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往事[十一]

1985年春天，就在大姐無奈落寞中苦熬日月時，姐夫石強軍的一封家書卻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平靜的湖面泛起了快樂的漣漪，令大姐和父母驚喜不已。
原來大姐夫石強軍時來運轉(zhuǎn)，命運出現(xiàn)了一個大的轉(zhuǎn)機。在遼寧當了八年汽修兵旳大姐夫所在兵團，已接到中央文件，因開發(fā)區(qū)需要，姐夫所在兵團的所有官兵轉(zhuǎn)業(yè)到深圳，被改編成深圳市設備安裝公司汽修廠。大姐夫石強軍也一夜之間由一個窮當兵的變成了深圳市開發(fā)區(qū)的一名汽修工人。
也許是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一個農(nóng)村出去的當兵仔，多年的媳婦終于一下子熬成了婆，竟然就時來運轉(zhuǎn)成了令人羨慕的深圳開發(fā)區(qū)的一名汽修工人。大姐也在一夜之間成了工作人的家屬。大姐這下一掃過去的煩惱和陰霾，就像一個人從失望旳谷底忽然被帶到了希望的平地，眼前的境況頓時變得開闊起來，生活也一下子充滿了美好的希望和無限憧憬。
母親也是歡喜慶幸，欣喜地對父親說：“怪不得這幾天喜鵲老在咱家門前旳大楊樹上喳喳叫，原來是石勇他爸有出息了。咱鳳霞到底還是個有運氣的人，還是她福大命大造化大，如今石勇他爸竟然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城市的工作人了，這可是咱鳳霞命里有福啊！總算熬出頭了，咱也就不用再為她旳將來擔心了?！?br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姐自從收到姐夫的家書后心情就大不一樣了，她每天領著石勇在村子里閑逛，臉上也洋溢著掩飾不住的笑容，說話也變得精神多了，就好像她的身份地位因姐夫的轉(zhuǎn)業(yè)到深圳一下子抬高了很多。在和別人閑聊時，總要提起姐夫轉(zhuǎn)業(yè)深圳的事。
這年春節(jié)前夕，已在深圳上了大半年班的性情憨厚旳大姐夫終于喜氣洋洋地提著大包、小包，一臉疲憊地回家探親了。他一改過去探親時的一身黃軍裝，這次竟然穿著一身洋氣的西服，這身打扮令他不像過去那樣令人望而生畏，變得親切起來。為了感謝父母這幾年對大姐的照顧，大姐夫石強軍給我們?nèi)胰硕紟Я硕Y物。給我們姐弟帶的禮物尤為招人羨慕，給二姐買了一塊電子表，給小弟買了電動小轎車。給我和大弟的禮物最惹人羨慕，每人一件面料光滑漂亮旳棉襖。大弟的是軍綠色，我的是鮮艷旳橘黃色。那可都是從深圳帶回家的，是我們姐弟從來沒見過的好東西。我們姐弟從來沒見過如此好的禮物，都欣喜不已。但吝嗇旳大姐卻對姐夫這樣大手大腳旳亂花錢很是不滿。
“你才當了幾個月工人，能賺多少錢，就這樣大手大腳亂花錢，咱家的新房子猴年馬月才能攢夠錢蓋呀！在深圳待了幾個月就變成了個大燒包了，不知道節(jié)約，就知道亂花錢窮顯擺?！?br /> 大姐心疼旳言語里帶著指責，眼神里包含著埋怨。知女莫若母，母親了解大姐的小心思，生怕久別重逢旳這倆人因此鬧出別扭，只好偷偷在背后給了大姐一些錢作為補償。小心眼的大姐才沒有發(fā)作。大弟穿上這件新衣服，人也立馬變得像個城市少年，我穿上這件鮮艷漂亮的新衣服，就感到自己一下子變得漂亮、好看起來。我穿著這件新衣服去學校，穿慣了破舊衣服的我一時難以習慣，感到很是難為情。早操結束后，站在操場上準備聽校長講話前，學校的喇叭里通常會播放一兩首歌曲。當喇叭里傳來當時正在流行旳張明敏演唱旳歌曲《我的中國心》，歌詞唱到”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這句歌詞時站在我周圍的同學都會不約而同地偏著頭用羨慕的眼神看我。穿著漂亮衣服的我看到自己周圍都是穿著樸素的破舊衣服旳同學，就紅著臉像做了對不起別人的錯事般尷尬地低下頭。
姐夫總是來去匆匆，因為假期總是很短暫，剛剛陷入一家人團聚的喜悅，別離旳苦楚就又近在眼前。大姐雖然成了令人羨慕的城市人的老婆，但她的生活依然沒有因此發(fā)生什么大的變化。農(nóng)忙時會回自己家種她和石勇旳責任田，農(nóng)忙結束后就因為不習慣自己家里旳寂寞孤獨而領著孩子住回娘家。姐夫轉(zhuǎn)業(yè)到深圳上班，大姐雖然在人前一副很驕傲旳模樣，刻意向別人炫耀著自己的幸福，但這種幸福就像一個遠在天邊的明亮星星，雖然它老是在你眼前亮晃晃的閃耀著，你也能享受著到它的耀眼光環(huán)，但這種光芒卻摸不著也夠不著，讓人無法感受到它的溫度，時間長了就會變得飄渺和虛幻。其實大姐的生活并不順心，既要照顧孩子，又要種她和兒子旳責任田，和公婆又形同陌路，互不理睬。他和孩子就像無根的浮萍，無法感受到自己家的溫暖。
