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九)相遇不若相知
作品名稱:泠雪長歌 作者:余陵詞客 發(fā)布時間:2014-07-18 09:33:45 字?jǐn)?shù):3936
世明站在一片北風(fēng)之間,手里握著鑲著銀絲的刀。他喜歡一個人在這種孤獨中回響著一切,他想著云仙,想著傳蟄,或者其他朋友。他在曼克的日子里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女孩,不過那是他很小的時候,第一次情竇初開。
他有時也會想到那個女孩,不過不是那個在曼克見到的女孩,而是不久之前從他手中搶走來復(fù)槍的女孩。他不知自己為什么要想到這個女孩。
也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很令人難以琢磨透的,正像有人反感自己的祖國一樣。世明僅僅依靠著這棵梧桐。好像這課梧桐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正在像死亡的蛛網(wǎng)一樣,展開自己的身體。酒握在手中,嫣紅的酒像是鮮血。
他有時也會想到鮮血,從他的咽喉中他感受得到自己對鮮血的渴望,這是一種天生的可怕。只有擁有血族血統(tǒng)的人才會有這種欲望,一種可怕的欲望。他也看到了那個老婦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靈魂賣給我?!?br />
“我想我現(xiàn)在還不需要。”
“是啊,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天生可以做血族人的。最近我同化了很多人,但是他們都沒有這樣的好運,在接受儀式之后他們都死去了。你知道,與永生相對的就是萬劫不復(fù)?!崩先诵σ饕鞯刈唛_了。
“你要哪里去?”
“小伙子,我還能去哪里,當(dāng)然是逃命啦,呵呵,你知道賣魂者不是血族,而且我們只能幫助別人成為血族,自己卻不可以。所以我要去個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讓我這個老太婆指路,我們……”
“不必了。我要和我的部下在一起。我們最終會取得勝利的。”景世明微笑著走開一邊,然而這個老婦人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過不了多久,海盜軍團就會打到這里,到那時無論多么強大的軍隊都無法阻擋他們的沖擊。
“但是不管怎樣,總要試一試嘛?!本笆烂骺戳丝词直砩系臅r間?!斑€有三個小時,看來海盜的戰(zhàn)書上寫的時間還是很靠得住的。他們?nèi)绻ギ?dāng)騎士還是很合格的,但是他們卻做了海盜?!本笆烂鞔蜷_一本雜志,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年華。
他的心又何嘗不是灰色的呢,是云仙再次點燃了他的希望。他只希望早日結(jié)束這樣的戰(zhàn)斗,他是個渴望平靜的人,在平凡的日子里寫寫文字換銀子,吟詩作對,浪跡天下。但是他卻知道,他這種渴望僅僅是一方夢幻。
曼克在內(nèi)戰(zhàn),虞國也在內(nèi)戰(zhàn),衡水國王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共和。在這個動亂的年代,只有偏安于虞國一角的這座城市沒有經(jīng)受帝國戰(zhàn)爭的洗禮。然而,這里也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爭。
他似乎還記得他最后一次看曼克一眼,只覺得分外的惡心:兩個士兵坐在地上談?wù)撝魅盏奶鞖?,他們身邊的?zhàn)友正在蹂躪一個女孩。任憑她發(fā)出如何的慘叫,他們的臉上始終都是溫和的笑。
世明完全厭惡了曼克的生活,但是這里又會好到哪里去呢?恒泉半島的局勢似乎很好,但那地方都是蠻人,而且聽說陸軍很難打到那里:沒有人會為了一片不大的綠洲而冒險穿越沙漠。
槍聲在遠(yuǎn)處響起時,烈日當(dāng)空。世明感覺一種無形的壓迫在生命里向他發(fā)出野獸的怒吼。怒火將會燎原!
“燒吧,把這一切虛偽燒盡!”他對著戰(zhàn)火怒吼!這就是戰(zhàn)士的怒吼,仿佛他的遠(yuǎn)方就是身披鬃毛的獅子。落英之間的彈雨在一陣悲風(fēng)里穿過,景世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搖曳的枝頭。
“落花曾盡海棠紅,能幾度?笑春風(fēng)?”他莫名其妙地感傷起來。
窗前熄滅的燈:昨夜的風(fēng)吹著荒涼的地面。
景世明翻過那欄桿,來到士兵們中間,他剛剛走到他們面前一陣彈風(fēng)就將他的帽子吹飛了?!斑@里還好嗎?”
