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恨海情天
作品名稱:江湖行 作者:綠色心靈 發(fā)布時間:2014-08-07 14:10:06 字數(shù):16181
艾小鳳首先慌了,“劍哥,你在哪兒?”她闖進屋子四下亂找,林玉蓮也“蘇公子”地叫個不停,可屋子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遼東三畜火了,回身圍住小道姑?!皨尷畟€巴子,你快說,這是咋回事?你們把蘇公子弄到哪兒去了?”
小道姑面現(xiàn)難色?!斑@……我也實在不知……”
還是任忠平沉得住氣,他上前攔住三人道:“三位仁兄休要魯莽,在下觀之,那位前輩絕非邪惡之人,其中必有隱情,我們且等上一等,必有分曉?!?br />
可沒容他把話說完,遼東三畜就叫了起來:“分曉個屁,定是她和那老道姑搞的鬼,將蘇公子藏了起來!”
“對,一定是老道姑偷偷帶著蘇公子下山溜了!”
“媽喇個巴子,這可咋整啊,蘇公子真有個三長兩短,不是大損咱遼東六畜的俠名嗎?”
“我操他個花奶奶,老道姑,你跑哪兒去了,出來,老子整死你……”
幾個罵罵咧咧好一會,又把屋子翻了個亂七八糟,才算罷手。
任忠平、林玉蓮雖有反感,但無法阻攔這三個粗野的家伙,小道姑一人更無法阻攔,只好他們在前面翻,她跟在后面拾掇。艾小鳳心中本就對中年道姑疑忌參半,還巴不得讓他們多罵一會兒,自己也借機出口悶氣。
折騰了好一會兒。一無所獲,幾個都泄了氣,遼東三畜先回房去睡了,艾小鳳也和林玉蓮回了屋。任忠平對小道姑關(guān)切地說:“小師傅,時光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小道姑瞥他一眼,臉色似乎微微發(fā)紅,垂下雙目,雙手合十,輕聲道:“多謝公子剛才出手相助。”
任忠平急忙拱手,“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剛才小師傅不是也助任某了嗎?在這千山,一切還望小師傅多多照顧!”小道姑眼皮挑起,漆黑的眸子又向他閃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任忠平回到屋子里,見遼東三畜已經(jīng)鼾聲大作。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張小鋪上,根本沒有他的棲身之地。就獨自在一張木凳上閉目打坐。然而,眼前卻總是浮現(xiàn)出一張臉龐,一張秀麗的臉龐,一雙漆黑的、隱含幽怨的眼睛,還有那紅兜肚……
夜里發(fā)生的一切,使艾小鳳深感不安,身心惦念著蘇劍的下落,猜測中年道姑的去向,輾轉(zhuǎn)反側(cè),但,她畢竟還小,最后還是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很香,直到被一雙手撥醒,才睜開眼睛。眼前出現(xiàn)的是小道姑的面龐。只聽她輕聲道:“師傅請施主移步。”
“師傅?”艾小鳳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你師傅還在?我劍哥呢?”
“施主見到師傅自知?!?br />
艾小鳳急忙穿衣下地,林玉蓮已經(jīng)穿好衣服在等自己,就一邊用手理著頭發(fā),一邊與林玉蓮急奔那中年道姑的屋子。
中年道姑正坐在蒲團上打坐,聽到二人進來,眼也不睜。這時,二人才看清她四十出頭的年紀,面色蒼白,秀色尚存,看上去,她年輕時一定也是挺美的一個人。林玉蓮施了一禮:“尊前輩吩咐,仁義會林玉蓮前來拜見?!?br />
艾小鳳卻急不可待。“你……前輩,你把我劍哥弄到哪兒去了……”
中年道姑的臉色很白,且有幾分倦意。他好像沒聽見二人問話,照舊閉目打坐。小風(fēng)急得又要嚷,被林玉蓮白了一眼?!安坏脽o禮!”她又對道姑施一禮道:“唐突前輩,實感抱歉,只因我等確有重任在身,不能不急。不知前輩喚我等前來何事?還望速示教,更望前輩告之蘇公子下落,免去我等惦念?!?br />
道姑終于睜開眼睛,目光落到林玉蓮的臉上。“看來,你是仁義會的人了?”
