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連載】黑虎（十）

　　【十】
　　
　　今年的雨季格外漫長。大雨雖不像國內如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傾瀉而下，但也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陸國雄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小黑依偎在他的身旁。他們隔著窗子聽著空氣和水滴擦肩而過的聲音，觀看著空中的雨，飄飄灑灑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濺起的一層層白蒙蒙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這時一陣風猛刮過來，那白紗裊裊地飄去，匯集在風口處的雨變得有些粗野，像無數(shù)條鞭子，狠狠地抽打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唰唰”的響聲。雨從空中灑向屋頂，灑落在營地的各個角落，好似一個個晶瑩的小蝌蚪在大地尋找媽媽，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著，整個地面雨飛水濺，迷瀠一片。
　　
　　越渴望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陸國雄在煎熬中再次證明了這種說法的哲理性。既然求之不來，就順其自然，他相信總有一天塵封的項目會解凍。他漸漸地徹底放松，讓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天晴時由小黑陪著悠閑地漫步在200多畝的營地里，陰雨天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聽風，讀雨，梳理心情，他像生活在世外桃園，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安逸和寧靜。一年中幾乎二分之一的光景浸泡在天雨之中，掩埋于封塵之下，作為經(jīng)濟學博士的他估算得出來，多少外匯在霉雨中腐爛，多少金錢在光陰中流逝。
　　
　　當陸國雄翻過150頁日歷后，雨季悄悄地沉默了，風也開始屏住了呼吸，營地變得非常幽靜。營地外，幾只不知名的熱帶鳥兒自由自在地啼囀著，仿佛在傾吐著浴后的歡悅。營地內，凝聚在樹葉上珠爍晶瑩的雨珠緩緩地往下滾動，滴落在場地上的小水洼中，發(fā)出清脆的音響。遠處晴空萬里，當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天空出現(xiàn)一大片的火燒云，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驅散著倦怠的烏云，一道彩虹凌空而起，噴薄奔騰，恢宏壯觀。
　　
　　一大早，陸國明沐浴著晨輝，氣定神閑地哼著小曲，身后跟著小黑漫步在營地上。
　　
　　雨后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被雨水洗滌的樹木也顯得特別嫩綠，各色鮮花繽紛地散落在營地的大院里，四處散發(fā)著鮮花的郁郁濃香和泥土的濕潤氣息。
　　
　　“老陸，氣色不錯啊！”
　　
　　“那是，那是，雨過天睛了嘛！”
　　
　　“陸總，有什么喜事兒，拿來分享分享，看著您印堂發(fā)光！別自個兒樂呵哦！”
　　
　　“我昨日夜觀天相，玉皇大天尊將率眾星宿大駕光臨，我們的好日子要來啰！”
　　
　　“陸總，您昨晚是不是做了個春秋大夢，要不然就是得了狂想癥！我們蹲守小半年了，也沒見青天大老爺開恩呢！”
　　
　　總統(tǒng)視察一事，從年初說起，一拖再拖。終于在高委會過后一個月的光景，雖也未見到總統(tǒng)身影，但兩國高層領導人開始全線巡查，宏觀調控出現(xiàn)松動跡象，項目工程大額度投資機會漸顯。
　　
　　官方渠道傳來可靠消息，BBPY工程將在近日掀起大干高潮。由于沿線其他公司大規(guī)模撤離，機械設備重新裝入集裝箱從國內海運過來需長達月余，管段工程荒蕪已久，修修補補也要耗時費力，那些單位一時間很難迅速投入大干。相比之下，陸國雄的堅守已經(jīng)成數(shù)倍地爭取了時間和進度，無疑篤定地抓住了先機。
　　
　　凌晨二點，也就是北京時間下午二點時分。剛剛昏昏入睡的陸國雄，被手機鈴聲驚醒。
　　
　　“誰這么搗蛋，這日子難熬啊，想睡個覺都不讓好好睡??！”陸國雄有些惱火。相當一段時間，陸國雄神經(jīng)衰弱，嚴重失眠，安眠藥對他已經(jīng)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前幾天，他讓翻譯給他買了兩瓶安眠藥，想加大藥量，可秘書將藥瓶藏起來，說什么也要按醫(yī)囑限量，末了還玩笑的嘟嚕了一句：“壓力那么大，我真怕你想不開呢！”
　　
　　其實，這算不得是什么玩笑，一些海外打工者因忍受不了寂苦和郁悶而自殺的也確有其人。當然，那只是失去靈魂的脆弱者，對堅強的老陸而言也只是個天方夜譚。
　　
