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長篇小說』孽海冤家(第十四章)
作品名稱:孽海冤家 作者:花木 發(fā)布時間:2011-12-13 11:57:21 字數:6469
兩派的武斗迅速升級,由拳頭棍棒發(fā)展到尖刀匕首,思想兵把三字兵轟出了校園,在廣播大樓頂端掛起“紅司新一中”的戰(zhàn)旗,迎風招展。三字兵聚集于人武部,修筑起堅固的壁壘,嚴陣以待。
于是兩邊互相攻打,形勢十分危險。紅司的司令,一位叫肖亮的高三學生,在街上被對方槍彈擊中大腿,血流不止。紅司小將們用一面戰(zhàn)旗幫他把傷口緊緊纏住,連夜驅車送往W市進行手術搶救。
與此同時,紅司傾巢而出,向人武部那邊發(fā)出猛烈進攻。軍代表為避免雙方學生重大傷亡,帶領三字兵戰(zhàn)略轉移。紅司小將沖進人武部,砸開武器庫,搶走了大量槍枝彈藥。
正當他們回到學校,喜慶這次特大戰(zhàn)果不久,大約是第二天下午,三字兵集合了龐大隊伍,在一位叫魏石龍的復員軍人指揮下,向紅司進行了更加猛烈的報復性打擊。密集的機槍子彈互相掃射,打啞了一中大樓的廣播,飛舞的榴彈炸毀了紅司的各個據點。
噠噠噠噠、哐哐啷啷!槍聲、轟鳴聲伴隨著硝煙塵土,一直持續(xù)到黃昏天黑。
集中營也是對方的火力攻擊點,“牛鬼蛇神”們紛紛逃離,躲進各人原先的宿舍。葉根的房門在批斗期間就被三字兵嚴密封鎖,無法進入。正無計可施無所適從時,一位同教研室的王立德老師拉住了他。
“快走,到我屋里去躲躲,我做了一個掩體。”
葉根隨王老師跑到一處距集中營較遠的天井,進入一間平房,看見靠窗的墻壁下擱了一張長桌,桌上覆蓋著厚厚的棉被,桌下鋪了一床草席。兩人就躺在草席上,躲在桌空里。
子彈不時從窗外呼嘯而過,撞擊著磚墻,發(fā)出嗤嗤的聲響。
王老師也是單身漢一個,畢業(yè)于前中央大學,參加過解放軍,因被懷疑在大學時是國民黨CC成員,文革初期也入了“牛鬼蛇神”一伙。他已四十多歲,此刻正緩緩吸著香煙,喃喃自語:
“這樣打下去不知道怎么收場,要是把命送在這里,真是不值。”
葉根想著身邊這位王老師,平時挺有意思的。他總是西裝革履服飾講究,工資級別和生活品味都比一般教師高,言談舉止有些倚老賣老,還特別洋里洋氣。高三學生喜歡模仿他在課堂里說話的神情,逗笑取樂。
“我告訴你們,不要驕傲!你們畢業(yè)以后再奮斗二十年也趕不上我!即使數學趕得上我英語也趕不上我;英語趕得上我地理也趕不上我!”
大家雖然說笑,還真服了這位解放前畢業(yè)的大學生。他能準確背出我國各條鐵路干線和各個站點的名稱,大概也正因為此,文革中懷疑他是國民黨特務。他還是英語教研室的活字典,誰要是碰上生僻難詞又懶得翻書時,問他準沒錯。
“學英語主要是記單詞,不消搞什么語法!語法就那么點東西,單詞記得越多越管用?!边@是王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據說王老師至今未結過一次婚,眼光很高,別人給他介紹的對象都不滿意。他還有個怪癖,就是決不讓女生進他的宿舍,交作業(yè)也不行。平時對女生說話匆匆忙忙,連擺頭帶揮手的,很不耐煩的樣子。于是有人說他生來就討厭女性。
其實呢不然,他沒事時喜歡和葉根閑聊,閑聊的話題也常涉及女人,因為葉根也是單身一人,和他又同在一個教研室,加之葉根還有點什么味道——他這么認為。
有好幾回他和葉根在街上碰見了,都拉著葉根悄悄指著某個模樣標志體態(tài)豐滿的少女說:“你看,可以倆孳了。”說罷嘿嘿嘿嘿笑起來,蠻過癮的。
葉根想到這里,嘆了一口氣,問王老師:
“你比我自由,為什么不出去串聯?”
