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二）

　　新兵蛋子就是一張白紙，懷揣著對軍營的幢景和神秘的感覺走了進來，本以為當兵就是扛槍打仗，趴下就是放槍，站起就要投彈，而現(xiàn)實卻這般的恰恰相反。進入軍營的第一課就是學習如何站、如何走。
“這不是扯嗎？老子出生就會跑，還用上這學啥子站哇走哇的。”川軍李宇不屑一顧地把嘴撇到后腦勺。
營房前面是一塊雖然不大但相當平整的訓練場，平整不是由于機械作業(yè)的結果，而是歷代的“新兵蛋子”硬生生踩出來的，活脫脫象一個老和尚的練武場。班長把全班帶到了操場，很快很規(guī)范地下達了命令：“科目：立正稍息，目的使大家掌握動作要領…….時間……要求……方法……”
班長是雞蛋殼擦屁股——切喳咔嚓，不打奔兒一口氣下達了指示，全班都被他流利的口才、威嚴的氣質(zhì)所折服。東子心里說：“看咱這老鄉(xiāng)班長，真牛！”在心里豎起了大拇指。突然那個“川軍”李宇冒出了一句：“報告班長，立正就是站著，在家就會，還用學嗎？”班長臉上剛涌上一股怒氣，又一下子陰轉(zhuǎn)晴變成了笑臉，對李宇說：“是嗎？你會立正？那好你來給大家做個示范?！闭f著命令到：“李宇！向前一步走！立——正！”聲音拉得很長、很高。李宇身子一震向前邁了一步，兩腿往起一并，電線桿一樣牢牢地站在隊伍前，大家“刷”地把眼光聚焦到他身上。班長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來到身后抬起一只腳對著他的后膝蓋窩輕輕一點，李宇就象被點了穴一樣，雙膝一軟“撲通”一屁股就往地上坐去，班長手疾眼快順式一把把他拉了起來，引得大家“哄”的一下大笑起來。李宇紅著臉問班長：“班長，你咋踹我呢？”班長也不解釋，原地一站對李宇說：“來，我立正你來踹我。”李宇暈了，結結巴巴地說：“你是班長，借我一個膽我也不敢踹你呀?！卑嚅L嚴厲地命令到：“這是命令，快踹！”李宇膽顫地來到班長身后，抬起腳輕輕碰了一下班長的腿后，趕忙把腳收了回來。班長一扭頭：“你小子沒吃飯咋地，跟個娘們似的，使勁?！痹捯粑绰洌钣钐_用足了力氣踹了過去。只聽到“撲通”一聲，李宇又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盯著班長的雙腿說：“班長，你的腿咋這么硬呀，象個鐵棒子，腳下釘釘子了吧？”班長命令李宇回到隊列中，然后對大家說：“同志們，作為戰(zhàn)士你們的一切當從頭學起、做起。站、立、走，吃、住、睡都得按部隊的標準來，老百姓向軍人的轉(zhuǎn)變不是在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而是真正掌握了軍事技能和本領的那一刻，不能小看了立正稍息，這就是你們軍人生活的開始?！?br /> 　　接著班長詳細地講解了立正稍息的動作要領：“立正要雙腿并攏，腳跟對齊，腳尖外張約六十度，兩眼目視前方，下額微收，兩肩放平略向后張，雙臂自然下垂，五把并攏中指貼于褲線……”班長邊講邊做，最后說：“立正時自身的感覺就是‘兩挺一頂’即腿要挺直用力，胸要挺起擴張，頭要往上頂……”
一通下來大家聽得目瞪口呆。一個小小的立正竟然有這么多的講究，原來以為沒啥，現(xiàn)在看來是不知道還有啥呀。大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壓力隨之增加，牛哄哄的神態(tài)一掃而光，特別是李宇更像是蔫了的茄子半響不吱聲。班長一個一個地糾正動作，一會兒動動這個的手，一會兒拍拍那個的腿，象篩米一樣細細的指導和檢查。為了提高訓練效果，班長把大家分成兩人一組進行訓練，一個喊口令一個做動作，交替進行。東子和強生在一組訓練，開始是強生喊東子做，東子憑著機靈勁很快掌握了要領，動作做得也有模有樣的。感覺快差不多了，東子對強生說：“強生你來做，該我喊了。”