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十一）

　　一晃又是兩個月過去了，這天東子照例是下課后回到宿舍，電話又響了起來。東子操起電話：“喂！哪位？”“哥們，我是海林，兩個月了，這火是不是早消了？”海林調(diào)侃著，東子風趣地答：“兩個月不消火，還不把自己烤成乳豬了？兄弟，我現(xiàn)在是寧靜致遠，哈哈?！薄靶?，兄弟能拿得起放得下，佩服，純爺們。告訴你個好消息，部隊又增加十名報考名額了，連隊都給你報名了，但只能邊工作邊自學，連隊讓我通知你?！薄澳阈∽佑帜梦议_涮了吧？逗傻瓜到精神病院去?！睎|子罵到，海林一本正經(jīng)地說：“騙你是孫子，說假話我給你買煙和罐頭。”東子眼前一亮，又一棵救命稻草被他抓在手里了，他對著話筒叫著：“海林，如果是真的，我給你買兩盒煙，兩瓶罐頭?！焙Ａ趾俸僖恍φf：“漲價了？連上次的也一齊補上了？哥們真是講究人。”
　　興奮之余，東子心里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人家培訓半年多，我這邊工作邊復習，“土八路”能打敗正規(guī)軍？就剩下不到三個月時間就考試了，玩人呀？東子思來想去，突然一拍腦袋：安慰!純粹的安慰！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下，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唄。東子提筆給家里寫了一封信，不到一周時間昔日的學習資料就郵了過來。白天上課晚上復習，整日里教室、宿舍、食堂，兩個半月時間很快在消失著。集訓隊的領導也為東子的復習創(chuàng)造條件，領導的理由是：不能讓好人吃虧。除了室內(nèi)課讓東子上，室外訓練就讓別人帶，留給東子更多的復習時間?？荚嚂r間臨近了，東子這樣安慰自己：考不取是必然，考上了是偶然，不管是必然還是偶然，走趟軍港玩一圈是實然。
　　考試那天，部隊用一輛大卡車把東子等十名候補的“陪綁”戰(zhàn)友送進了考場，看著已經(jīng)集中學習六個月的其他同事，挺著胸脯列著必勝的架式，東子并沒有覺得有什么膽怯的，心態(tài)是那樣的平和。進考場、發(fā)卷、答卷，憑的就是曾經(jīng)的老底子，成事在天吧。東子每場考試都是提前交卷，每次考完出來，其他人都說：“嗨！哥們，你真厲害，每次都提前交卷?！睎|子自嘲地說：“什么厲害？干瞪眼也看不出答案來，與其看著卷子煎熬不如早出來看看‘軍港之夜’的美景呢?！弊詈笠粓隹荚嚱K于結(jié)束了，東子可算是放了“羊”，和幾位戰(zhàn)友蹬上白云山。聽說站在山上能看到鄰國日本，可東子幾次都未曾看到，滿眼是蒼茫茫的海天相連。
　　回到集訓隊，強生關切地問：“哥們！發(fā)揮的如何？有希望吧？”東子晃晃頭：“軍港的夜呀靜悄悄，考試如何不知道，一顆紅心兩只手，黨讓咋走就咋走?！闭f完哈哈大笑起來。七月底集訓隊結(jié)束了，東子也圓滿地完成了“講臺”的生涯回到了連隊，馬上準備著八月份的演習。
　　“各班長都給我聽好了，我們現(xiàn)在是住在百姓家，已經(jīng)給群眾帶來了很大的不便了，現(xiàn)在你們各自為政的，一定要講究群眾紀律，發(fā)揚部隊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誰要是干偷雞摸狗的事，特別是‘拐騙’良家小姑娘，我扒了他的皮?！边B長陰沉著臉訓完，把軍帽往一個石頭墩上重重一摔。解散后，東子帶著自己的兩名戰(zhàn)士向事先預定好的百姓家走去。途中一名戰(zhàn)士問：“班長，搞對象咋叫拐騙呢？”東子瞪了他一眼：“你黃嘴丫沒褪凈懂什么，知道對象是怎么回事嗎？”新兵嘿嘿一笑說：“班長，俺上小學時就會傳紙條了，來當兵時對象還送俺，她沒出息還哭了?！睎|子起腳照他的屁股就是一下：“好小子，你這是早早戀哪。你們給我聽好了，咱住的百姓家有一個小姑娘，你們都給你放老實點，膽敢泡妞，老子把你雞雞剁了喂狗吃。”兩新兵一伸舌頭低頭向前走去……
