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四）

　　
　　年輕人總是充滿了朝氣與活力，仿佛軍營這片熱土就是天然所賜予給他們生根發(fā)芽、快樂成長的。當(dāng)初離開父母、家鄉(xiāng)的那種依依之情，對母親那種戀戀不舍，已經(jīng)淹沒在戰(zhàn)友情、兄弟親的友誼之中。只有偶而的家書，才再一次喚起他們對遠方的家鄉(xiāng)、親人的思念。每周三晚上，都是大家寫家信的時間，教室里、床鋪上，戰(zhàn)友們很安靜地提筆凝思，向遠方的親人報上平安，傳遞著快樂，這時的他們真正顯示出似水柔情的一面。
　　東子寫了滿滿兩頁的稿紙，向母親訴說著部隊生活的苦與樂，安慰著母親那顆牽掛的心。東子是高考落榜后選擇了從軍之路，希望軍旅生涯能改變一個純樸的老教師后代的命運。東子寫好了信，封好準備第二天交給通信員寄出。抬頭看看黃林還在捏著筆來回轉(zhuǎn)悠，一會兒寫幾個字，一會兒撓撓腦袋。東子好奇地走過去：“哥們，寫完了？”黃林趕忙用手捂住信，慌張地說：“莫完呢，你別看中不中？”東子看了看他說：“怕看呀，不會是給對象寫的吧？”李宇一聽來了精神：“兄弟，給對象寫信我?guī)湍悖痪褪乔闀鴨?，開頭要這樣寫‘親愛的，我很想你……’?！秉S林臉紅到了脖子根，爭辯到：“莫是俺對象，是俺娘介紹的，俺看著還不中呢。”東子大笑著：“你可真實在，人家一詐你你就交待了，將來肯定是個叛徒?！秉S林氣得直翻白眼。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雪花已經(jīng)覆蓋了海濱的沙灘。雖然很薄，有時太陽一出來就會被曬化，但冬天的腳步是擋不住的。軍營的操場、人行道被戰(zhàn)士們打掃得干干凈凈，偶而一場稍大的雪落下，滿世界的銀白色，更突顯了軍營這塊充滿生機的黑土地。這天，班務(wù)會結(jié)束后，班長嚴肅地對大家說：“從明天開始，我們將進行輕武器和投彈訓(xùn)練，我知道大家都喜歡槍，喜歡打槍的感覺，但我們訓(xùn)練不是看電影，這是很危險的訓(xùn)練，大家一定要聽從指揮，嚴格按操作規(guī)程進行，否則出了事就不是小事。誰要不聽招呼，老子讓他摸不到槍。”“嘢！”不知誰喊了一聲，班長大吼道：“嘢個屁，消停點！”
　　次日，全連統(tǒng)一在教室上射擊理論課，戰(zhàn)友們帶著焦急的心情，端正地坐在教室里，等待著連長的登臺。教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連長踏著有力的步子走了進來。連長是一個身高近一米九零，體格魁梧的山東大漢，說話聲如打雷，一看就是個行武出身。跟在連長后面的是三名老班長，他們每人手中都拿著一件武器，有半自動步槍、沖鋒槍、班用輕機槍，按順序擺放在講臺前面的桌子上?！肮怨裕伤阋姷秸婕一锪?，真過癮?！惫饷鬟叞l(fā)出感嘆，喧用胳膊肘碰了碰東子，東子向他“噓”了一聲，示意他別出聲。此時，連長站在講臺上：“同志們，今天咱們上射擊課，大家看到前面的這幾種槍了嗎？現(xiàn)在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輕武器家族中的常見的這三種。”說完，拿起身邊的半自動步槍：“這是7.62毫米半自動步槍，彈夾容量10發(fā)，最大射程500米，有效旅程300米……”連長挨個介紹，戰(zhàn)士們認真地記錄著。有幾個戰(zhàn)士還小聲蛐蛐兒著：“嗨，真棒，挎上槍照張像肯定很牛的，這才叫軍人呢。”坐在前排的戰(zhàn)友，恨不得伸手摸一摸這閃著青光的鐵家伙。雖然大家都坐直了身子在聽課，但大多數(shù)的新兵蛋子在“開了眼后”，可能都在幻想著端著槍，一痛射擊后親自嗅嗅火藥爆炸后的那股子味道了。