強生嬉皮笑臉地說：“你再練練，我不急?！?br /> 東子一眼看出了他的鬼心眼，心想：好小子，想少練累老子，等著瞧。東子不動聲色地又練了一會兒，這時班長向這邊走來，強生馬上說到：“來咱倆換換，我練練?！睎|子不緊不慢地回答：“沒關系，我再練會兒，你喊吧?！睆娚绷耍骸翱禳c吧，班長來了。”東子嘿嘿一笑隨口喊到：“稍息！立正！”強生立即一個立正筆直地站在那里。東子煞有介事的敲敲強生的腿，按按強生的頭，邊拍邊說：“腿用力，脖子太軟了?！焙苷J真地糾正著。班長在距他們大約有五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著東子和強生的訓練。東子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心里琢磨著報復的機會來了。一個口令“立正！”下去，強生“咔”地站在那里。東子轉(zhuǎn)到他身后拍拍腿故意大聲說：“用力用力！別偷懶。”隨著東子的喊聲，強生的腿越繃越緊，兩分鐘過去了，強生的腿開始哆嗦了，發(fā)酸發(fā)漲。強生小聲對東子說：“哥們，稍息吧，站不住了?！睎|子嚴肅地說：“班長看著呢，不認真要挨罰的。”不一會兒，強生的額頭滲出了汗珠，哀求道：“哥們服了，快稍息吧?！睎|子瞥了強生一眼說：“你也知道時間長累呀？”強生趕忙回答：“知道知道，兄弟手下留情，下次肯定讓你少練。”東子一聲口令：“稍息！”強生左腿向外一伸，右腿怎么也支撐不住身體了，“撲通”坐到了地上。
　　一連幾天，天天是立正稍息向右看齊，齊步跑步正步，戰(zhàn)友們的腿腫了，腳木了，脖子都挺酸了，但依然是聽到哨聲就象吃了炸藥一樣立即活躍起來。也怪了，雖然這痛那痛的，但卻感覺身體輕了許多，靈活了許多，協(xié)調(diào)了許多，早操跑步十幾里就象玩一樣。每當領導點名時，都很自然地脫口：“到！是！”潛移默化的訓練環(huán)境，已經(jīng)讓這些新兵蛋子身上有了一點“兵味”。這天，全連進行隊列訓練階段性考核，班長早早把全班拉到訓練場，大家相互整理著服裝，抓緊考核前的準備。班長叮囑到：“這次考核，咱班不能拿第一，也要弄第二，要是打了狼，老子給你們天天緊急集合。老子就是要一天刮三遍胡子，你不讓我露臉，我就不讓你出頭。”班長帶著大家進行著最后一次的演練。戰(zhàn)友們一排橫隊整齊地站在班長面前，聽著班長的訓導。講著講著，班長突然發(fā)現(xiàn)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到了左邊，眼珠又一點一點從左向右移動，訓練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步調(diào)一致。班長停止了講話，轉(zhuǎn)頭向操場邊看去，馬路上一個翩翩的美少女從左向右正在路過操場。魚家的女兒穿著一件淡粉色的碎花上衣，一條豆綠色的的確良褲子，頭上圍著一條暗紅色的圍巾，只露出一張白凈可愛的臉和濃濃的大眼睛，修長的雙腿，腳上穿著兩只黑色的繡花鞋，隨著步履輕盈的移動，繡花鞋時而被褲腿掩蓋，時而露出羞澀的半容，那模樣簡直就是第八個仙女下凡。正當大家聚精會神地“檢閱”路過的美少女的時候，突然一聲炸雷般的口令砸在大家的頭頂：“全體注意，立正！半面向右轉(zhuǎn)！”班長命令到，隨著口令，大家?guī)缀跬瑫r轉(zhuǎn)身，同時收腿，同時聽到“啪”的雙腳并攏的聲音。大家的目光一齊射向正在行進中的少女。少女也被這一喊聲嚇了一跳，回頭朝操場望來，十幾雙火辣的目光對著她，可能是有生以來未曾遇到過的，她臉一紅，頭一低，腳步明顯的加快，匆匆離操場遠去。東子心里埋怨到：這破老鄉(xiāng)班長，這么快就把人家嚇跑了，不夠意思呀。正當大家還在目送著少女離開背影的時候，就聽到“撲撲”聲音傳來，緊接著看到戰(zhàn)友們一個接一個都咧嗆了一下。原來班長照著每個人的屁股就是一腳，邊踹邊喊：“看夠沒有？看夠沒有？”大家都不敢出聲，班長又一次提高了聲音：“看夠了沒有？一起回答！”，“報告班長，看夠了?！贝蠹耶惪谕暋０嚅L怒斥到：“考核不好，新賬老賬一起算！”
