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開盛夏
作品名稱:花開之季 作者:阿凝 發(fā)布時間:2014-08-05 22:13:37 字數(shù):4734
高考這一年的八月初,天氣異常炎熱。
蘇雨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下來了。省大中文系中國文學(xué)專業(yè)。
蘇雨終于松了一口氣,家里其他人慶幸的,卻是蘇雨爸爸當(dāng)初英明的決定。仿佛最大的功臣是蘇爸爸。
成功的消息,總是想告訴最想告訴的那個人!
那個約定,自己已完成了。可是約定的另一頭的那個人,他怎么樣呢?
一顆心終于不需要壓制,所有的感情發(fā)酵般在內(nèi)心洶涌澎湃。
他考得怎么樣?通知書收到了嗎?自己應(yīng)該去找他嗎?
在糾結(jié)和矛盾中,蘇雨卻先收到了許皓的信。
信是蘇爸爸給蘇雨的,看爸爸平靜淡然的臉色,蘇雨多少有點驚訝。
“你既已如愿考取自己想考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今后的路便自己去走罷!”蘇爸爸平靜地說。
蘇雨松了口氣,跑到自己房間迫不及待地打開信。
信是許皓寫來的。兩年音訊皆無,可是蘇雨目光觸及信封的剎那便認出了許皓的字跡。
蘇雨坐在窗前讀信,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光。
蘇雨:
你好嗎?
應(yīng)該很好罷,聽說你的錄取通知書已下來了,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正沉浸在成功的快樂之中。
這很好!真的很好!
祝賀你!
兩年時光,仿若白駒過隙。然則細細尋思,這兩年于我來說,卻又曾是日日如年!
那天去學(xué)校查完分數(shù)后,我把我們曾經(jīng)走過的地方都走了一下。很奇怪,這兩年,這些地方我何止一次地走過,但這次再走時,卻又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市區(qū)那座圖書館變大了,許多新書,有好多你最喜歡看的呢!
那座禮堂依然熱鬧,我在禮堂外站了很久,當(dāng)初給我們簽名的那個家伙不知道成名了沒有。
那座寺廟如今香火更鼎盛了,我當(dāng)初的愿望實現(xiàn)了,就順便還了個愿。去年春末我去那寺廟時,在寺外墻角邊發(fā)現(xiàn)了幾簇薔薇,那時我心里多激動啊,采了幾朵帶到宿舍養(yǎng)了,待它枯了后將花瓣片片夾在書本里,如今它已在我書柜的玻璃瓶里,時時刻刻靜默著看我,一如你溫柔目光!
學(xué)校后面的那片田地,我是特意等到日暮西山時去的,可惜沒有感覺到當(dāng)初那般燦爛的美景。
只有那個記憶里最美的地方,我沒去。因為不是花開的季節(jié),怕看到的是滿目滄桑。
昨天,我還去了初中的學(xué)校。初中的學(xué)校變化很大,新建了教學(xué)樓和操場,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如今只能在記憶里尋找了。曾經(jīng)你站在教室前面的窗口讀書,我在后面的窗口偷偷地看你。那是記憶里最溫馨美好的片段,如今想來,竟是黯然神傷的感覺。
曾經(jīng)你離我那么近,如今遠得不知在何方。
昨夜我竟徹夜不能入睡。
一切都不一樣了!一切都在發(fā)展,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只有我,我掉隊了。
我不可能到省大去與你相會了。
對不起!我失約了!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我羞于跟你寫這封信,但又心存綺念。不知該如何自處,只好自私地將難題交給你。
萬般滋味,敵不過一種相思。相思苦澀,卻敵不過一份恐懼!
你,還記得我嗎?
許皓
8月10日
蘇雨呆呆地坐著。
淚水不知不覺盈了眶。這個傻子,干嘛用這種辛酸的語氣跟她說話!他以為他已歷經(jīng)滄海桑田了么!
