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歲月】可恨的可憐之人(隨筆) ——林沖的故事
梁山上的可憐之人,其實很多是被梁山自己所害,真正被邪惡勢力逼上梁山的,林沖應(yīng)該是最可憐的代表。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林沖雖然是一等武將,武功卓絕,但在為人處世上,卻遠不及武松魯智深那樣精明,受到傷害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
林沖的不幸源于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被高衙內(nèi)看上了,是他的不幸。第一次是路遇,林沖聽說有人調(diào)戲他娘子,作為武功高強的禁軍教頭,當然不會慫,于是立馬去找挑釁者。誰知看到了,認識,是他長官的公子。那顯然不能報復(fù),吃個悶虧算了,下不為例。本來算是一個誤會,高衙內(nèi)有錢有勢,找美女是不費力的,也沒必要硬要去惹林沖。偏偏他就惦記著林娘子,他那幫為虎作倀的手下開始作惡了,陸謙出面設(shè)局害林娘子,說明情況已經(jīng)很嚴重了??闪譀_連續(xù)幾天找不到陸謙以后,似乎就忘記了有人要害他。這是他第一個最致命的弱點:健忘。后來在滄州得知陸謙特地趕來要害自己,也是很緊張,可一陣子沒動靜也就淡忘了,這樣的人,不吃虧才怪。幸虧天可憐見,撿了一條命。一個人在矮檐下,又明確知道自己受到上級迫害的人,居然能如此淡忘,心是真大。反觀王進,同樣是教頭,同樣受到高俅迫害,人家干脆惹不起躲得起,成功逃過了劫難。
第二個原因,就是他的糊涂。誤入白虎堂情節(jié),簡直一點警惕性都沒有。首先買刀時,林沖也想到太尉府有寶刀,就沒想過自己買的或許就是這一把?其次第二天太尉府就派人傳話,說太尉要看刀,這簡直太奇怪了,太尉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工作還這么悠閑,立馬就要他帶刀去太尉府?第三,傳旨的是不熟悉的人,這本身就有問題。林沖如果留個心眼,就算到了太尉府,自己帶著寶刀,總要謹慎些吧,居然走到了白虎節(jié)堂,還跟丟了傳旨的差官,這不是給別人送把柄嗎?還有草料場,正常到草料場是好事,可他知道陸謙來到滄州了,就沒想到過,草料場也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這些稍稍一想就不對勁的地方,他一個都沒注意,從而給別人迫害自己留下了空間。
最讓人詬病的,是他的心狠,不講情義。當魯智深救下他時,官差問魯智深是誰時,魯智深直接挑明,問官差是不是想報復(fù)。林沖是親耳聽到這話的,可是他很快就忘了,在魯智深剛走,他就向官差吹噓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事跡,這不等于明確告訴他們救人者的身份了嗎?我相信他應(yīng)該不會刻意去傷害魯智深,但但凡他存有保護恩人的心思,當時最簡單的,就是編個故事,胡謅個外地來的和尚,再不濟也什么都不提,讓官差們自己猜去吧。事實上,正是他是害了魯智深。魯智深后來和他幾乎再無情義,責(zé)任在他。還有,令人想不通的是,他在刺配的時候,居然休了老婆,理由是生死未卜??此坪芨呱?,實際卻是齷齪。因為林娘子和她父親,都明確表示要等他回來,即便他休妻也不再嫁,他還要休干什么?即便他真正死在外地了,林娘子也可以再嫁,還要多此一舉的休妻干什么?這個舉動,只是給娘子以羞辱而無半點實際好處,甚而給了衙內(nèi)以口實和希望,讓娘子更為難。事實上,直到他在梁山立足后,都沒給妻子任何消息,妻子被迫害自殺,他就沒有責(zé)任嗎?等到晁蓋上山,看到別人拖家?guī)Э趤砹?,他可能才良心發(fā)現(xiàn),去接妻子,誰知一切都晚了。估計當時林沖休妻時,真實的心理狀態(tài)是埋怨,雖然妻子沒錯,但他的苦難確實是從妻子開始,所以鐵下心來休妻。甚至,他不便言明的是,如果妻子跟了高衙內(nèi),可能就不再有人迫害他了。再看他的火并王倫,王倫確實妒賢嫉能,但他拒絕林沖的理由是說得過去的,首先懷疑他是奸細,然后要他納投名狀,相比電影中黑幫大佬收小弟,這個要求并不過分。王倫好歹最終收留了他,他卻殺了王倫,怎么都有點說不過去。坦率說,如果當時是晁蓋殺了王倫,奪了山寨,而他出工不出力冷眼旁觀,那倒可以理解。實際情況肯定是,林沖在梁山并不舒心,他看不慣王倫,而王倫收留他的情義他是不會感覺到的,所以早就想殺王倫了,只是無緣無故弒主太說不過去。終于,晁蓋的到來給了他最好的機會。
書中很精彩。魯智深上梁山時,與林沖淡淡一聲“教頭”的稱呼,已經(jīng)顯示兄弟情的終結(jié)。而他第一句就問候林娘子,更是對林沖的直接批評。從此兩人形同陌路。林沖是可憐,但他的悲劇雖有外因,但確實也有自身的原因。如果換一個人,也許不會輕易上高俅的當;即便刺配滄州,也用不著休妻,可以委托魯智深和丈人保護家小,更何至于讓娘子自盡而死。再者,即便自己在王倫手下不是太開心,也不影響接來娘子免遭毒手吧,他置娘子以不聞不問無論如何是無法解釋的。
有人說關(guān)勝林沖是小關(guān)張,是按照這兩位刻畫人物的,這是可能的,雖說《三國演義》成書比《水滸傳》要晚,但施耐庵寫書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關(guān)羽張飛的故事流傳了。林沖的豹子頭確實和張飛有點像,但他的性格、處事和張三爺比差遠了。火并王倫以后,林沖就只是工具人,是打手,再也沒有自己的思想追求,甚至在自己受了官府那么深重的傷害之后,對招安都沒提反對意見。而電視劇中宋江抓到高俅,林沖要去報仇的情節(jié),在書中是沒有的,因為以林沖的性格,他是絕不敢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