“回前輩的話,仁義會二代弟子林玉蓮?!?br />
“你們?yōu)楹握覄???br />
“回前輩話,”玉蓮侃侃而談:“蘇公子乃一代大俠蘇浩然之子。蘇大俠因厭倦江湖,退隱塞北長白山下,兩個月前慘遭蒼生教毒手,多虧我會北使者羅子瑞帶弟兄及時趕到,蘇公子才獲救。羅北使欲將其帶回我會,將真相公之于天下,喚起武林英雄俠義之心,同仇敵愾,討伐武林公敵蒼生教。不想回歸途中,誤中蒼生教奸計,蘇公子入妖女之手,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將他救回,為他報仇雪恨,推翻蒼生教,以樹武林正義……”
“胡說八道!你們?nèi)柿x會才是武林公敵!”艾小鳳沒容林玉蓮說完,就忍不住從旁叫起來:“你撒謊,我們蒼生教沒有殺蘇大俠,是你們?nèi)柿x會殺的,你們又假仁假義裝好人……”
“你胡說,誰不知我們?nèi)收J會仁德為本,義字當(dāng)先,怎殺蘇大俠?”
“你才胡說,誰不知我們蒼生教是武林泰斗,怎么會殺害蘇大俠……”
兩人又要吵走來,道姑一聲“阿彌陀佛”止住二人。只見她臉上現(xiàn)出幽怨之色?!疤K浩然死的真相,劍兒已向我說得清清楚楚了,你們勿再言。”她眼睛再次落到林玉蓮臉上?!澳?,回去告訴皮會主他們,你們要的人需在我處留居一段時日,再做道理?!?br />
“不行……”不等林玉蓮開言,艾小鳳先急了?!皠Ω缡俏业模酶易撸麄昧耍透易摺?br />
林玉蓮卻對中年道姑道:“感謝前輩的一番心意,不過,我會望蘇公子如久旱甘霖,而且,蒼生教已派大批高手,四處尋找蘇公子,留在此處,必有風(fēng)險。因此,切望前輩見諒,晚輩就在觀內(nèi)小住數(shù)日,待蘇公子傷好后,與其一同歸去!”
小鳳還是那句話。“不行,劍哥要跟我走,跟我走……”
道姑面色一沉?!翱磥?,你們都沒將我放在眼里,我的話更如同沒說。那好,你們就留下吧,只是不要后悔!”
此言一出,二人都覺有點毛森森的。林玉蓮遲疑了一下朗聲道:“晚輩實不愿惹前輩不快,但事關(guān)我會大計,玉蓮不得不違命了!”
艾小鳳道:“我就是要和劍哥一起走,我不后悔。”
這時,外面一陣零亂的腳步聲,遼東三畜和任忠平趕過來,那小道姑也隨在任忠平身后跟進來,一臉擔(dān)憂之色。遼東三畜見到道姑,大為吃驚。禿頭野羊忍不住又開口叫起來:“哎呀老道姑,你咋整的,昨夜上哪兒去了,我哥仨找了好半天,還以為你帶著蘇公子撓杠子了呢!嘿嘿嘿嘿……”還好,沒說出臟話來。
道姑沒有理會楊震江的無禮,眼睛掃過眾人,點點頭道:“好,好,你們都來了,現(xiàn)在我再對你們講一遍,我要把姓蘇的這個小子留下,讓你們離開千山,你們有何話說?”
幾個人互相看看,禿羊首先又叫了起來:“那哪兒成啊,蘇公子是俺弟兄的命根子,不把他整回去,俺絕不下山!你還是抬抬手,把他給俺吧。不然,俺們絕不離開這疙瘩!”
艾小鳳還是那話?!拔也蛔?,我要和劍哥一起走!”
這回,林玉蓮倒沒說話,她拉著任忠平退出屋外,低聲道:“這道姑武功實在強過我們許多,恐怕要與五使者們不相上下,她不交人,我們實在無能為力,你看咋辦才好?”
