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敬羅衫

　　荀睦也不管門房是苦瓜臉還是糖稀臉，只管自己笑臉相迎，上前抱拳問道：“勞煩這位大哥，我們想拜訪一下，不知道您能不能受累通報一下？”
　　那人聽著荀睦是外地口音，看看他的穿著倒挺光鮮，猜著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因此也不敢太傲慢，冷冰冰地說道：“崔獄曹正忙著呢，誰也不見，你們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br /> 　　荀睦聽到這樣的話，笑容僵在了那里，又懇求道：“麻煩大哥通報一聲吧?！?br /> 　　那人一看荀睦笑嘻嘻的，好像臉皮還挺厚，作色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我看你穿得挺體面，像個知書達理的人，這才好心告訴你。要是平常人，我早一通罵，把他轟出去了，你怎么這么不知好歹？”
　　荀睦聽到這話，怒火已經在胸中燃起了，恨不得立即把那人身上的佩刀拔出來，練上九九八十一路明拙刀法，將這看門的人削成一堆肉片兒。
　　孫臏看到荀睦碰壁了，二話不說，走上前去，陪笑道：“大哥息怒，我的這個兄弟不懂事?！闭f著，孫臏看看周圍，從袖子中拿出些錢，靠近那個人，將錢偷偷塞進他的手里。那人迅速瞟了一下四周，將錢緊緊握住了，塞到袖子里，臉上立即有了笑容，“還是這位兄弟看著面善，會辦事。好吧，你們在這兒先等著，我去通報一下，至于他見不見你們，我也說不準?！闭f完，那人抬起腿就準備往里走，孫臏趕緊追上前去，拽住了那個人，拉住他的手，又往他手里塞了些錢，作揖道：“老兄務必讓獄曹大人見我們一面，我們大老遠來一趟真不容易?！蹦侨说嗟嗍掷锏腻X，喜出望外地笑著：“老弟太客氣了，這事兒包我身上了?！闭f完，他就滿懷喜悅地進去了。
　　荀睦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孫臏，覺得自己平時已經夠聰明，已經夠會察言觀色，已經夠會見人說話了，沒有想到，這次居然吃了閉門羹。看著孫臏好像輕車熟路一樣就將事情辦成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有點兒傻。
　　孫臏回過頭來，看到荀睦居然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起來，“怎么了？二哥？”
　　荀睦這時回過神來，火氣才起來了，“個鱉孫，應該拿錢把他砸死?！?br /> 　　“二哥不必生氣，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人們都是‘駝背上山——前（錢）心太重啊！”孫臏微笑著搖搖頭。
　　荀睦沒有直接說話，而是伸出右手，對孫臏豎起了大拇指，贊嘆道：“還是兄弟牛，這么有江湖經驗，實在太令我佩服了?！?br /> 　　孫臏不屑地擺擺手，“二哥說哪里話。不是我牛，是錢牛，如果二哥拿著錢上去，他也會給你面子的。所以，我們誰的面子也沒有錢的面子大，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個道理。我以前不知道吃了多少這方面的虧，今天總算學會了，雖然我覺得這世道并不公平，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荀睦欽佩地拍拍孫臏的肩膀，“你已經讓我大開眼界了。沒有想到塞錢居然塞得這么光明正大，我剛才還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套套近乎，然后再想辦法偷偷把錢給他，還擔心他怎么才能不顯山不露水地把錢拿住。個鱉孫，讓我想那么多，真是螞蟻搬秤砣——白費功夫?？磥恚拇_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如果再在山上待幾年，那就真不知道這山下變成什么樣子了，自己不用修道就可以成為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了。”荀睦想起剛才的一幕，真是有了真實的感慨。
　　“有空給你講講我的經歷，你就不羨慕這世上的繁華了，你就知道在山中的逍遙了。人啊，總是看到別人手中的東西是最好的，等到自己拿到手里的時候，就不覺得怎么樣。這時你會發(fā)現(xiàn)別人手中另一件東西是最好的，于是又想得到，等到了自己手里，又覺得很稀松平常，不知珍惜。所以人說‘這山望著那山高，到了那山沒柴燒’，是一點兒都沒有錯?！睂O臏現(xiàn)在都不敢想從楚國到云夢山這一路上的見聞和經歷，大起大落的，讓人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上，簡直太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如果講給別人，別人一定以為他在說書呢！
　　他們兩個人正在說話的時候，那人從里面出來了，面帶笑容，仿佛見到了自己久別的親人。那人走到孫臏跟前，眉開眼笑地說：“你們快跟我進來吧，我好說歹說，不知費了多少口水，崔獄曹這才答應見你們一面?！睂O臏和荀睦聽到后，高興地跟著進去了。
　　到了之后，孫臏看見一個人細眼長眉，鼻梁挺直，薄唇微紅，膚色白皙，儼然文弱書生，可是又表情莊重，正襟危坐著，想必就是崔長灃了。那人把孫臏和荀睦領到之后，就出去了。
　　孫臏趕緊施禮，“見過獄曹大人！”荀睦見狀，也跟著趕緊施禮。
　　“你們從哪里來呀，找我有什么事？”崔長灃微微抬了一下頭，看到是兩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相貌堂堂，氣質不俗。