　　石頭房、石頭墻、石頭鋪的小路，當?shù)氐拿窬语@示出濃郁的海濱丘陵地域特色，當?shù)氐氖^多如牛毛，真可謂是就地取材了。走進一家院落，地面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棵碩大的棗樹在院落一角枝繁葉茂，上面已經(jīng)結(jié)滿了青色的翠棗。小房子不大，分東西兩間，很是規(guī)整。東子帶著戰(zhàn)士剛踏進院子，一條大黑狗“汪汪”叫了起來。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不到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探出頭來，沖著狗呵斥到：“大黑，血叫喚啥！”大黑狗立即低下了頭，耷拉下耳朵，晃了兩下尾巴，悄悄地趴了下來，瞇著眼睛“觀察”著這三位不速之客。中年婦女面帶笑容地對東子說：“快進屋！快進屋！歡迎你們來我家住?！睎|子急忙走上前說：“大嬸，給您添麻煩了?！贝髬饎t一咂嘴說：“嘖嘖，這孩子說什么呢？你們離家離娘的更不容易，快進屋把這當家吧?！睎|子一個勁地說謝謝，跟著大嬸進了西屋。小屋不大，但很整潔，一鋪大炕，一對箱子，一只炕柜，樸素中透著主人的利索。整理好背包，東子對兩個新兵說：“去到院子里看看，有什么活要做的？”兩個戰(zhàn)士到也機靈，一個到院子里操起掃帚就開始掃院子，另一個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沒找到水桶，就對中年婦女說：“嬸嬸，你家水桶呢？俺幫你挑點水?！眿鹱涌戳丝此f：“孩子，現(xiàn)在農(nóng)村也不用挑水了，家家都打了洋井，不用挑的。”新戰(zhàn)士很好奇就問：“嬸嬸，什么叫洋井？能讓俺看看嗎？”嬸嬸邊帶他走邊說：“孩子，你一定是個城市兵吧，不了解農(nóng)村呀?！闭f著來到一個壓水井前，嬸嬸壓了兩下，水就“嘩嘩”從井口流進了缸里。新戰(zhàn)士接過來說：“嬸嬸，我來試試，這很簡單的呀?！闭f著猛地一抬壓水桿，回水一下子噴了出來，濺了他滿臉滿身。嬸子哈哈笑著說：“這孩子毛手毛腳的，用這個要慢一點的，不然就噴出來了。”新兵抹了一下臉，嘿嘿地傻笑著。忽然，笑聲中又夾雜著女孩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嬸嬸扭頭向棗樹下望了一眼，瞪著眼睛說到：“你個死妞子，笑什么笑？解放軍叔叔幫咱干活，你也不謝謝人家。”小姑娘笑著嘟囔著：“多大點年紀還當叔叔呢，也就當個兵哥哥吧?！迸眯聭?zhàn)士滿臉通紅。
　　野外訓練就這樣開始了。一天，東子帶著戰(zhàn)士從炊事班打飯回來，剛一進院就聞到一股玉米的糊香和鮮嫩的魚味，他立即想起老班長曾經(jīng)進過的“咸魚餅子”農(nóng)家菜的事。其中一個新兵襟著鼻子“嗅”著，邊聞邊說：“啥好吃的？真香?！币徊涣羯衲_下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東子罵到：“他媽的沒出息的東西，你屬狗的吧？”新兵一本正經(jīng)地說：“班長，我是屬豬的，今年十八毛歲?！薄澳銈€缺心眼的東西?！睎|子真想給他一腳，但又擔心把他手中的飯菜弄撒了。