　　終于到了周末了，緊張了一周的戰(zhàn)友們象盼過年一樣，盼著能有一個“放羊”的假日。周六下午班里組織開班務會，其目的一是總結一下一周的工作，二是鍛煉一下大家的語言表達和思維能力。戰(zhàn)友們每人一個小馬扎凳，分兩排落坐，雙手整齊地放在膝蓋上，腰板挺得溜直。班長拿著一個小記事本，從訓練情況、軍容風紀、好人好事、內(nèi)務整理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的總結。被表揚的戰(zhàn)友心里象吃了蜜一樣沾沾自喜，挨點名批評的戰(zhàn)友則雖挺著胸但卻低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雖然入伍時間不長，但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體會到了部隊等級森嚴的軍階關系，官大一級壓死人呀。你可以把班長看成是排長、連長，也可以把他看成是師長、軍長，反正權力大得很，東子是這樣認為的，現(xiàn)官不如現(xiàn)管嗎。班長講完后，輪到每個戰(zhàn)士發(fā)言了，聽到前幾個戰(zhàn)友都能順溜地總結自己一周的學習訓練時，李宇的鼻子開始見汗了，心里一直盤算著：娘呀，這可說點啥子呢？越臨近他發(fā)言越是緊張，兩只手放在雙膝上不停地摳著褲子，好象每當班長喊“下一個”的時候，他就向“刑場”邁近了一步。終于輪到李宇了，班長喊到：“李宇，該你發(fā)言了。”李宇渾身一哆嗦猛地抬頭看著班長說：“班長，俺也不知道說個啥子，沒想好呢，嘿嘿，俺后發(fā)言吧?！卑嚅L看了他一眼說：“行，你好好想想，一會兒發(fā)言?！卑嚅L的目光轉(zhuǎn)向山東籍大個頭戰(zhàn)友黃林：“黃林，你來說一說？”黃林觸電般“騰”地一下子站起來，用濃重的山東腔說：“中！班長?！?br /> 班長讓他坐下，他扯開了嗓門子說到：“班長，這周訓練俺們莫有覺得累，還有勁沒使出來呢，可俺訓練就是進步不快，俺娘說俺笨，看來是真的。但班長俺干活肯定中，以后多讓俺干活中不？”班長說到：“部隊不只是干活，更要練兵習武的，軍人不練好本領怎么打仗？你不笨是不得要領，以后多向好的同志請教能很快趕上來的?！薄爸?，班長以后俺認真訓練，多多
黃林急了分辯到：“俺有力氣，俺喜歡幫別人干活?！睎|子緊追到：“你干活多，吃的還多呢，一頓七個大饅頭，長了勁不干活干啥？”強生也插嘴到：“能干活，咋不幫老子學雷鋒呢，老子的衣服還沒人洗呢。”話音剛落，班長一只手“啪”地重重拍在桌子上呵斥到：“都給我閉嘴，人家學雷鋒做好事有什么不好的？一個班的戰(zhàn)友就要團結友愛，相互幫助的。今后你們再諷刺做好事的，小心收拾你們?！彼奚崂镆幌伦峪f雀無聲了。班長拿起一支煙來，邊上的一個戰(zhàn)士馬上給點上了火，班長吸了一口，突然看到還在不停用手摳褲子的李宇，李宇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了，用眼睛余光瞄了一下班長，又趕快躲來了。班長剛要開口，李宇搶先說到：“班長，我真的沒啥子說的呀，我想說的他們都給說完了，真莫有啥子說的了，莫有啥子說的了......”
看著李宇窘迫的樣子，班長開了腔：“讓大家發(fā)言，不是為難大家，而是要鍛煉大家的思維和表達能力，一個軍人不但能武也要能文。今后這樣的班務會我們會常開的，每個人都要有思想準備，今天就到這里，下次必須要完整的發(fā)言，不能應付，散會?！贝蠹覄傄獨g呼慶祝明天自由的時候，班長突然又說：“等下，還有一事，明天星期天大家休息，但按部隊規(guī)定，上街外出的要按10%的比例安排，我們班只能有兩個外出的名額，大家討論一下然后報給我。”一瓢涼水一下子澆滅了戰(zhàn)友們心中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