任忠平想了想道:“會主常說,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我看在這千山等下去無益,不如先將此事報知羅北使,再想辦法?!?br />
那小道姑也不知啥時來到二人身邊,閃了任忠平一眼,從旁輕聲道:“二位施主還是聽我?guī)煾档陌?,不然她老人家生了氣,你們就……”她目光中滿是擔(dān)憂之情。
任忠平看了小道姑一眼,對她感謝地一笑,又肅容對林玉蓮道:“我看,只有這樣了,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咱們這就下山!”
于是,林玉蓮和任忠平重入室內(nèi),不理還在糾纏的艾小鳳、遼東三畜,向道姑一禮道:“謹尊前輩之言,我等即刻下山,望前輩細心照應(yīng)蘇公子,仁義會來日必報大德!”
道姑稍現(xiàn)滿意之色?!澳銈z還算聰明,回去告訴皮東來,就說巧巧改日登門拜訪?!?br />
二人退出。任忠平低聲道:“這道姑好似認識會主,她是誰呢?”
林玉蓮道:“我看也是,聽她的口氣,和會主還很不外,回去問問就知道了!”
二人即刻就要下山,卻被小道姑攔住?!岸宦校垖⑦@兩個饅頭帶上……”
說完,遞上一個小包,里面果然是幾個尚溫的饅頭。任忠平看了小道姑一眼,道謝接過,怏怏而別。
小道姑送二人出觀很遠,又為他們指引了路徑,才駐足不前,改用目送。任忠平走出很遠,回頭仰望,還見她秀麗的身影站在山頂上,晨風(fēng)吹起他的道袍,飄搖不止,好像她柔弱的身軀也在隨風(fēng)搖動。這幅圖景,使他不由一連回頭幾次,心波微動。
林玉蓮發(fā)覺了他的異樣,不快地笑一聲:“忠平哥,你怎么了?”
任忠平忙斂容正色。“啊……看來,我仁義會深得人心哪,連這個小道姑,對我會也欽敬有加,將來,我會一定大業(yè)得成?。 ?br />
與此同時,觀內(nèi)留下艾小鳳和遼東三畜還在糾纏不休。
道姑目注四人。“看來你們是不想離開千山了!”
艾小鳳堅決地點頭稱是,倔立當(dāng)場。遼東三畜雖然內(nèi)心有點害怕,可也不走,只是胡言亂語地央求。道姑不再搭理他們,緩緩從蒲團上站起。
“你們既然不走,就隨我來吧,我領(lǐng)你們?nèi)ヒ娝?!?br />
艾小鳳等人眼見道姑站起后,又點燃一支蠟燭,拿在手上,不覺大感奇怪。此時,天光大亮,還點蠟燭干么?卻見她在地上前行后退,左來右去行了幾步,靠墻根的地面忽然無聲地現(xiàn)出方方正正一個大洞,好像一張要吃人的大口一般,道姑也不說話,持著蠟燭,領(lǐng)先下了洞。四人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臺階,再往里望,不知深有幾許。他們這才明白,剛才道姑的步伐是開洞之用。同時也猜到她夜間神秘失蹤,一定是藏在這洞中。
艾小鳳見狀,當(dāng)仁不讓,緊跟在道姑身后下洞。遼東三畜猶豫了一下,也只得隨在后面。他們剛進洞,頭上的洞口就封上了。
楊震江嚇了一跳。“大哥、三哥,你們看這咋整的,我看這里有鬼,我好害怕,咱回去吧!”
牛震天悶聲道:“奶奶的,還回得去嗎?”
呂震山道:“咱們已經(jīng)淌了這趟混水,退是沒門了,為了蘇公子,豁出來往前整吧!”
楊震江顫聲道:“那,咱們離她遠著點,跟得緊,別讓她暗下無常算計嘍!”
