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抉擇

　　（一）孤荒天海
　　雪玲守著窗邊，看著往來入港的船只。她的心也就像那千帆渡離的碼頭一樣空了。世明，世明，你又在哪里呢？陽光落在沙地，天空沒有了鴿子，秋千在海盜的歡呼聲飛蕩?！扒笄竽?，放我走吧?！彼弥鴽]人對那個看守道。
　　“對不起，小姐。如果我放了您我飯碗就不保了。您知道，我家里有三個妹妹需要我來養(yǎng)活。我除了搶劫之外什么都不會干?！边@話說得好不俏皮，好不愜意?？词厥莻€二十上下的年輕人，他的臉上一道刀疤隨著他的笑抖動。
　　譚雪鈴知道自己的央求是沒有用的，這些人都很懼怕父親。惡魔譚達的名號可不是鬧得玩的?！安贿^，世明他是個真惡魔?！彼氲竭@兒不禁笑了，風鈴在她的手中輕輕搖晃著。這里留下了三百名海盜，譚達老家倒是很穩(wěn)固。
　　海灘上有許多土人正在祭祀。“你們在干什么？”回答是冰冷的：我們在祈禱達維多克之賜。”達維多克是一個神秘的民族。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真的人類還是血族，他們在大陸上最早留下自己的文明。在這里眠有他們的英魂?！斑_維多克石柱上記載，當血火再世，達維多克的首領將于未世歸來?！蓖林擞盟麄兊恼Z言說道。譚雪鈴也用他們的語言回應?！翱墒穷A言中的血火重生又說的是什么呢？”譚雪鈴跪在沙灘上問道。那個巫師什么也沒有說。
　　俄而，那個巫師將一只手放在她的頭上：你將會遇到這個游魂。在你的生命中早已注定。他宛如同被族先們附體，他的身體也開始有節(jié)奏地搖擺。譚雪鈴知道她已經(jīng)得到了最好的答案?！叭绻赣H知道他是個血族他會怎么做？
　　在黑暗中她整理著自己衣領上的蕾絲。她原本已出落得楚楚可人，但是在黑暗中她平添了一分妖嫵?！斑@樣太做作，世明不會喜歡。他喜歡的是不加修飾的美?！彼p輕告訴自己，但她還是忍不住將那種怡人的笑掛在嘴角。她有天生淡黃的直發(fā)，寶藍的眼睛。她完全承襲了母親的特征，“譚達的頭發(fā)是黑鬈發(fā)。”她很早就注意到自己和父親的不同，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行。我必須要去找他。”她突然轉(zhuǎn)身又向那片沙灘走去：每一條船上都有人看管，看樣子她偷一條船走是不大可能。譚達那個鳥不生蛋的試煉場地她閉著眼睛都可以摸過去?！叭绻覞撍^去怎么樣？”聽起來是個好主意
　　只有到了夜晚她才有機會。夜晚的激流打在甲板發(fā)出很醉人的聲音。這種聲音她聽了好多年，她走到無人看管的海岸，這里沒有一條船，卻是她將逃走的地方。她對著海水吃吃地笑著，一件件外衣就這樣從她的身上剝落下來。
　　她只穿著件背心和一條齊膝褲。她這個樣子和別的漁家女沒有什么兩樣。她從房里帶了一把彎刀，口里咬了一把匕首。她知道那個島通過哪里，島上哪里埋著干糧?！斑@聽起來簡直瘋狂極了，獨自一個人穿過茫茫孤荒天海?！?br /> 　　她不禁為自己的創(chuàng)想驚奇：不帶一點干糧穿越孤荒天海！“這樣聽起來或許很棒?！蹦莻€影子對她笑道：“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帶一個助手。”“你是什么人？”雪鈴握著刀柄問道“如果我說我是偷獵者，你信不信？”
　　偷獵者都在山里。你怎么跑到海上來了？”那是因為我捕殺的都是兇猛的海獸。捕殺海獸那是一種莫大的勇氣，“我捕殺過兇狠的怪獸卡德那魯爾。也捕殺過見血封喉的海狼。我的小公主，如果你愿意將信任交付于我?！薄皩Σ黄稹Ｎ迨畟€銀幣。”這個偷獵者真是好胃口。“如果我不給你又怎么樣？”雪鈴按著刀柄站在海水間?！澳俏乙埠翢o辦法。要知道穿越這里就要面對各種海獸的進襲。我常年在這里狩獵，我的價格已經(jīng)十分公道了?！?br /> 　　上到岸上時這個家伙一共斬殺了十五只海狼?！拔业男〗?，你現(xiàn)在總應當實現(xiàn)你的諾言了。”“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有五十個銀幣？”譚雪鈴穿好靴子，“但是你身上有比五十銀幣更加珍貴的東西?！笨磥砟慊畹貌荒蜔┝恕?br /> 　　她的彎刀就帶在腰間。當?shù)豆夂粯哟瓜聲r，這人的眉心已讀出了恐懼?！斑€不快滾？我父親是惡魔譚達，我是誰想來你很清楚?！薄暗悄銦o法達到你的目標?！边@個不必你操心。雪鈴心中自有打算，她要穿越這島鏈！