“又不是革命小將,串什么連?走了回來更難得交代,何必惹麻煩?”
王老師是個膽小而本分的人,就那么點歷史問題,歷次運動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盡管參加過人民解放軍,在部隊呆了那么久,卻沒有入黨。
停了一下,他又接著說,“要早知到文化大革命這樣搞法,真該一走了之?!?br />
夜幕降臨了,槍聲也弱了,只聽見校園里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但沒有人喧嘩。后來腳步聲也聽不見了,四周異常安靜。
葉根不明白怎么回事,想起身出門瞧瞧。王老師制止了他:
“不要動!情況不明最好莫亂動。躲過了今晚再說?!?br />
兩人在驚恐不安中半醒半睡地挨到了次日清晨,周圍仍沒動靜。他們輕輕推門出去,只見一片狼藉,校園宛如一座空城。
迎面遇著燒鍋爐的工友老胡,他驚問道:
“兩位老師怎么沒上骷髏山,不怕?”
葉根說:“你講什么?骷髏山?”
從老胡口中,獲悉昨夜紅司勢不力敵敗走,退守至二十里外的骷髏山去了,原集中營的老師也跟著去了。三字兵在校園外攻打,沒進里面來。
王老師問老胡:“你怎么沒跟她們一起撤退呢?”
“嘿,我一個工人怕什么?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王老師和葉根在校園里又呆了兩天,平安無事。
但他們既不敢上街,也沒投奔骷髏山的意思,老胡從街上回來,告訴他們T城至W市的交通已斷,到鄰縣的車也不開了。每天都有些人,主要是在T城工作的外地人,結伴步行數十公里至湖南臨湘,再搭火車回家。
葉根約王老師參加步行者行列。王考慮再三不置可否,而葉根去意已決,一天便獨自上街了。
他來到中心百貨大樓門前,想從那里打聽并加入步行者。不料,斜對面一雙熟悉的三角眼盯住了他,那是文化館的“二館長”老彭。
這個家伙自葉根離開文化館后又洋洋得意起來,按理說他和葉根之間的恩怨也該了了。但是文革中的小將無孔不入,掌握了不少人的檔案并將其抖了出來,公之于眾。造反派的大字報對老保們無情地揭露批判,正如?;逝蓪ε9砩呱褚粯?。T城整個文化系統全是保字號,全加入了燎司,“二館長”當然不會被大字報冷落。
“二館長”彭某某解放前是個農村二流子,還當過地痞流氓,土改時劃為流氓無產階級。后來他千方百計朝共產黨里鉆,由于劣跡累累,多少年沒鉆進去,所以把腦袋削尖了,把眼睛瞄歪了……大字報如是云云。
老彭差點氣炸了心肺脾臟,認為自己的真館長夢將化為泡影,而葉根這小子又和造反派一鼻孔出氣,此時遇見他那就是狹路相逢,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他眼如噴血地瞪了葉根一下,隨即迅速隱去,一會兒就來了十幾個“工人糾察隊員”——?;逝傻拇蚴?,燎司的武工隊。他們一擁而上,不由分說揪住葉根衣領。
“嘿,干什么?”葉根本能地掰開那些人的手,后跳一步。
“干什么?”糾察隊員吼著,“你干的好事!”
接著一陣拳腳撲來,葉根不愿爭斗,只想解釋。還沒等他開口,七八個打手已把他按倒在地。
一個身軀結實形容冷酷的人走過來,腰間別著兩把盒子槍,他就是魏石龍,攻打一中的總指揮。
“讓他站起來。”
他捋捋手臂上“工人糾察隊”長長的紅袖章,厲聲問葉根:
“你在街上干什么?”