野羊這句話還真讓兩位哥哥聽了,他們?nèi)齻€注意與前面的燭火遠遠保持一段距離,一個個神情緊張,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覺高高低低、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遠,忽聽前面一聲輕響,眼前豁然一亮,道姑與艾小鳳好像又打開了一扇門,只聽道姑道:“你們找的人就在里面。”艾小鳳歡呼一聲:“劍哥——”撲進門去。三畜見狀,心中著急,快步趕上,沒想剛到門前,卻覺足下一陷,“咕咚咚”三人直向下落去,“啪嘰”一聲,落到潮濕的泥污之中。
三人罵罵咧咧地好容易站起,一抬頭,卻見對面一個身材高大之人仗劍而立,神情極為威武。三人嚇了一跳,后退一步,急忙亮出家什,色厲內(nèi)茬地叫道:
“你是干啥的?在這疙瘩干啥?快說,不然休怪俺遼東三畜手下無情……”
可是,無論他仨人怎么咋呼,對面之人卻凜然屹立,一語不發(fā)。三人越覺心中害怕,可又無路可退,只有連連吵嚷:
“你……你到低是誰?快告訴俺……俺不傷你……”
“……你快說話,你到低是何方……高人?俺是遼東六畜,你為何在此洞中……”
“對,俺是掉進來的,你快告訴俺們,如何才能出去,俺弟兄自有謝儀……”
遼東三畜見對方終是不發(fā)一言,更覺可怕,說話也從沒有過的客氣。
也不怪他們膽怯,對面屹立之人身材高大,神情凜然,目似寒星,使人不敢逼視,一看就非尋常之輩。遼東三畜近日連遇高人,連遭頓挫,兇狂氣勢早已大減,此刻又見這人如此模樣,早學(xué)乖了,不敢放肆??墒?,不管他們是嚇,是求,對方就是一言不發(fā)。
艾小鳳卻隨中年道姑進了另一洞室。門一開,只見里面寬敞明亮,溫暖舒適,還有一股檀香氣息。四壁懸掛著字畫,屋角還懸著一把劍,左邊有一張帷幔遮掩的床鋪,隱約可見里面彩色的被裖,屋地中間,放著一張大書案,案上有文房四寶。另一面墻,立著一個大書櫥,滿是厚厚的線裝書,書案前,一個身著肥大素雅儒裝,面龐清秀,黑眉入鬢的少年正手操狼毫,墨跡淋漓地在一張大宣紙上書寫著一個“劍”字。
艾小鳳一時沒辨出其人的面目,卻見少年聞聲抬起頭來,手中墨筆一抖,一滴墨團滴落于紙上,他脫口呼出:“小鳳……”
小鳳一驚,這才認出此人是蘇劍,看來他傷已愈。她大叫一聲:“劍哥——”淚水橫流,竟然撲到他的懷里“嗚嗚”哭將起來。蘇劍亦神容激動,手中筆已落地上。小鳳伏在蘇劍懷中,淚水把他的衣襟濕透了。
那道姑一旁暗暗觀看,先是目閃悅色,繼而現(xiàn)出悲容,接著又咬牙切齒,變成了一個怨毒的婦人。只見她重重咳嗽一聲,蘇劍愕然驚覺,慌忙將小鳳猛然地推開,自己向旁一閃。艾小鳳在溫柔鄉(xiāng)中,冷不防失去倚靠,軟軟的身了向前一傾,前額“砰”的一聲,正磕在書案角上,竟然皮破血出。蘇劍一見忘了顧忌,一把將她抱起,摟在懷中,連叫:“小鳳,小鳳……“小鳳卻軟軟地閉目躺在他的懷中,暈了過去。
蘇劍慌了,無助地望著道姑:“這……”
道姑走上前來,看了看小鳳頭上的傷口,見并不重,冷笑一聲道:“把她放下!”
蘇劍:“這……”
“我讓你把她放下!”
蘇劍欲將小鳳放到床上去,道姑面現(xiàn)慍色。“看來,你并沒將我的話放在心里??旆攀?!”
她伸手將蘇劍的兩臂一拉,“咕咚”一聲,小鳳摔到地上。她雖然閉著眼睛,淚水卻如泉涌一般從眼角流了出來。
蘇劍不由也哽咽起來,但望望道姑,未敢再上前去。
道姑望著地下的小鳳,冷冷道:“難道這眷眷溫情就如此易得嗎?告訴你,你們蒼生教害了蘇浩然,你又是艾天明的女兒,我本該殺了你,可我想出個比殺你更好的辦法,叫你也嘗嘗這個滋味吧。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是你與他的最后一面,從此后塵緣了斷,勞燕分飛,終生不許再見一面!”