　　這里隔幾公里就有一處小島，她完全可以穿越這些島鏈最終達到登云城。只要到了登云城她就可以找到船偷渡到那里。這真是一種驚心動魄的享受。像野人一樣生存，沒有帶任何食物。這是她第一次徹底擺托父親獨立生存。
　　她在這島上找到了黑面包，因為海盜每走到一個地方就喜歡就地埋一些食物。以備不測。她知道該怎樣尋找這些東西，這些食物的埋放是有一定規(guī)律的，這種規(guī)律只有海盜才懂得。這最初是海盜為了與政府軍周旋而設定的。
　　魚蝦在這片海域到處都是，故她不必擔心沒有菜肴。有時她還可以挖出一些酒，她常常喝得半醉才游向另一條島鏈。只要方向不錯，她就可以到達登云城。就這樣一直渡游了三天，她的體力也漸漸透支著，這里沒有一艘船。
　　最后她甚至找不到食物，或許是因為哪個船長忘記了埋藏。但好在她在第五天找到了一些進水的面包，雖然味道怪怪的但還是勉強填滿她靈魂里的饑餓。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島了，她在心中默念。生長在海邊的孩子對海水敏感。
　　她決定在這個島上慶祝一番。這夜她點燃了一堆篝火，濃煙滾滾，倒吸引來了一艘走私船。“有什么可以幫到你？我們的小美人。”“我是奧薩克譚達的女兒，我需要你們把我?guī)У降窃瞥恰！彼逯鴱澋叮抗馊珉姟?br /> 　　那個船長二話無說就找來一件外衣給她：“謝天謝地?！彼┖眠@件外衣，走讓甲板。登云城漆黑的炮臺正在晚風中頹唐。“我們到了。小姐?！边@里就是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雪鈴心中暗道。

（二）抉擇
　　“你也來了?！蹦莻€老人笑吟吟指著桌子上的一碟血色果子，“我知道你總會來的。因為你的生命屬于這里。”世明蒼白的臉色猶如石像，他身后惡魔的翅膀也漸漸收攏。“在你的心中人性占據(jù)了太多太多。”“這是我的事”
　　“我想你會有朝一日想通的。因為你會明白，你并不屬于那里。”老人的笑帶著或多少無奈。“在這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也可以墮落于地獄。你的方向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你忍受痛苦，而世人給你的是更深的痛苦?！蹦闶窃敢庥篮?，還是像長星一樣隕落？只怕很多人都會選擇前者。“你只有向著光明前行，你才會成功。對于不同的人而言，光明定義也不同?！钡怯行┤松鷣聿⒉皇菫榱擞篮愕??！半y道你想作那無謂犧牲的飛蛾？”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愿意作恒星。但是飛蛾撲活那一瞬的輝煌，對于我已經(jīng)足夠。如果你們選擇了所謂的光明，那就讓我滅亡吧。畢竟在這個世上還是需要飛蛾的?！笔烂髟趦蓚€羽衛(wèi)甲士的陪同下走上石階?！昂冒察o啊?！币粋€雙掌合十的貴族走上來，他的衣服上掛滿了帶刺的黑鐵裝飾。他的眼里似乎除了瞳孔還有別的東西?！澳赣H。你帶一個低等族類來這里干什么？”老婦人道：“是他自己要來的。”“而且這個不干凈雜種還帶了個狼族?！薄皽蚀_地講是一半狼族血統(tǒng)。他只有一條手臂是狼人的。聽傳說講，這是種比狼人更加可怕的怪物，因為他們的心中有別的狼不具備的東西。那就是仇恨，有時懂得仇恨，就是得到了德古拉的愛撫?！币粋€十一品貴族戲謔道。
　　“唉，依我看，他們兩個都是雜種。雜種之間惺惺憐惜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崩兹鹨宦暰统@個方向抓去，一道殷紅之痕落在詭異的石壁上。那個言官的胸口幾乎被雷泉利爪洞穿?！皫莻€不識趣的家伙去治療?！?br /> 　　“世明。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母親？你的身世！在你的心中，隱藏著許多謎團?！崩先耸疽馑麄冏??！懊康揭鼓唤蹬R你就飽受血裔的力量折磨。你渴望鮮血可是你卻毫無辦法?！薄拔也幌Ｍ肋h。”世明端過一只杯子。