進了西屋，三人正準備開飯，就聽嬸嬸在喊：“死妞著，愛吃不逮，不吃餓死你。”話音剛落嬸嬸就敲東子他們的門，并用腳把門輕輕推開，手里端著幾個餅子和三條咸魚?！皝?！孩子們嘗嘗俺農(nóng)村的特色菜，每次部隊住俺家俺都給他們做這道菜，讓他們嘗嘗鮮。”東子和兩個戰(zhàn)士慌忙站起來：“嬸子，我們這有飯菜，吃你們的多不好？”東子不好意思地說，嬸子一瞪眼：“跟嬸子還客氣什么呢？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闭f完放下兩只碗轉(zhuǎn)身就出去了。東子看了一會兒，立即把幾個肉菜和兩碗二米飯端到嬸子家的飯桌上說：“大嬸，那咱換著吃，你們也不容易的?！薄斑@孩子真懂禮貌?！眿鹱舆呎f邊用筷子敲著桌子：“死妞子，要向叔叔好好學習，快吃吧?！毙」媚锒似鹜肟戳丝礀|子：“謝謝兵哥哥。”低頭吃了起來。東子回到西屋把門一關，三人“刷”一下子圍了上來，“每人一條不許多吃多占。”東子說完夾走了一條大的魚，兩個新兵的筷子同時插住了第二條大一點的魚，誰也沒有抬筷相讓的意思，兩雙眼睛直勾勾看著東子。東子沒說話，用手作了個“石頭、剪子、布”的動作，兩人立即比劃起來，爭魚的事就這樣和平解決了。
　　半個月以后，部隊組織的實彈射擊演習就要開始了，東子給自己的士兵作了最后一次的“動員”?！澳銈z小子給你聽好了，明天咱就進入演習陣地了，到時候都給老子精神點，別水襠尿褲地。”一個新兵膽兒突地說：“班長，到時候你不也上嗎？”東子一瞪眼：“廢話，老子不上你們還不把炮彈打到白菜地里去？但你們得沖到前面去，別他媽的炮彈從頭上一飛就拉褲兜子。抓緊這一天時間好好給我練，聽到?jīng)]有？”“是！班長我們好好練，保證不出岔?！毙卤白颖碇鴽Q心，東子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出了西屋。
　　沒事閑逛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到李宇、強生在小路邊一塊石頭上坐著“白話兒”著什么，東子湊了過去?！班耍∧銈兏鐐z耍什么寶呢？”東子問到，強生抬頭看看東子：“還有閑心耍寶？老子我為那三個新兵蛋子擔心呢。明天就實彈射擊演習了，老子心里一點底都沒有?！薄翱刹皇钦Φ?，我剛訓完我的那兩個兵，媽的，一個比一個笨?！睎|子沒好氣地說，邊說邊看了看李宇：“哼！你家伙挺穩(wěn)當?shù)?，是心里有譜了吧？”說著踢了李宇的腳一下。李宇嘆了口氣：“唉！有嘛譜？愛打哪打哪去，打到豬圈里，直接吃烤肉?！比斯笮ζ饋?。
　　第二天一早，部隊大車小輛開動了。吉普車、運輸車、牽引車，拉人的、運裝備的、拖炮的一路浩浩蕩蕩向靶場開進，沿途卷起長長的塵土。老百姓都駐足觀看，還小聲議論：“我的媽呀，這是要打仗還是要演習？搞的血嚇人的哎。”東子辭別了房東的嬸子，告訴他的兵把室內(nèi)外收拾得干干凈凈，還把上級發(fā)的一點房費交給了嬸子。嬸子推托著說什么也不肯收。東子說：“嬸子，這是部隊的紀律，您不收我可就要挨處分了?！眿饗馃o奈收下了錢，并叮囑東子說：“注意安全呀，爹娘把你們養(yǎng)大不容易。明年訓練還來嬸子家住，嬸子還給你們做‘咸魚餅子’吃。”那個小姑娘站在大院門口兒，邊揮手邊喊：“兵哥哥，再來時再教我彈吉他呀？”東子瞅了一眼會彈吉他的那個兵，這名戰(zhàn)士剛擺手扭過頭來，看東子瞧他立即說到：“班長，俺只是教她彈吉他來的，別的什么事也沒有?！睎|子沒吱聲，還是盯著他，新兵更慌了神：“班長，真的沒有，俺向俺娘保證?！睎|子輕輕一笑：“小子，有啥老子也不知道，你心里有啥我不管，快他娘地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