　　“我們知道獄曹大人是這里的主事，威望頗高，所以有些事情想打聽一下，不知道大人能否發(fā)發(fā)慈悲，幫幫我們?！睂O臏作揖道。崔長灃看到孫臏如此施禮，輕輕擺擺手，慢慢說道：“這里又沒有什么外人，不需要這樣的繁文縟節(jié)，你們坐下吧。不過，這牢里自然有牢里的規(guī)矩，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打聽，那豈不是成了菜市場了嗎？還要朝廷的法度何用？”
　　荀睦看到崔長灃一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了，于是輕輕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放到了他旁邊的案幾上，笑著說：“一點兒小意思，不成敬意，希望大人能通融一下?！?br /> 　　崔長灃眼睛直直盯著那布包，趕緊伸出手，然后慢慢解開了布，眼神使勁兒往布里鉆，預感果然沒有錯，原來里面包著一塊美玉，看起來色澤光潤，成色還不錯。崔長灃兩眼不禁放出光來，嘴角也高興地翹了起來，他縮回了手，微笑著慢慢說：“凡事有規(guī)矩是不假，可規(guī)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者規(guī)矩也是人定的，我們總不能為了一個死規(guī)矩把人都得罪完了。兩位兄弟坐吧，有事好商量。”
　　孫臏看看窗外也沒有人，于是坐下來小聲說道：“聽說昨晚衙門的弟兄們出兵，抓了不少君閑山的山賊，不知道可有這樣的事情？”
　　崔長灃一聽是這件事，立即警覺了不少，“你們可得注意。不該問的不要多問，這是昨晚發(fā)生的事，很多人都還不知道呢。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就想打聽一下人是不是關在了這里，究竟關了多少個，絕對不會給大人找麻煩的?！避髂酪贿呎f，一邊又往崔長灃的手里塞了一個布包。崔長灃看到這布包，頓時喜歡得不能行，眼睛都快紅了，他趕緊將布包塞進了袖子里，還使勁兒往里塞了塞。
　　崔長灃警覺地看著孫臏，“我看兩位像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別怪老哥哥沒有提前告訴你們，如果沾了通匪的罪名，恐怕要連累家人?。　?br /> 　　孫臏笑著說：“這點兒大人放心，我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在下敢拿性命擔保，此事絕不會影響到大人。”
　　崔長灃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孫臏和荀睦，這才說道：“要是別人，這樣的事兒，就是給一車金銀，我也不會說的?？墒?，我看兩位小兄弟實在，也挺會辦事，今天就破例告訴你們，不過，千萬不要給我找麻煩?。〔蝗蛔屇銈兂圆涣硕抵??！?br /> 　　孫臏和荀睦對視了一下，趕緊施禮，荀睦道：“大人放心，規(guī)矩我們懂！出了這門，大人什么也沒有說，我們什么也沒有聽見?！?br /> 　　崔長灃覺得兩個布包都放好了，這才擺擺手，荀睦見狀，低下頭，將耳朵湊到崔長灃嘴邊，崔長灃偷偷將人數等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打聽完了消息之后，荀睦抱拳施禮道：“多謝獄曹大人！事成之后，定會登門道謝！”
　　崔長灃笑得已經合不攏嘴了，連連擺手道：“什么大人小人的，以后叫兄弟就是了，不用這么見外?！?br /> 　　出了大牢，荀睦看看沒人，狠狠啐了一口，“個鱉孫，果然被憨十九說中了，真是行醫(yī)的捎帶賣棺材——死活都要錢?！?br /> 　　孫臏笑道：“二哥也別太較真，如果你碰見個油鹽不進的清官，還怎么打聽消息？”
　　荀睦一愣，轉而苦笑了起來，“兄弟這樣一說，我倒是無語了?！?br /> 　　荀睦和孫臏滿心歡喜地回客棧了。他倆回到客棧后，一直等到天黑，才見到相鶴和蘇秦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怎么樣？有結果嗎？”荀睦佯裝比他們還無精打采。
　　相鶴和蘇秦看到荀睦的表情，心里頓時更覺凄涼了。相鶴道：“原來以為下山來可以大展身手，誰知道連衙門都不讓進，更別提什么狗屁縣令了?！?br /> 　　“狗屁？”荀睦看到愁眉苦臉的相鶴，居然也說出這樣的粗話，忍不住說道：“三弟平時打扮得像個彬彬有禮的君子，怎么今天也狗屁豬屁的了？難道是讓它給熏著了？”
　　“二師……”相鶴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對，“二哥就別拿我們開玩笑了，我們累得跟驢一樣，腿都快跑斷了?！?br /> 　　孫臏聽到他們的話，覺得有些奇怪，再看看他們的衣著，原來還是下山時候的裝束，于是提醒道：“二位難道就沒有看到我們的衣服嗎？”說著，孫臏站起身來，在他們面前伸直胳膊，還轉了個圈。
　　“哎呀！”蘇秦一拍腦門兒，“我真是大意了，‘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是個趨炎附勢的社會，人們都是世態(tài)炎涼，只敬羅衫不敬人，我們穿的的確是寒酸了些，我真是太急于救人了。”
　　相鶴看到孫臏和荀睦的衣服，有點兒不滿意，“你們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害得我們白跑了一下午?！?br /> 　　可是孫臏仍然有些疑問，“即便你們的穿著沒有我們華麗，可也算說得過去啊。而且你們手里也有錢，錢能通神，難道就不能買通幾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