“你……“艾小鳳突然睜天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手指道姑大叫:“你是干啥的?你憑啥不讓我們見面?你憑啥管著我們?我們偏要見面,偏要在一起,氣死你……”她一拉蘇劍胳膊?!皠Ω纾蹅冞@就走……”
道姑又冷笑一聲?!澳呛茫绻隳苷f動他與你下山,我不阻攔?!?br />
艾小鳳一聽,再拉蘇劍?!皠Ω?,咱們走啊!”
可是,蘇劍仍一動不動,反悲聲道:“小鳳,你……走吧,今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你……”艾小鳳尖叫起來:“劍哥你瞎說些什么呀!你為啥聽別人的呀?咱們?yōu)楦啦灰娒??為啥?你……說為啥?就憑她一句話?她是你什么人?你為啥聽她的呀?啊,為啥……”
蘇劍佇立不動,淚水在眼眶中閃動,喉頭上下顫抖,可他不言不語。小鳳又轉(zhuǎn)向道姑?!澳銓λf什么了?你為啥要害我們?你說……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告訴你,我不會聽你的,除非你殺了我,要不,我就和他見面,我要和他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你擋不住……”
“擋不?。靠次夷懿荒軗踝??”道姑笑得更為陰冷,她突然上前一步,一手卡住蘇劍的喉嚨,一手的兩根手指搭在蘇劍的眼皮上?!澳憧粗?,只要我手一動,他不是眼瞎,就是命喪,你要想叫我饒他,就遠遠走開,答應(yīng)我永不和他見面。聽見了嗎?”
“你……”艾小鳳萬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事,她想上前解救,可道姑那怨毒的神情絕不是假的。手一動,蘇劍就要遭殃,憑自己的功夫根本救不了人,怎么辦?她忽而“撲通”一聲,嚎啕大哭著跪在道姑面前?!扒拜?,你為啥要這樣對待我們?我們啥時得罪過你呀,你饒了我們吧,你是出家人,慈悲一下吧……”
道姑的臉上閃過一絲溫情,但只是一閃而過,馬上又消失了。她冷酷地說:“哼!小妮子,你哭出來也沒用!要問你們啥時候得罪過我,為啥對你們這樣。可以告訴你,我和姓蘇的小子有仇,有深仇大恨!”她突然喊起來:“我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我心頭之恨,你要想叫他活命,馬上滾下千山,不然,我馬上就殺了他……”
她叫著,真力貫注掌端,就要動手,艾小鳳看得清楚,急忙尖叫:
“不要害他,不要動手,我走,我走……”
蘇劍早已熱淚紛紛,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悲鳴:“小鳳,你走吧,我不會忘了你,不會忘了你呀……”
“劍哥,我也忘不了你呀……”
二人哭成一團,中年道姑卻面現(xiàn)得意之色?!昂?,好,你們今生今世永不相忘才好呢!哭吧,哭吧,今后,你們哭的日子長著呢!”她好像看戲似的欣賞二少年心痛欲絕的表情,臉上還露出笑容。
二人終于止住哭泣,艾小鳳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對道姑道:“我明白了,你對劍哥一定是說,他若不答應(yīng)和我分手,再和我見面,你就要殺了我,對吧?”
道姑冷笑一聲:“你倒聰明,我知道你們小崽子的性情,動不動就山盟海誓了,殉情了,尋死了,我絕不會讓你們稱心。我現(xiàn)在就要你們對天發(fā)誓,從今以后,永不見面,如若有誰違背誓言,我就剜眼剖心,叫他受盡折磨而死!”說著“啪”地給了蘇劍一耳光?!翱?,發(fā)誓!”