　　陸國雄伸了個懶腰，準備掐斷電話，當他一看來電顯示，這是姜指揮長打來的。他慌忙接通電話，手機里傳來工程總指揮長姜偉爽朗的聲音：“我說老陸啊，沒擾醒你的美夢吧？！呵呵，會議剛結束我就迫不急待地給你電話了，我早說過，堅持就是勝利，你如今是‘棋局不收花滿洞，霓旌欲別浪翻天’吶。為了你的堅韌不拔，總指決定給你們追加二十九公里管段任務，工程款明日就到帳啦。”接著姜總指揮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告訴你個內部信息，我們還準備在全線百日大干中樹一個標桿企業(yè)，這可是世界矚目啊，我可是看好你的哦，加油啊，老陸！”
　　
　　“那我可要代表我們公司全體員工感謝姜總的厚愛了！”突如其來的喜訊，就如同李勇砸蛋頓時讓陸國雄看到了金花四濺。但他仍然感覺這一切都是在夢中，他狠狠地擰了一下大腿，生痛生痛的。
　　
　　姜總指揮長的電話無外乎一濟興奮濟，在陸國雄的心中泛起了層層浪花，振奮緊張的情緒使他再也無法入眠。他索性起身走出臥室，坐在辦公桌前。黎明時分，一份“百日大干”的策劃指導書業(yè)已完結，呈現(xiàn)在桌面上。
　　
　　陸國雄一改以往郁悶的情緒，興奮地跟所有人打著招呼，悠然自得地帶著小黑一如繼往地完成了他們每天必修的功課。
　　
　　“喂，小程啊，請你馬上通知各部門主管及六個項目隊在崗的班子成員，早餐后集中在會議室開會。同時，交待調度迅速通知回國人員立即歸隊！”陸國雄撥通了秘書程輝電話，雖然在營地的高管及項目領導已寥寥無幾，但陸國雄依然決定要抓住分分秒秒。
　　
　　程輝莫名其妙地“啊啊”了兩聲，即刻大悟，興奮地說了聲：“是！陸總我這就照辦！”
　　
　　“老陸，Maggie，Sirvió una comida，開飯啰！”
　　
　　聽到賽斯呼喚，小黑情緒激動起來，她來回擺動著腦袋，看看國旗下的陸國雄，又看看操場邊沿駐地食堂門前的廚娘賽斯，她面對飯廳抖動著身子，做出起跑的姿勢，仿佛急不可耐地要沖向賽斯，而又可奈何地等待著陸國雄發(fā)布命令。陸國雄會心地朝小黑擺擺手，小黑仿佛接到了命令，便撒歡似的越過操場，沖向飯廳，撲到賽斯懷里忘情地親吻起來。
　　
　　小黑并非純黑色，看上去她只是披著一件光滑晶亮的黑色披風，而在她碩大的頭顱上，仿佛掛著一張黑白相間的中國古代戲劇臉譜，寬闊的胸膛下在黑色的皮毛中鑲嵌著白色桃型狀，使人聯(lián)想起嬰兒胸前的小肚兜，她頑皮起來著實令人憐愛。小黑屬當?shù)囟放Ｈ?，就像美洲猛犬一樣，也是由歐洲殖民者和探險者帶來的并與當?shù)厝N雜交而成。她頑強而又有戰(zhàn)斗力，思維敏捷，動作靈活，令人過目難忘。
　　
　　小黑有個偉岸威猛的名號，叫黑虎，這是中國員工為她起的名字。但念其母性，大家都習慣以小黑相稱。在賽斯家，小黑還有個外國名字叫Maggie，珍珠的意思。她原是伊雷妮·賽斯家庭成員，是由賽斯帶著一起加盟到中國公司的，她是唯一獲得F.C.I“血統(tǒng)證書”，并持證上崗的最稱職的“貼身秘書”和“貼身護衛(wèi)”，不僅陸國雄這樣認為，員工們也常常這樣調侃著。小黑活潑可愛，聰明伶俐，忠心侍主，善解人意。陸國雄主持會時，她仿佛心領神會地傾聽；陸國雄散步時，她寸步不離地前呼后應；陸國雄去首都開會，她總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像情人般依依不舍。
　　
　　陸國雄緊隨小黑身后走進飯廳，幾位留守員工們紛紛立起，招呼著陸總入坐。賽斯也殷勤地喊來大廚為陸總打飯，她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輕輕撫摸著小黑的頭顱，嘴里烏里哇啦地講著西班牙語，緩步向廚房間走去。
　　
　　“Maggie，Mira，qué madre ha guardado a usted? （Maggie，瞧，媽媽給你留了什么？）”賽斯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后，俞加疼愛小黑了，小黑在項目部受到陸總及中方員工們的寵愛，她也感覺無比驕傲。她每天總是把最好吃的東西留給小黑。
　　
　　賽斯去食品柜里翻找，沒找到給小黑留的那盤食物。她回頭發(fā)現(xiàn)國民衛(wèi)隊長加菲曼正端著小黑的食品津津有味的咀嚼著。
　　
　　“Su este solamente gatocodi cioso！También roba el alimento de Maggie。（你這只懶貓，又偷小黑的食物）”她抓起掃帚抽打過去，加菲曼狼吞虎咽地把最后一大塊剔骨肉塞進嘴里，一臉狡黠與猥瑣相，樂呵呵地跑出飯廳。
　　
　　正當加菲貓得意忘形的時候，一個黑影“噗”的一聲竄了過來，加菲貓鬼哭狼嚎地滾倒在地上，嘴角、臉上及手臂多處流著黑紅黑紅的血。離他不遠的地方，小黑怒目而視，他的腳下踩著那根帶肉的骨頭，可她犀利的目光卻不在骨頭之上。
　　
　　看上去，小黑真的與加菲貓結下了不共代天的仇恨，但這仇恨的淵源，兩個當事者，一個不會說，一個不肯說，除卻無端的猜測，著實令人們費解。
　　
　　小黑失蹤歸來不久，人們發(fā)現(xiàn)小黑有了身孕。賽斯高興得歡呼起來，她說：“Maggie también puede ser embarazado,era también inconcebible!（Maggie還能懷孕，太不可思議了！）”
　　
　　大家在開心之余，每看到小黑與加菲貓搏斗，都要玩笑地說：“加菲貓，小黑肚子里的種是不是你的??？小黑對你如此深惡痛絕，會不會是因為你玷污了她的清白？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