“長官他們一時拿不下咖啡館,我們有充足的彈藥人手,你也看到了,這條街很窄,并且他們只有正面進(jìn)攻,我們只要把守住這幾個機槍口就等于掌握全局,不管他們損失多少士兵也休想把這里奪取?!北犻L詳細(xì)的匯報。
“那么很好,我想你可以先帶三十人,到附近的制高點守好。我們先在戰(zhàn)局開始時打一仗漂亮的。”
“我這個曉得,我們派出了二十個人?!薄岸畟€委實太少,你應(yīng)當(dāng)加派人手?!本笆烂鬟@時已經(jīng)儼然是一個指揮得當(dāng)?shù)拈L官。
黑壓壓的炮火落在陣地上時像一群亂舞的寒鴉,他們一振翅就飛的好高。那種高度是人所不能想象的。他看著空蕩蕩的遠(yuǎn)方,心中充滿了落失。似乎他看到的是無盡的仇恨。
他也感覺到自己的嗓子陣陣發(fā)甜,但是他不能飲血,他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血族。在心中他不斷這樣安慰自己。但是偶爾他也會想到那令人垂涎的血,這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他只能在誘惑之中抵抗著命運。
“給老子沖!你們這些飯桶!”那個身披披風(fēng)的老家伙失去了一條腿,但是他卻一直沖在最前面:他的胸膛半露著,呈現(xiàn)出里面的彈孔。
“他就是那個人稱亡魂的海盜頭目,看上去他的身法很巧妙,我們都掃不到他。”“那不過是你們無用罷了?!本笆烂鹘舆^他們手中的狙擊槍:一槍響起時,在那個家伙的大腿飄起一陣血花。
世明正上號第二發(fā)子彈,然而對手已經(jīng)被部下救走了。但是在他再次舉起槍時,他分明看到一個影子急掠而過,她的碧發(fā)飄揚半空。
然后世明也追了出去,不顧部下的勸阻。
世明看得很清楚,她就是那個拿走他來復(fù)槍的姑娘。
(二)淪陷
世明幾乎屏住呼吸,但是她確實很凄美地笑了一聲?!傲R你居然還笑得出,我的槍在哪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呦,你這是很友好的態(tài)度么?”她嘿嘿道:“我不過是一個過路的女孩,有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是探子或者別的什么?難道我騙了你什么?你也知道,在這樣的亂世,這是別無選擇。”她發(fā)光的寶石在她的額角閃動著。
世明的確沒有指責(zé)她的理由,更何況她并沒有對自己不利?!澳阒溃悻F(xiàn)在應(yīng)該回到你的士兵身邊,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理解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但是總有一天你什么都會明白。”
她挽著世明的胳膊,她青澀的語言貼在他的懷中。天風(fēng)呼嘯著,但是對方無法獲得這里的街壘。街壘是司令部的門戶,但是司令并沒有下達(dá)馳援這里的命令。因為司令根本不在這里,而是率領(lǐng)著部下沖鋒。傳蟄一向不喜歡受制于人。他的軍隊早已不顧一切地向?qū)κ謸淙ァ?br />
黑色的火焰,黑色的天空。世明的眼中再次浮現(xiàn)出那些熾熱的影子,已經(jīng)將他完全包圍。一切的奧義都蟄伏在難以預(yù)知的安靜。女孩傾情地訴說著她所看到的一切。但是世明的眼中僅僅浮現(xiàn)出云仙的身影,此時此刻她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個海盜頭子整理一下手下的部隊,隨即又向街壘沖去。鳥群的天空,再一次被驚醒。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景世明故作鎮(zhèn)定,不過眼前這個女孩夜色一樣的眼幾乎將他洞悉。
他接過一支手槍,刺刀在他的腰間裝好。一個獵騎兵模樣的人走過他的面前,那人腰間還插著兩把火槍??瓷先ミ@里的人似乎來自任何的崗位?!暗钢悄艿纳系郾S幽??!彼吆袅艘宦暰拖驍呈謸淙?。