打在蘇劍的臉上,疼在艾小鳳的心上。她先“撲通”一聲跪地,又拉蘇劍跪下大聲對天發(fā)誓?!吧n天在上,我們二人今后再不見面,如違誓言,甘受剜眼剖心之難……”
“不行,”道姑突然道:“蘇劍,你說,自己若與艾小鳳相見,就甘愿讓我對她剜眼剖心,艾小鳳,你說,你若與蘇劍見面,就讓我對蘇劍剜眼剖心!說!”
二人面面相窺,內(nèi)心深處切實感到道姑歹毒無比。她深知二人關(guān)心對方,甘為對方受苦受難,絕不會讓對方為自己受委屈。這一立誓,將二人牢牢禁住。
蘇劍無計可施,艾小鳳眼睛閃了一下,扭頭問道姑:“師傅是說,不許我倆見面,如有誰主動去見對方,你就剜對方的眼睛,剖對方的心,是嗎?”
道姑得意地說:“正是,快說吧!”
蘇劍還在猶豫,艾小鳳拉他的袖子一把?!皠Ω?,咱們就照前輩的話辦吧,不見面就不見面吧。我先說:從今后我若再與劍哥見面,甘愿他剜眼剖心!”
蘇劍見艾小鳳突然痛快地發(fā)誓,有點不解,但,已然如此,他也只好依言發(fā)誓。可一想到與艾小鳳不再見面,心中就隱隱作痛。
艾小鳳誓畢,顯得異常平靜,她走到蘇劍面前,雙手扶著他的胳膊,仔細地端詳他的臉,蘇劍也端詳著她的臉,兩人對望著。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一夜不見,對方都有點變了,變大了,連眼神都有點像大人了。他們再無話可說。突然,艾小鳳踮起腳,旁若無人地在蘇劍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慢慢后退,輕聲道:“劍哥,我走了?!?br />
蘇劍轉(zhuǎn)向道姑?!扒拜?,我送送她行嗎?”
道姑眼睛一立,似要發(fā)火,最終又“哼”了一聲鼻子,表示默許了。于是,洞室之門啟開,蘇劍伴著艾小鳳走出,又走出道觀。而道姑一直冷眼守候在旁,小道姑則在觀門,遠遠望著二人離去。
送出一程,道姑一聲沉哼?!熬偷竭@兒吧!”二人只好站住,四目相對,無語凝噎。倒是小鳳鎮(zhèn)定些,雖然傷感,還能控制,她目注蘇劍,輕聲道:“劍哥,我要走了,你還有什么說的嗎?”
蘇劍心中有千言萬語,可要開口又覺得無話可說。一瞬間,她又回顧起和她相遇以來的種種遭遇,此時,從前的戒備,怨恨早已一掃而光,代之的卻是一種難分難舍之情。一想到再也不能與她見面,心中泛起陣陣酸楚。失去父母之后,他在這個世上已再無親人,這些日子,他不知不覺間,已把她當(dāng)成了貼心人??山袢沼忠x去,而且是永別,一切,竟成大夢一場。他感到一種難言的痛苦。
見兩個年青人又不說話又不分手的樣子,旁邊的道姑一眼不眨地注視著,臉上表情瞬息萬變,欣賞、溫情、嫉妒、怨恨等交替閃現(xiàn)。最后,又像忍無可忍似的怒叱一聲道:“還瞅什么,有話就說,無話快走!”
小鳳面上現(xiàn)出憤慨之色,瞥了道姑一眼,終于毅然決然道:“劍哥,你多保重,我走了!”
言畢,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蘇劍追了兩步被道姑一把扯住?!澳氵€想跟她去嗎?走,跟我回去!”
蘇劍邊跟道姑走,邊回頭,眼見小鳳走下山坡,失去蹤影,卻仍頻頻回首不已。道姑又狠狠地扯他?!澳氵€看什么,今后,你也嘗嘗這情苦的滋味吧!”