萬千滋味,萬份苦澀么?她又何嘗沒有過!她曾寂寥過,也曾心灰過,可是如今一封信,他告訴她:他沒考好,曾經(jīng)的約定不能完成了。他的心糾結(jié)著苦痛著,她的心便也隨之漫漫地疼。
原本一切都銘刻在那里!可以在心上蓋上一層紗,卻不能抹去絲毫痕跡。
蘇雨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類似的情景,兩樣的心情。
他真傻,她蘇雨是這么薄情的人么!
蘇雨很快寫了回信。
許皓:
我不好。因為你現(xiàn)在不好。
收到你的信,我的心里也和你一樣,千百種滋味,理不清,道不明。
高二一開學(xué)我給你和小魚都寫了信,小魚回了信而你沒回。我后來通過小魚和王慧了解過你的情況,然則沒有準(zhǔn)確版本。
我一直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但對于你的處理方式頗有不解。
因楊涓寄給我爸爸的那張照片,我被不由分說調(diào)到了一中。其時我常常沉浸在異常憤恨和不甘的情緒之中。
楊涓達到了目的,我們分開了。所以在這場戰(zhàn)斗中,我終于還是敗了。敗在自己的大意中,敗在被人輕易的算計中。
這種不甘和恥辱感,曾讓我很長時間不敢與人正常相處。
加上后來了解到的關(guān)于你的一些讓人無法振奮的消息,所以我多多少少有些消沉。
也許班主任說得對,如果沒有強大的心臟,就不要涉及自己尚不能承擔(dān)的東西。
所以我沒有再繼續(xù),沒有繼續(xù)打聽你的消息,也沒有繼續(xù)試圖跟你聯(lián)系。
我們有過約定,如果最終在省大校園里攜手而笑,那么所有的不甘與憤怒,也將變成貽口的甘泉罷!
所以我以埋頭學(xué)習(xí)來忘卻一切灰色的情緒。只因有那么一個約定要去遵守,雖然我不確定你是否還記得。
但這并代表我選擇了忘卻。我只是選擇了以另一種堅持的方式。所以,你說我會忘了你嗎?
一切像在昨天,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節(jié),甚至與你
雙手相握的溫度。
高考并不是人生的終點。沒能在同一所大學(xué)也很遺憾,但是只要自己有心,一樣可以向前發(fā)展。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應(yīng)該是一臉陽光的笑容。你若走慢了,我會奔向你,拖著你往前走。那次在寺廟,我曾許愿與你永續(xù)這份緣,并發(fā)誓除非你先放棄,否則,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如今,把它作為我們新的約定,好嗎?
蘇雨
8月18日
一天傍晚,蘇雨正在家門前菜園里幫媽媽整理絲瓜架,忽聽有人喊她的名字。蘇雨從密密的絲瓜葉子里探出頭來,不由“啊”地叫出聲來,許皓斜依著摩托車,站在門前路上,笑吟吟地看著她。
蘇雨又驚又喜,半天說不出話來。
兩年不見,許皓長高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蘇雨記憶里的那個帶點稚氣的男孩,仿佛在突然之間長成了帥氣的大男孩了。這倒讓蘇雨有點來不及適應(yīng)。
“是你的同學(xué)嗎?快請人家到屋里坐!”蘇雨的媽媽在旁邊說。
蘇雨的心怦怦跳著,雖然一直在心里從未遠去過,但是陡然見了真人,而且是變化了的真人,她不禁有點手足無措。
把許皓帶到屋里,兩人相對坐下,卻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許皓似乎變白了些,只是曾經(jīng)陽光朗朗的臉龐,如今變得沉靜了。不變的是明亮的雙眼中灼熱的感情。
“我,不想在寫信或看信時想象著你的笑容,所以直接來找你了。你,不怪我唐突吧?”許皓撓撓頭,先打破沉默。
蘇雨不自禁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笑著的!看信和回信時,我都是咬牙切齒的!”