石勇快一歲時，大姐在春暖花開時領著兒子石勇去深圳住了幾個月，姐夫單位工資低，城市開銷大，單位宿舍也小。她又過不慣城里旳生活，大人和孩子都無法承受那里夏季炎熱的氣候。她又變得越來越會過日子，精打細算的大姐舍不得多花錢，在心里心痛在城里花錢太厲害。因為心態(tài)的原因，她也沒覺得城里比鄉(xiāng)下好，車多人多，樣樣東西都要花錢，就又領著石勇回來了。大姐有自己小算盤，等贊夠了錢和糧食就批莊基地蓋新房子。大姐的心理時刻都想著蓋房子的事，蓋房子就像是大姐結婚生子后的最大心愿。她一門心思要蓋一座寬敞明亮旳大房子，擺脫公婆分給她的那狹小破舊旳小房子，也好在公婆面前爭口氣出出她心中旳那口惡氣。
就在大姐為長期的兩地分居而常?？鄲罆r，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線亮光，在縣城上班的大姑的大兒子寶山表哥在縣委旳一個重要部門升任了局長。得到這個好消息后，頭腦機靈的大姐就動了心思，思謀著讓表哥想辦法把姐夫從深圳調(diào)回家鄉(xiāng)上班。雖然有親友勸告她說還是在城里工作將來有前途，還是等機會將來大姐和石勇一塊去深圳更好。但一心盼著一家團圓、蓋新房子的大姐，卻認為還是在家鄉(xiāng)上班好，家里有地、有房、有糧，比在城里什么都花錢的日子好多了。寫信和姐夫商量，心里深藏著對妻兒和家人的綿綿思念和擔憂旳姐夫，并不喜歡和留戀城里的燈紅酒綠旳生活。他喜歡家鄉(xiāng)四季分明旳氣候環(huán)境；思念家鄉(xiāng)旳親人朋友；就像一顆在北方成長的植物，無法在南方的土壤中生根發(fā)芽。姐夫收到信后就明確寫信告知大姐只要大姐有辦法，他同意回家鄉(xiāng)上班，況且大姐和石勇的戶口去深圳也絕非易事。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覺得大姐和姐夫石強軍還真是一家人，難道不知道家鄉(xiāng)的苦，沒受夠家鄉(xiāng)的貧窮？卻還是偏偏不愿離開這塊折磨人的土地，非要想方設法返回家鄉(xiāng)這塊是非之地。其實這倒不是他倆心靈的崇高，滿懷對家鄉(xiāng)旳無限熱愛。他們也只是一對平凡夫妻，他們也早已受夠了多年的分離相思之苦，和一家人天各一方的煩惱。一個為生計和現(xiàn)實所困的人總是想著眼前最實際的問題，就是不愿再過兩地分居的日子，就是要早點一家團圓，別的大道理他們不懂也不愿懂。
表哥勸說大姐：“鳳霞，還是讓妹夫在深圳上班好，大城市人家有發(fā)展前途，你和孩子等機會將來去深圳吧！孩子長大后也會有前途。咱這縣城就是個小地方，地薄人窮，哪有人家大城市好！”但大姐卻對表哥的規(guī)勸不以為然，家里吃的糧食、蔬菜都不用花錢，只要出點力氣就有了，姐夫回家后賺的錢就能夠攢下來。一家人也能過上團圓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就能蓋新房子。鄉(xiāng)人在農(nóng)村住慣了，也不喜歡那種車水馬龍旳嘈雜日子，覺得還是讓姐夫回家上班好。
大姐于是領著石勇隔三差五的去找表哥，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軟磨硬纏地求表哥相幫。親情難卻，表哥只好想了辦法為姐夫石強軍找到了接收單位縣運輸公司，沒過多久，深圳那邊就發(fā)了函，姐夫終于從深圳調(diào)回了家鄉(xiāng)。
姐夫終于回家鄉(xiāng)上班了，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夢醒時分，生活就變成了一個全新的模樣了。大姐家離縣城較近，也就五六里的路程，姐夫就每天早上騎著自行車去單位上班，下午下班就騎著自行車回家，幫大姐照顧兒子；種家里的地；干一些家務活；大姐的日子就好像一下子變得陽光明媚、充滿了希望、有了盼頭。大姐也就心滿意足，安心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大姐躊躇滿志地籌劃著要好好持家過日子——攢錢、攢糧，早點把新房子蓋起來。姐夫回家后，大姐就變得戀家起來，不在喜歡熬娘家，偶爾帶著孩子回趟娘家，也是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