　　“臥姿裝子彈！目標前方100米胸環(huán)靶，單發(fā)射擊，開始！”隨著指揮員一聲令下，戰(zhàn)士們按著操作要領(lǐng)驗槍、裝彈、據(jù)槍、瞄準、擊發(fā)，一連串的動作把大家?guī)У搅藢嶋H操作的訓(xùn)練當(dāng)中，這一趴就是五天。在剛剛結(jié)束室內(nèi)理論課的當(dāng)天下午，聽說馬上就要開始實際訓(xùn)練了，新兵蛋子們簡直是手舞足蹈。李宇用手擺成槍的形狀，對著東子的頭“啪”一個射擊，東子順式一捂胸口晃了兩晃倒在了床上。黃林這個粗人還真是粗中有細，大嘴一咧：“哥們，錯了錯了，打腦袋你捂胸口不中?！睎|子一吐舌頭：“靠！轉(zhuǎn)移了咋地？”訓(xùn)練前開始領(lǐng)槍了，一個班五支，班長派了五名戰(zhàn)士去領(lǐng)槍，東子自然不例外在領(lǐng)槍人的行列中，他心中有底的，老鄉(xiāng)班長怎么也會偏點心眼的。結(jié)果東子如愿以償，和其他四名戰(zhàn)友每人領(lǐng)了一沖鋒支槍，往右肩上一挎，右手拇指把背帶一挑，還真有點颯爽英姿的勁頭，走在隊伍的前列，心里那個美，身體那個“晃”，整個人就是那個牛。
　　大家趴在靶臺上，據(jù)槍、瞄準、擊發(fā)，一遍一遍地重復(fù)著，一遍一遍地體會著，一趴就是半小時，接著再輪第二組上。幾輪下來，地下的凍土被慢慢地融化了，形成了潮濕的泥，粘在軍裝上再次結(jié)成凍塊。雖然有些苦，但年輕戰(zhàn)友們心里都清楚“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的道理，他們雖然沒有很深的思想認識和很高的品質(zhì)修養(yǎng)，但最普通的道理也最令人信服，那就是沒有真本領(lǐng)就難打勝仗。強生邊瞄準邊哼著小曲：“我撂倒一個俘虜一個，撂倒一個俘虜一個，繳他幾支美國槍…..”槍字還沒出口，有只大腳重重踩在他的屁股上，強生的四肢象蛤蟆一樣向四外張開，嘴里“啊”地叫了一聲，回頭罵到：“那個龜孫兒敢踩老子！”細一瞧原來是班長，馬上滿臉堆笑：“嘿嘿，班…班長呀?！卑嚅L腳沒離開他的屁股，假笑著說：“好小子，長本事了？敢自稱老子了？”“不敢不敢，俺不是習(xí)慣了嗎，嘿嘿?！睆娚敌χ安徽J真練習(xí)你準備打零蛋嗎？還哼哼嘰嘰的，一心不能兩用。”班長又是一用力，強生嘴一咧，剛想再次向班長表紅心，可班長已經(jīng)揚長而去。強生伸了下舌頭，繼續(xù)盯著前方的靶子，“啪”一扣板機，“嘩啦”一拉槍栓……
　　一天的訓(xùn)練結(jié)束了，戰(zhàn)友們紛紛爭著搶著要擦槍，可“狼多肉少”總免不了有的擦不著槍，最后大家還是自愿組合起來，兩個仨個一組，一個拆，一個擦，一個裝，接著再輪著來一遍，幾個輪次下來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部隊規(guī)定的“木見本色鐵見光”的擦槍標準。過了一會兒，班長過來查看武器擦拭情況，他拿過一支槍，單眼吊線看了看槍膛，又拉開大栓瞧了瞧槍栓，剛想說話，黃林搶先道：“報告班長，我們都擦五遍了，保證莫問題，你看中不中？”班長笑著對黃林說：“中！還不錯，把附件和槍油連同槍一齊送武器庫，交給文書管理?！薄皥蟾姘嚅L！附件不少，可槍油用完了。”光明說道，“啥？半桶槍油就這五支槍，全用完了？你們這些敗家玩應(yīng)兒，喝油呢？”班長沒好氣的說，大家相互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突然目光一起集中到黃林身上，異口同聲地說：“你不是說槍是用油泡出來的嗎？還讓我們多放油，不然能都用完嗎？”黃林的臉“刷”地白了，可憐巴巴地看著班長說：“班長，他們冤枉人，不是俺說的。”班長沒有吱聲，順手拿起一支槍，槍管向下一控，不一會兒槍油滴答滴答流了下來，“把油擦干凈，然后武器入庫，這幫敗家玩應(yīng)兒?！闭f完扭頭走了出去。