“老伙計,要知道,在戰(zhàn)場上不是你征服對手。而是你要學(xué)會注意隊友?!币粋€老兵玩笑地說了一句?!皼]有你們的掩護(hù),我也許會更加安全?!笔烂黛o靜扶著自己的欄桿:這里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人了。
就在一刻鐘之前兵隊長守著的高地被一伙海盜奪下。這群海盜來自另一艘靠港的海盜船?!澳敲纯雌饋恚筒恢灰凰伊?。”譚達(dá)的炮火覆蓋著全境,要不了一刻這里就會全部淪陷。世明憤憤地想著?!叭绻荒軌蛏覍幵笁櫲肷顪Y。”恩傳蟄是這樣說的。
直到世明發(fā)現(xiàn)一桿正對著自己的槍。一排飛鳥在天空之中四散逃逸。槍聲就在他們的背后響起。黑色的火焰,映著戀人的容顏。窗戶上一顆彈丸崩落而下,接著就是更加寂寞的陰暗。這種陰暗是世明難以言喻的,他也不由自主地舉手中的槍:他決不能失手,而且他也只有一次機會。
“砰!”對方搶先一步但是似乎并沒有占到便宜,世明手中的轉(zhuǎn)輪槍已經(jīng)連開數(shù)發(fā)?!耙姽?!”對面的家伙大叫一聲,但是已經(jīng)填好第二發(fā)子彈,街道上散落著各種大小不一的彈丸和彈殼,沖鋒在原地的人依舊是毫無進(jìn)展。
“你叫他們原地沖鋒。”世明向兵長大叫道,“把他們都給我阻攔住?!笔烂骼^續(xù):“我們的位置他們的火炮根本達(dá)不到,所以只要我們守住這,就可以有效阻擋海盜的進(jìn)軍?!彼莻€家伙的方向開了一槍,隨即回到門扉后面填裝彈藥。
看來對方也是個新手,假如那把毛瑟槍打在世明的手臂,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剛剛想到這里,一個士兵的手臂就在不遠(yuǎn)處飛了起來。景世明舔了舔刀尖上的血,感受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味道。淡淡的,有些苦澀。
遠(yuǎn)處的城堡里冒出數(shù)道黑煙,譚達(dá)的炮火幾乎將這座城市的一切防御毀于一旦。帝國飛云號的火力是在可怕的驚人,難怪幾十年以來帝國飛云號一直沒有受到任何的挑戰(zhàn)?!暗羌词故撬郎褚彩怯熊浝叩??!笔烂鞔蚬馐掷锏淖訌椌桶底悦g的子彈。
只剩下一些火槍的彈丸,這年頭子彈是稀罕物。他想起墻角里還有一罐火藥,于是他勉強向墻角挪動著,但是那個家伙似乎看見他的脊背,于是開一槍。這枚子彈貼著他的脊背,堅定地射到墻上。在廣天之下閃爍一絲淡綠的光。
“你找死!”景世明握緊手里的火槍,對著那個家伙的頭開一槍:不過這一槍也沒有打中對手。他們一近一退之間似乎暗藏著爛槍之王的不二法門?!爸挥凶顮€的槍手才會在這個時候惺惺相惜。”景世明翻身在窗前,手里黑洞洞的槍膛似乎怒射出血一樣的紅。世明打光所有的彈丸,但是對手卻從容地填裝好最后一發(fā)子彈。
對手上彈的速度幾乎是世明的兩倍,他這才看清對方是穿著一身雪白的袍子?!耙苍S對方是個騎士。”他心中暗暗調(diào)侃著。不過那個大副模樣的家伙似乎沒有立即放槍,好像被時間的黃油凝固。“去見鬼吧!”景世明翻身躍起,抄起墻上的那把十字弓,對方的火藥一時間充斥整座咖啡屋。
弓箭從他的口中射入,箭簇從腦殼后報出。血騰四起,帶著難以預(yù)知的慘叫。
世明緩緩摘下帽子,雙手握緊十字弓,搭好另一發(fā)箭。不過就在這時他的衣角被女孩緊拉一下,一個士兵似乎在門口被人用彎刀砍倒,悄無聲息。寂寞。難以預(yù)知的黑。世明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是一個巨大的咆嘯:“我就是奧薩克譚達(dá)!把骷髏旗插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這個驚心動魄的日子里讓我們銘記黑胡子船長。”這個人手持一柄黑風(fēng)彎刀,拐著一件赤色斗篷,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希伯來口音。
這雙眼睛似乎比他的的人更先抵達(dá)這間屋子。因為世明僅僅看到了這雙可怕的眼睛。就在這時有什么東西擊中了他,于是他失去了知覺。
他感覺這個時刻,幾種可怕的顫動在希望里互相破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