　　他已經(jīng)夠虛弱了，經(jīng)過漫長的飛行。只有在他的眼睛里你才有讀出他的悲哀。他們穿過殿堂，在后面的房間里整齊排列著七張桌子。每一張桌子都放有十幾顆血色水晶?！霸谶@里，有你們生命的延續(xù)。每顆水晶都是孤獨的靈魂。
　　“在歷史上，許多半血族的勇者在這大陸上創(chuàng)建了不朽功勛。但是他們都最終走向了滅亡。達維多克的遺族，在鐘樓里有關于他們的傳說?！彪y道這一切僅僅是一個傳說？“在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有過那一個屬于吸血鬼的傳說?！崩先说穆曇暨€在顫抖：“他們是違抗命運的逆子。在浩蕩天劫降臨，他們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創(chuàng)造了偉大的文明遺跡。”達維多克對于人們而言既神秘又恐怖。達維多克石柱惹得無數(shù)史學家向往，據(jù)說它甚至可以溝通地獄。“達維多克民族是真正的人。真正掌握了血族力量的人。”老人的聲音漸漸降了下去：“我知道你也許不會成為我們的一員。你屬于你自己的世界，你注定要給世俗帶來一場浩劫。但你失去的，也將成為永恒。接受孤獨。”
　　“把你的血浸在這里。你可以自由了?！彼蜃笥覕[了擺手，“直到你有一天自己領悟到這生命之諦，你就會超脫。在你的心中，你是人類？或是血族？”世明黯然道：“我只知道我永遠生活在陽光中，我不會屬于這里?！?br /> 　　“如果有一天我希望回到黑暗中生活，我會回來?！笔烂靼纬鰪澋对谑直凵细盍艘幌?。“你可以走了。在這里你寄放下了人世間的愛在你的一生，你還要在其它的地方在不同的水晶里，留下哀愁，留下痛苦?！崩先嗣鏌o表情。雷泉一直都在玩弄著手指，如果左右不老實他隨時準備殺出重圍。人狼的體力恢復得很快，只看到他帶著那只狼手一路快步飛出宮殿。對于這里他沒什么好流連的，狼不喜歡這種充滿陰郁地方。世明艱難邁著步子走在后面。
　　“但我奇怪，你來這里是為什么？”“為了一個賭局。一個游戲。我喜歡?！笔烂鞯幕卮鹗趾喍?，他的影子飛掠在灰白的石階上。月光潑灑，有一點寒星縈繞他的指尖?！澳闳グ桑グ?。我們會在德古拉那為你祈禱?！?br /> 　　下山的路看起來就是直通向死亡的眼睛?！澳悻F(xiàn)在還可以換形？”“我的體力已不支了。其實我們都已透支?！鄙襟w有數(shù)丈之高，任何人都無法攀越。“你還走得動？”“那我們就走下去?！笔烂髡酒鹕矶堵淞松砩系男枪狻！袄兹?，我們現(xiàn)在總算是一根線上的蚱蜢?！薄拔覀冊缇褪橇?。”雷泉的臉上居然露出久違的笑，“我們不僅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而且你請我喝過酒。”“不錯。你欠我一頓酒。”世明很久沒有笑過了，很久了。星漸明朗他的心也漸漸明朗許多。自登云城淪陷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吧？世明的心中另一片迷霧已將升起，云仙她在什么地方呢？他喜歡的難道真的是譚雪鈴？對于世明而言，這是個永遠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雪鈴是個很惹人憐愛的女孩。
　　但是世明明白，在自己最失意的時候，是云仙給了自己一切。天上的霧色全已消退，但是心中的霧也真的褪去？“我們現(xiàn)在必須找到祝千莊那個混蛋。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是人手?！薄八热皇腔斓拔覀?yōu)槭裁催€要找他？”
　　雷泉笑得很疲倦?！罢驗樗腔斓拔覀儾乓业剿Ｄ阌肋h不知道混蛋會在你的背后作出什么混蛋事情。”世明瞳孔里的血色已逐漸消隱，在天穹上一顆紅夜的星辰已將升起，那顏色如同情人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