“我想找伴一同回家?!?br />
“胡說!”糾察隊員又吼道:“你敢下山來搞情報,好大的膽!”
葉根說:“我根本沒上骷髏山,也沒參加武斗,搞什么情報?”
這時街上人群層層涌過來圍觀,他們都認識葉根,但無人敢為他開脫。
石龍說:“有人向我們報告,你是紅司的黑參謀?!?br />
“還是竹葉青的黑秘書!”隊員們又吼著。
“押他去東門港,打斷他的腿,看他還敢不敢亂跑!”
竹葉青已被“鳥屎”強行綁架并關押起來,他那從部隊轉業(yè)不久的兒子竹康健是個神槍手,能在百米外的深夜打滅“鳥屎”潛伏隊員的香煙頭,兩派武斗時他是對方最大的威脅,也被人武部逮捕鋃鐺入獄。竹葉青的女兒竹康美在一中讀初三,是紅司的一員小將,因父兄雙雙坐了牢把嗓音都哭啞了。悲傷過度的竹老太太神經失常,象個瘋子似地拎著兩個飯盒成天在大街上吼叫,她舉起左手的飯盒說:“這是老竹的!”然后又舉起右手的說:“這是我兒子的!”反反復復就這兩句話,令路人不堪目睹。
什么叫文化大革命,武斗中罹難的又何止一戶一家!真是:
天何慘淡水何傷,草木無情也斷腸。弱女魂摧聲哭啞,老媽心碎淚流光。
父兄囚在牢房里,弟妹傷于鐵棍旁。誰使眾生罹此難,眾生誰敢說端詳。
石龍也是剛從部隊復員回T城,時間不過兩三天,他本來無所謂派性,但他愛人何艷是縣劇團的演員,劇團和文化館一樣,都集體加入了燎司。石龍是位軍人,一回來便被保皇派視為難得的人才。任命他為武斗指揮官。
此刻,他命糾察隊員列好陣勢,排成一個半圓弧形,把圍觀簇擁的人群攔在身后,接著一手卡住葉根后頸,一手拔出盒子槍舉在頭上,押著葉根往東門港方向走。
同時,列好弧形的糾察隊員也都抽出了五四牌手槍,且上了膛,每支槍口都對準葉根后背。
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塞滿了整個街道。依然沒有誰替葉根說句好話,也沒有誰落井下石詛咒他。大家只是摩肩接踵默默跟著,好象送葬的一股長流。
這時的葉根,冤屈的心理多于恐懼,他想說明解釋,看情形又無人理睬。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押往東門港,實際上就是押往刑場,因為東門港歷來是T城槍斃人的地方,就在城關東門外不遠。
葉根想,盡管未必會送命,腿上挨一槍卻是肯定無疑沒法幸免的。前幾天紅司學生肖亮不就挨了一槍么?出身貧下中農的學生他們尚且敢開槍,射擊牛鬼蛇神黑秘書還有什么顧忌的?
說老實話,葉根倒并不十分懼怕腿被打殘,特別是在那時的武斗氛圍中,怕也沒有辦法。使他更為恐懼的是押解他的這些人并非都是訓練有素的解放軍,軍人不會亂開槍。而糾察隊員們玩槍不久,只要其中一個人下意識地走火,子彈就會穿過他的背部,因為每支上了膛的槍口都對著他的后背。他越想到此,就越是陷于驚恐的幻覺中,不知什么時候子彈就會向他襲來。
大約行進了四五十米,來到銀行門口,葉根停住了腳步,向石龍說:
“不用去東門港了,你就在這里開槍吧?!边@句話一出口,他反而鎮(zhèn)靜下來,神色自若。
石龍有點意外,注視著他,又推了一把,喝道:“少廢話,快走!”