“縱然是咬牙切齒的表情,也是美的!”許皓說。
“兩年不見,嘴巴變甜了!”蘇雨撇撇嘴。
“不,退步了!”許皓微笑著說。
“我說過,我不會嫌棄你的!”蘇雨調(diào)皮地一笑。
“可我,嫌棄自己!”許皓黯然。
“你是特意來讓我看你消極的樣子么?”蘇雨擺出不悅的表情。
“不,我是來爭取權(quán)利的!”許皓急道。
“什么——權(quán)利?”蘇雨一愣。
“握著你的手的權(quán)利!”許皓說著,一把握住蘇雨的手。
蘇雨紅著臉打掉許皓的手:“在家里呢!被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那,我們到外面去!”許皓笑嘻嘻地說。
蘇雨看著他快樂又帶點賴皮的樣子,心里一暖,終于又看見他曾經(jīng)開朗的笑容了,真好!
“當(dāng)初,究竟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呢?”蘇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許皓臉色一黯,隨即又輕松地笑著說:“你寫給我的那封信,我沒收到。被班主任拿走了。當(dāng)時你只寫了年級,沒寫具體班級,所以傳達室的大爺直接送到了教師辦公室,由各班班主任認領(lǐng)?!?br />
蘇雨恍然,是了,當(dāng)時不知道他們具體分到哪個班級,所以她只寫了高二年級,沒寫班級。
“我們班主任是汪老師,而你是汪老師的愛將,他當(dāng)然認得你的筆跡,知道那封信是你寫的,所以,他理所當(dāng)然地沒收了。”許皓接著說,“我聽人說有我的信,從傳達室追到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偏說沒有,我自然不信。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寫信給我的。所以,我跟班主任鬧翻了?!?br />
蘇雨愣了好久說不出話來,心內(nèi)愧疚之情洶涌,喃喃地說:“是我太大意了,沒想到班主任會扣信?!?br />
“不發(fā)生這種事,就誰也沒經(jīng)驗。這不是你的錯。” 許皓說,“如果我不是那么過激,也不會把事情鬧得很僵。那時候,想看信的心情太迫切了,有很多問題想知道,你去了哪里?為什么要轉(zhuǎn)校?在新的學(xué)校過得好嗎?那些念頭在心頭沖突不休,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br />
蘇雨奇怪地說:“即便沒有我的信,你也可以問小魚,以小魚跟我的關(guān)系,我必定也會寫信給她的?!?br />
許皓慚愧地說:“那時候沒想到。只是著了魔似的想著怎么樣找到你那封信。所以,我讓楊明達幫我放哨,我撬開了辦公室的門,又撬開班主任的所有辦公桌抽屜?!?br />
蘇雨訝然睜大眼睛:“你也太大膽了吧!這跟入室偷竊有什么區(qū)別?”
許皓苦笑:“那時候什么都不顧了。結(jié)果那封信終究是沒找到。班主任懷疑我撬的鎖,我也爽快地承認了。結(jié)果差點被通報批評,我父親被叫到學(xué)校,聽說了我干的事,當(dāng)場給了我一個耳光。”
蘇雨半天無語。男孩子處理事情的方式果然與女孩子不同,要是蘇雨,頂多憤怒一陣子罷了,可是許皓卻大膽地去撬鎖。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自己惹的禍,做事還是太毛糙了,結(jié)果卻為許皓帶來了無妄之災(zāi)。沒想到經(jīng)過楊涓的事情后,自己還是學(xué)不會細心,想到這里,不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不會怪我的魯莽吧?”許皓見蘇雨嘆息,有些忐忑。
蘇雨搖搖頭:“是我粗心在先。后來呢?”
“后來我處處與班主任作對,上課睡覺,考試故意不考好。班主任后來也懶得批評我了,可就是不把信給我。我一怒之下寫了幾封情書,放到幾個女生課桌抽屜里。班主任不是認為我談戀愛才不給我信嗎,那我就談給他看好了!”
