行行流下的撕心裂肺。這是我對眼前竹影現(xiàn)實的表象的解讀,至于更深層的理解,那就得讓雪竹來釋義了。當(dāng)然,我眼前的竹子不是雪竹,但披了雪之后,也有了雪竹的意思。竹子是一種不畏風(fēng)寒、頑強挺拔的植物,雪竹更是竹子的代表。“人憐直節(jié)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松柏到冰霜?!薄把褐︻^低,雖低不著泥。一朝紅日出,依舊與天齊?!蔽蚁?,有這些就足夠了。
我在想著這幾句詩行的時候,幾只麻雀在不遠(yuǎn)的樹枝上飛來飛去,這樣不由想起我們小學(xué)讀過的魯迅的短片小說《故鄉(xiāng)》節(jié)選的文章內(nèi)容,另起名為《少年閏土》:“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yuǎn)遠(yuǎn)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lán)背……”我們在有雪落滿院子的時候,也模仿著閏土的樣子,在麥草垛前掃出一片空地,支上篩子去捉鳥,偶爾也會有大意的小鳥被我們捉住,那時總會在雪地上打幾個滾來表示慶賀?,F(xiàn)在沒有這樣的場面了,那就是我們兒時的畫面,只能深深的鐫刻在腦海里,成為我想你的記憶。在這樣的記憶中流淌著日子,流淌著腳步,流淌著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身影,孤獨而不孤單,堅毅而永恒。
我終于漫步到了山頂,那一望無際的山巒疊嶂里,白茫茫的一片。陽光灑在上面,顯得更加潔白,清穎靚麗。世界原本就是素白的,就是我眼前的本色,逶迤延綿,極目處,山的那邊還是山。雪的世界不需要看,雪的世界只屬于耳朵。霜花搖曳的窗欞,早在夜的催眠中打著呼嚕,麻雀也睡了,晚安,這個詞只能在情侶間流傳。我們是兄弟,不是情侶,我也不會給你說晚安。但我依然要告訴你的是:有獾從竹林經(jīng)過,兔子也跳躍了一株勁草,刺藤上的錦雞撲騰著羽毛——光,就開始閃亮登場……
我得閉一會兒眼,適應(yīng)一會兒。
此刻,一切與河流無關(guān),河流早就被山踩在了腳下,也被雪瘦去了身影。我唯一需要的就是站直身子,迎著冬日里的寒風(fēng),極目遠(yuǎn)眺,竭盡處“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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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遠(yuǎn)去,歲月不再重來,這是多么令人悲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