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黎小寧這突然的一聲吼給江一帆嚇了一跳，他迅速關(guān)掉手機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黎小寧一字一頓地說道：“黎小寧，不要再鬧了好不好，事情都過去了，你究竟想怎樣？”
　　“我想怎樣？江一帆，你應(yīng)該拍著良心問問自己，從房子到車，哪一樣不是我爸媽給你買的？你吃著我的，住著我的，結(jié)果還在外面亂搞一氣，你活脫脫一白眼狼！”黎小寧雙手叉腰，跳著腳罵江一帆。說來也是奇怪，剛才她還醉的一塌糊涂，怎么就能在稍微清醒后的第一刻感覺到江一帆在偷摸看曖昧短信，看來女人的直覺真不可小覷。她恍惚中也知道是江一帆把自己抱回家的，可是那一路的親昵寧靜都被此時她心頭翻騰的怒火所燃燒殆盡。
　　“黎小寧，我再對你說一遍，不要再提你家里的錢，我江一帆當(dāng)初娶你不是沖著你家的錢來的！況且，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江一帆強壓怒火，鏗鏘有力地反擊道。
　　“有句話說的好‘沒有拆不散的婚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兒’，是啊，事情不是我想象的樣子，是因為我沒想到你的那個‘小三兒’那么文靜和乖巧，我那么當(dāng)眾羞辱她，她都一聲不吭，哈哈！”黎小寧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得意的大笑，這笑聲聽上去甚至特別邪惡。
　　“你……”跟女人吵架，男人是占不到優(yōu)勢的，何況是跟這樣一個伶牙俐齒、咄咄逼人的女人吵架呢，江一帆被氣得無言以對，說不過，更打不得，他只好憤憤地離開主臥室，準(zhǔn)備到小臥室去清靜一晚。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悠揚的純音樂很輕很柔，它幽幽地飄進(jìn)戰(zhàn)火尚未熄滅的主臥室，似乎在用它的婉轉(zhuǎn)來試圖撫慰兩顆受傷的心靈。只是，這樣的深夜，縱然是仙樂響起，也會讓人感覺到強烈的突兀，所以，黎小寧和江一帆都微微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終究是男人膽子大，何況是一個英武偉岸的警察，江一帆幾個跨步走到門前，彎下身，透過門鏡向外看了看——只見他的岳父黎向志抱著江一帆和黎小寧的五歲女兒站在門外，孩子在姥爺?shù)膽牙锢У弥淮蚬?，但小姑娘還是拼命睜大雙眼不讓自己睡著。
　　江一帆趕緊打開門，一邊從岳父懷里抱過女兒，一邊充滿歉意地說道：“爸，是不是貝貝又不聽話了，這么晚還折騰你跑一趟？”
　　黎向志笑了笑，疼愛地看著貝貝說：“不折騰姥爺折騰誰，呵呵，咱們貝貝想干什么，只要姥爺能做到的堅決執(zhí)行！”
　　這時，黎小寧也聞聲走了過來，假裝嗔怒道：“爸，孩子就這樣被你給慣壞了，這么晚，就讓她在你那住一宿還不行？要不，今晚你也別回去了，在這住吧！”
　　“孩子非要找爸爸媽媽，不能讓她心里憋屈不是，再說了，十分鐘的車程，一會就到了——你們也趕緊休息吧，我回去了?！崩柘蛑疽贿吀栊幒徒环鎰e，一邊沖著貝貝做了個鬼臉，逗得貝貝咯咯直笑。
　　“爸，我去送你吧！”江一帆真誠地說道，因為在他心目中岳父黎向志的地位是很高的，不僅僅因為他曾經(jīng)是某酒業(yè)集團(tuán)的領(lǐng)頭人物，更因為黎向志為人很低調(diào)大氣，特別是退休在家后更有了一份“老天真”的可愛，而貝貝無疑就是他最佳的玩伴。
　　黎向志擺了擺手，“你們也累了一天了，今晚又有應(yīng)酬，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車技不成，呵呵？”
　　目送岳父離開后，江一帆抱著女兒要去她的小臥室，卻不料貝貝撅著嘴說道：“爸爸，今晚我要和你們一起睡，本來每周六你們都答應(yīng)要陪我的，結(jié)果白天卻把我送到姥姥家，你們要補償我！”
　　聽到貝貝這樣說，江一帆和黎小寧都有些尷尬，剛才兩個人還吵鬧得不可開交，現(xiàn)在卻要因為孩子而親昵地躺在一張床上，這滋味確實很難形容——就好像是吃到了夾生飯，明明外表看來那米粒顆顆飽滿晶瑩，雪白誘人，但是米粒的芯兒里偏偏有那么一點點咯牙，說硬吧還不硬，說軟吧也不軟，終究有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棄的味道。
　　兩個人和貝貝輪番交涉失敗后，無奈便三口人“擠”在了一張床上，其實，床本來很大的，三四個不太胖的成人睡也綽綽有余，但之所以說“擠”是因為貝貝睡在中間，兩只小胳膊非得一邊挎一只爸爸媽媽的胳膊，這就無形中拉近了黎小寧和江一帆的距離，隔著孩子小小的身子，他們甚至能嗅到彼此熟悉的氣息。
　　如水的月色透過肉粉色的落地窗簾傾瀉在一家人身上，盈盈的，淡淡的，似乎想用盡它的溫柔來彌補什么，愈合什么，又像是想傾訴什么，解釋什么?？墒?，那月兒本就是擁有萬千心事的少女，她感性，她脆弱，她的陰晴圓缺就是她的喜怒哀樂，她又怎能用自己微渺而變幻的光芒來拯救人間的沉重呢？