葉根轉過身軀,平靜地說:“如果我真是下山來搞情報的,你就朝我這兒打,我死而無怨?!彼檬种钢馗?,“如果你們搞錯了,就是打我一條腿也是冤枉?!?br />
石龍冷笑道:“你小子還真有種!嘴硬?!?br />
葉根回答:“不是我嘴硬,而是你們根本不調查。我和王老師都沒上骷髏山,他現在一中,可以證明?!?br />
石龍與葉根面對面站住了,兩雙眼睛都在探視對方。糾察隊員和后面的人群也都停了下來。
“哪個王老師?”石龍問道。
“王立德老師?!?br />
“你叫什么?”
“我叫葉根。”
“什么?葉…根?你就是文工隊的葉導演?”
葉根不知他問話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片刻,石龍又問:
“你認不認識何艷?”
“何艷是縣劇團的演員,我們一起排過戲?!?br />
石龍受了震動!剛才他只聽說此人是竹葉青的黑秘書,卻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在家時常聽自己愛人何艷說起一個叫葉根的導演,對她如何如何好,悉心教她演花鼓戲《補鍋》的主角,使她一夜成為風光T城的名流。
“這個人的情沒有還倒結了仇。”石龍暗自思忖:“要真到東門港把他打殘廢了,我怎么……”
他決定要放葉根一馬,可是在這種情勢下怎樣放呢?
“少羅嗦,跟老子快走!”石龍故意大聲吆喝,又推著葉根前行。
突然,他湊近葉根身旁,一邊用槍頂著葉根后腦,一邊急速地對他耳語:
“對不起!原先不認識你,我是何艷的丈夫?,F在聽好:走到前面岔路口,一聽到鳴槍,你就趕快往南門方向逃跑,我替你掩護?!?br />
沒料到居然有了絕處逢生的機會!盡管葉根未必知道石龍說的話有幾分真實,然而到了這個生死關頭,寧可信其有不愿信其無,他輕輕說了聲“多謝”,便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由于整個進行速度改變,后面人群擁擠不堪,不一會兒臨近了岔路口:向左一條通往東門港,另一條向右通往南門菜園。
石龍回頭命令糾察隊員堵住前涌的人群,叫他們不許亂沖。
群眾你推我搡,哪里控制得了。糾察隊員都轉過身去,用雙手奮力阻攔,還是擋不住擠壓的人流。
此時,石龍對著人群上方扣動了扳機,“啪啪”兩聲槍響嚇得人群調頭回撤。說時遲那時快,葉根一貓腰,使出渾身之力,以他百米12秒的速度沖向南門小道。
待槍聲響過,所有人再回轉身時,已不見葉根蹤影。石龍指著另一方向——東門港——對糾察隊員喊道:“快追!朝那邊跑了?!?br />
葉根沖進一位叫佛哀家的菜農家里中,一把將她拉到里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佛哀家,快救我一命!”
她家就在一中后門附近,以往葉根常來此買蔬菜,跟她聊天。她喜歡這位年青老師,兩個兒子也跟葉根交了朋友。葉根只簡單地說了些情況,佛哀家安慰他:“莫怕,你就躲在我屋里,沒人會找到這里來。”
糾察隊追了一陣沒有結果,石龍便帶他們打道回府。
“這家伙肯定又回骷髏山去了?!奔m察隊員說。
葉根在佛哀家屋里躲著,既百無聊賴, 又死不甘心。想起竹葉青一家的遭遇和自身的處境,他極目遠眺,峰巒疊嶂的龍山蓄積著落難人心頭的憤恨;側耳聆聽,流波回環(huán)的雋水傾訴著受害者的冤仇。但這些都必須過去,必須結束,于是情不自禁地吟頌出一首七律:
寒冰久凍鄂南陬,雨雪橫飛竟不休。老樹枯枝空灑淚,螢燈夜火暗添油。
龍山峰疊千重恨,雋水波回萬股仇。莫道春雷無信息,密云深處有銀鉤。
三天過去了,他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遂托佛哀家的一個兒子帶個口信,到湘漢路九十九號去找蘭子。
蘭子立即趕來,一見葉根淚珠兒便奪眶而出。葉根告訴她種種切切,聽得蘭子心直跳。
葉根說想回W市,可是又無計可施。
蘭子說:“你可以請那個魏石龍幫忙呀?!?br />
“不行,我現在不能出門。再碰上糾察隊就逃不脫了。”
“那,我去找他!”蘭子說,赴湯蹈火的樣子。
“那更不行!我不能讓你做這種事?!?br />
“你有老保的朋友嗎?”