蘇雨怒道:“真幼稚!都高二了,你還在叛逆期??!一封信里有什么大不了的內(nèi)容,你跟小魚說一下,我重新跟你寫就行了啊!”
許皓吶吶不敢言,又慚愧又不安。
蘇雨嘆息著,握著許皓的手,“其實都是我惹出來的,又有什么資格怪你!”
許皓趕忙道:“怎么能怪你!我當(dāng)時也是鬼迷心竅了!你突然什么消息都沒有,我心里急得火燒一樣的!”
蘇雨問道:“是不是因為你鬧得太厲害了,結(jié)果班主任把我寫給小魚的信也扣了?我后來寫給她的信,她也收不到了?!?br />
許皓想了想說:“應(yīng)該是吧!等我想起來找丁小魚問你的消息時,她也已經(jīng)沒有你的新消息了。而我后來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也無顏跟你寫信,更無顏來找你,一直到現(xiàn)在?!?br />
蘇雨搖頭,再次嘆息,“你高考沒考好,都是這個原因吧?”
許皓點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先開始故意考不好,后來想考好時,卻已有心無力了。又覺得與你已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了,自暴自棄了一段時間。最后只余后悔與自卑,哪有心情學(xué)習(xí)。”
“那你的分數(shù)夠上哪個大學(xué)?”蘇雨問。
“揚大,勉強算是三類大學(xué),而且是??啤!痹S皓郁郁地說。
“專科又怎么樣,以后還可以考本科、考研究生啊!只要自己不放棄?!碧K雨笑笑說。
“嗯,我會努力的!”許皓保證,“我會拼命地追趕你!不會被你拋得太遠的!”
蘇雨白了他一眼:“追我做什么,我前面的人多的是!”
“嗯,我會超過你的!”許皓笑瞇瞇地說。似乎在一瞬間,所有的壯志豪情都回來了,開朗的笑容又浮現(xiàn)在他臉龐上。
許皓很快就走了。他來時天色已不早,走時恰好日暮西山。
走時蘇雨送了他一段路,村口是廣闊的田野,蘇雨在信中提及過的,常和王慧一起瘋跟的那個田野。許皓推著摩托跟著蘇雨慢慢地走著。夕陽的余輝把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傍晚的風(fēng)猶帶著夏日的熱氣,卻影響不了兩人之間溫馨的氣氛。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盡管許皓自說自話地決定了每天都要來找蘇雨,但分手時兩人依然有點依依不舍。
當(dāng)許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蘇雨視線中時,蘇雨心中驀然涌起一陣一陣的空落來,仿佛她的世界一下子寂靜無聲了。這種感覺讓她不由得獨自苦笑連連。
這個夏日注定從此不同。
許皓真的天天都來蘇雨家。幸好蘇雨父母倒也沒反對。只是許皓見到蘇雨爸爸時總是不太自在,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許皓會把蘇雨拐到外面去玩。
夏日的街頭、田野間、母校校園里,許皓騎著摩托帶著蘇雨一一走遍。從最初害羞地拉拉手,到最后很自然地摟著許皓的腰隨著車飛來飛去,蘇雨正式進入了戀愛季。
在許皓手把手的指導(dǎo)下,蘇雨也學(xué)會了騎摩托車。于是,長發(fā)飄飄的蘇雨經(jīng)常變成扎著馬尾的狂野飛車女俠,載著許皓飛奔,許皓總是不安份地坐在后面惡作劇,有時撓蘇雨癢癢,有時故意扭來扭去,惹得蘇雨驚叫連連,他卻得意地哈哈大笑。
壓抑過后反彈更強烈的情感,如盛夏最璀璨的花朵,轟烈烈地綻放在這個夏季,那樣美好,那樣自然。
這個夏季,蘇雨又一次曬得像個非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