　　“爸爸，你會永遠(yuǎn)愛媽媽嗎？”五歲的貝貝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打破了三個人的寂靜。
　　“貝貝，你怎么還沒睡？”江一帆伸手拍了拍貝貝的小屁股。
　　貝貝往黎小寧的懷里拱了拱，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知道怎樣做，爸爸才能永遠(yuǎn)愛媽媽——”說著，貝貝伸出小手摸了摸黎小寧的胸，“電視上說，購買他們的豐胸產(chǎn)品，幾個月就見效，‘女人胸大，男人便會愛一輩子’！”
　　呵呵，黎小寧和江一帆忍不住笑出聲來，孩子不是早熟，而是童言無忌，現(xiàn)在的電視節(jié)目也是，竟然大肆宣揚這些廣告，一個不留心，遙控器便會按到這些頻道?？墒?，兩個大人卻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再也無法笑出聲來——孩子天真，傻傻說了一句話后便沉沉入睡，可孩子拋出的問題卻無比尖銳地刺痛了黎小寧和江一帆的神經(jīng)。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是在各自的無眠中心事蹁躚。
　　黎小寧心里嘆息著撫上了自己的胸，難怪孩子會這樣說，真的是不復(fù)當(dāng)年了啊，二十多歲的時候雖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前凸后翹的性感身材，但終歸還算是有模有樣的清新美人一枚，可是自從有了貝貝，問題便開始多多——先是出現(xiàn)了月經(jīng)不規(guī)律現(xiàn)象，弄得臉色不好，緊接著便是色斑和痘痘出現(xiàn)，幾經(jīng)護(hù)膚品和美容院的折騰總算臉部恢復(fù)一些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可是身材卻無論如何回不去了，小肚腩有些了，再也不能穿緊繃繃的衣服，胸部也不傲然挺拔了，“縮水”很嚴(yán)重，據(jù)說這也是母乳喂養(yǎng)的結(jié)果，可是，黎小寧又怎么忍心讓孩子去吃那些雖然牌子很亮其實里面添加了亂七八糟物質(zhì)的奶粉呢？
　　難怪江一帆在外面會喜歡別的女人，自己這個樣子，又怎能留住老公的心呢？想到這里，黎小寧不禁流下了黯然的淚滴。
　　江一帆聽到了妻子輕輕的啜泣聲，他想伸手去給她拭淚，手卻在半路落到了孩子貝貝的頭上，這個孩子是上天賜給他的天使，如果沒有貝貝，他真的無法控制自己這顆心會走多遠(yuǎn)，也許，他和那個女孩兒會真的有點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其實，江一帆所要的并不多，他只想擁有一個溫馨寧靜的家，和財富、地位可以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可是黎小寧為什么就不肯給他這份溫馨和寧靜呢？自從做了警察，江一帆經(jīng)常因為公務(wù)早出晚歸，身心疲憊，而黎小寧卻疑神疑鬼，懷疑他在外面怎樣怎樣，每每回家之前他都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來應(yīng)對黎小寧的刨根問底和“狂轟濫炸”。那個初見時溫婉可人的小女人到底哪里去了呢，江一帆有時候看著眼前的黎小寧竟然感到了從來未有的陌生感，而這種陌生感也讓他對家少了些依戀，在值班和不值班之間，他寧愿選擇值班。只是心里畢竟還有牽掛呢，現(xiàn)在，這個天使般女兒幾乎就是吸引他回家的唯一因素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剛剛吃完早餐，黎小寧便接到了閨中密友兼黎小寧和江一帆紅娘的邱梅梅的電話，“小寧，我有事情要對你說，你能出來一下嗎？”電話那頭，邱梅梅的嗓子微微顫著，似乎是激動，又似乎是懼怕。
　　“什么大事呀，小梅子，朕才剛剛吃完早餐，一大堆家務(wù)等著寡人去做呢！”黎小寧和邱梅梅鬧慣了，即使聽出邱梅梅的語氣有些異常，也免不了調(diào)侃一番。
　　“陛下，這回我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邱梅梅在電話那頭學(xué)著宮廷劇里太監(jiān)的聲調(diào)，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陛下，念在小的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您就賞光速速來一下婦幼保健所吧！”
　　雖然邱梅梅在接著黎小寧的“戲”往下演，可黎小寧還是感覺出了邱梅梅那邊的狀況很緊急，于是她匆匆把家里和自己收拾一下，便開車去了婦幼保健所。
　　黎小寧剛把車停好，邱梅梅便急匆匆地走了過來——這位在小城里頗有名氣的青少年宮負(fù)責(zé)人，年輕美麗，多才多藝，打扮入時，此時卻穿著一身不起眼的休閑服，頭發(fā)有些散亂，表情復(fù)雜地站在黎小寧面前。
　　“小寧，我，懷孕了！”邱梅梅未等黎小寧開口問，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λ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