葉根想了一會,“倒是有一個,叫李國平?!?br />
“哦,我認識他,文化館的。國平就住在湘漢路,隔我家不遠?!?br />
蘭子找到國平,把葉根的處境悄悄告訴了他,說得十分動情,國平深受感動,想到自己的朋友深陷危難而他竟沒給他任何臂助,不免慚愧有加。
“你放心!這事就交給我好了?!眹桨参克?,拍自己胸脯。
他雖和魏石龍沒交情,卻與何艷是老朋友,況且都屬文化系統的?;式M織。通過何艷的引見,國平會晤了石龍。
“葉根是個好人,絕對好人!全T城都知道?!彼麑κ堈f,“而且特別重情義,非常感激你那天救了他!”
何艷接著說:“幸虧你那天問了葉導演的名字,要不然,真造大孽了!”
“現在他藏佛哀家屋里也不是個事,請石龍大哥再幫他一把,送他出城關?!?br />
“這……有點難?!薄J埓_實犯難。
“難什么?比那天你放他還難?”何艷看來比國平更急,“再難你也要想辦法!”
石龍在屋里來回走動,止步窗前,沉思有頃,終于下了決心,對國平說:
“好吧!要葉老師再等兩天,哪里都別去,就在佛哀家屋里呆著,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我安排好就通知你!”
國平謝過石龍,自去佛哀家告知葉根。
其實,石龍那天不僅放走了葉根,而且憑直覺相信葉根說的是真話。但他先要打消手下糾察隊員對葉根的敵視,才能對葉根放行,因此故意派幾個干將到一中去調查。
“我聽說那晚紅司撤離一中時,有一個姓王的老師沒有去骷髏山。你們到一中去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br />
糾察隊員回來了,向石龍報告:“王老師真沒去,也沒參加武斗。”
“你們問了哪個?”
“問了王老師本人,有個胡師傅也這樣說?!?br />
“他們還說什么?”
“王老師說,葉根也可以證明他沒走?!?br />
“這話怎么講,什么意思?”石龍明知故問。
“王老師說那晚兩邊打響時,他和葉根躲在同一間屋里?!?br />
另一個糾察隊員補充:“那個胡師傅也是這么說,看來葉根那小子還沒講假話?!?br />
“哦,原來如此!”石龍笑道:“虧他跑掉了,不然我們還真打錯了人?!?br />
“打他也沒錯!這家伙雖然沒武斗,也沒搞情報,但他是竹葉青的黑秘書!”
“什么黑秘書白秘書!”石龍又笑道:“我聽說他只是幫人寫了一篇演講稿,還是歌頌新生革委會的。能根據這點就給他一槍?算了,他沒參加武斗想回家去,就讓他回家吧。也省我們的事?!?br />
次日國平在他授意下推了一輛自行車,通過看守北門橋哨口荷槍實彈的糾察隊,護送葉根出了城關。糾察隊員因事先得了石龍的指令,非但絲毫沒有盤問,還壞笑著跟兩人打招呼。
國平用自行車載著葉根向臨湘縣方向駛去,累得滿頭大汗。
葉根換過來掌車,讓國平坐在后面歇歇。如此輪流駕駛,自行車跑了二十公里。
國平說:“前面不遠就是湖南臨湘了,你可以坐火車回家,我還得騎回去,真累得夠戧!”
“多謝你救我脫離虎口,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br />
“你我兄弟伙就莫說這些了,放心走吧,再不會有麻煩了。到家多住些時,等武斗完了再轉來不遲。啊,一路順風!”
葉根別了國平,一口氣又步行了數十里。當他走出T城邊界進入臨湘時已是夜晚,月亮升起來,照著他開懷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