　　俗話說“當(dāng)?shù)闷鸨?，站得起崗?！闭緧彿派谑擒娙吮貍涞幕炯寄堋扇艘话?，一班二個小時的室內(nèi)崗哨，對于新兵蛋子們來說，也是一種心理考驗。這天半夜十一點到早晨一點，是東子和強生的班，兩人被代班員從溫暖的被窩里喊了起來，和上一班的戰(zhàn)友交接完畢后，兩道大門一人把守一扇。東子心里就是一個緊張，或許是看電影看多了，總覺得崗哨都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掉”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格外的緊張，困意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會兒盯著門縫往外瞧，一會兒附耳在門上聽，生怕有什么異常的動靜。
為了壯膽，還故意將大頭鞋使勁往地上踩，在走廊發(fā)出“咚咚”的回響聲，隔一會兒就來到強生把守的門前，故作鎮(zhèn)定地問強生怕不怕？再看強生不比東子好多少，眼睛盯著門像個雕塑一樣，不細看看不出是個活的。東子的腳步聲驚動了他：“誰？口令？”強生問到，聲音里明顯帶著恐懼和哭腔，看到東子強生說：“兄弟，這外面黑燈瞎火的，夠嚇人的呀。”
東了強裝膽大：“怕啥？門鎖著呢不會有事的?！逼鋵嵾@聲音不比強生的好聽。兩人隔一會兒會一次面，時間就在這分分合合中度過。忽然，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兩人一下子緊張起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走廊，隨著腳步聲的逼近，他倆的心也越跳越厲害，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當(dāng)一個黑影一閃出現(xiàn)時，兩人幾乎同時喊到：“誰？口令？”“保衛(wèi)祖國！回令？”黑影反問到，兩人嘴唇哆嗦著直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來。東子一推強生：“回令是啥來的？”“我忘了?！睆娚Y(jié)結(jié)巴巴地說，倆人不知所措，只有緊盯著那個黑影越走越近，慢慢看清楚了原來是班長在查崗。班長看到他們倆緊張的樣子，關(guān)心地問：“怕了？是不是口令給忘了？”
“班長，有點怕，但口令沒忘，是‘準備打仗’。”東子回答，班長說：“那剛才怎么沒回答上來呢？”“剛才是忘了，嚇的，一緊張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睎|子面露尷尬。班長拍拍他倆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都有這個過程的，練練就好了。我當(dāng)兵時還不如你們呢，差點嚇尿褲子，好好站崗吧。”“是！”東子和強生“啪”地一個軍禮，似乎有了精神頭。班長笑了一笑，轉(zhuǎn)身離開了。剛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身來，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東子身上，東子連忙說：“班長，我不冷。”班長沒吱聲，只是用眼睛瞪了東子一下，目光中帶著命令的味道。望著班長遠去的背影，東子感到心里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