蘇劍跟著道姑向觀中走去,不由又想起昨天夜里的經(jīng)歷。
昨夜。蘇劍是在一個古怪、溫暖、有幾分遺憾的夢中醒來的。
夢中,他又和小鳳一起爬千山,又攀到了一線天那絕壁上,好陡好高啊,他艱難地爬呀爬呀,好容易快爬到頂峰了,手指都夠到峰頂了,卻突然身子一松,“刷”的一聲,又往下掉去,心忽悠悠懸起。掉啊,掉啊,下面是無底的深淵,終于掉到地上,還掉到一簇樹叢中,堅硬的樹枝刺入身軀,他“啊”的叫一聲,夢斷了一下,但,他無力睜開眼睛,又昏沉沉睡去。
接下去的夢境:他看見自己又躺在娘的懷里,娘用她溫暖的手指在撫摸著他的傷口,又用棉花沾著藥水在涂沫,心痛得眼淚滴下來,滴到自己的臉上,有一滴竟然滴到嘴唇上。他吮了一下,咸滋滋的……是娘!他猛然睜開眼睛,不由失聲叫出來:“娘……”然而,意識馬上恢復(fù)了,眼淚也流出來。娘已經(jīng)不在了,她已經(jīng)長眠于長白山下那個小村莊了……那么,這雙眼睛是誰?他剛要開口詢問,卻又發(fā)現(xiàn)眼睛的神情變了,變得充滿了仇恨,目光如利劍般刺向自己。接著,兩聲清脆的耳光打得他頭暈眼花,繼而又聽到怨毒地詛咒聲:“我恨你,我恨你……”正是那個道姑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他一陣暈眩,又昏了過去。
當(dāng)他真正醒來的時候,對昨天夜里的一切已經(jīng)模糊了,他辨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真的,他看看身上的傷口,雖還有淺淺的傷痕,但基本已經(jīng)痊愈了,看來,是道姑救了自己,是她治好了自己傷,這使他更覺得昨夜那兩記耳光和那雙怨毒的眼睛是夢境了。
然而,后來的一切,又使他明白,那不是夢。醒來后,中年道姑又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扔給他幾件衣裳又出去了。他換上新裝起床后,看清了室內(nèi)的一切,暗暗稱奇。他覺得,這時天已經(jīng)亮了,可為什么屋里還點著明晃晃的蠟燭?他邊穿衣邊四下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間房子沒有窗戶,也沒有門。這又是什么地方呢?衣裳穿好,很不合身,又肥又大,顯然是大人的衣衫。他發(fā)現(xiàn),這很像爹爹平時愛穿的衣裳。不一會,小道姑又端來一盆溫水讓他洗涮,拿來了飯菜,服侍他吃過。接著,道姑又露面了。先是詳盡地詢問了父母帶他隱居塞外的經(jīng)過,還問他爹爹和娘平日吵架與否。他當(dāng)時回答從不吵架,就挨了一記耳光;當(dāng)問到爹爹對娘好不好,他做出肯定的回答時,又挨了第二記耳光。道姑每打過他一次之后,還總極敗壞地罵道:
“撒謊,你撒謊,你以為我不知嗎?你爹對你娘一點也不好,他經(jīng)常郁郁寡歡,經(jīng)常和你娘吵架,打得不可開交……”
“不,”蘇劍抗辯道:“我爹娘從不吵架……”
“啪”又一耳光,道姑怒道:“你還敢撒謊?你知道什么?你爹一點也不喜歡你娘,他是心眼好,可憐她,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就纏住了他,使他擺脫不了。對,就是這么回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蘇劍又抗辯一句,又換來一記耳光。道姑的耳光打得非常高明,蘇劍小心提防,明明看見她的手掌過來了,也躲閃了,可鬼使神差,卻無論如何躲不過去,最后還是挨上了。于是,他不吱聲了,任道姑胡言亂語,即不肯定也不否認。道姑就高興起來,竟順著自己的思路編起故事來,說什么蘇劍的爹爹心中實際另有所愛,和他娘生活在一起一直心中不樂,經(jīng)常一人仗劍登高遠望,還常常背著人長吁短嘆……說到動情處,竟然喉嚨哽咽,目閃淚光。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道姑雖人到中年,卻仍有幾分美麗動人之處。
道姑編夠故事后,又轉(zhuǎn)問蘇劍父母被害的經(jīng)過,當(dāng)他說到母親自盡之時,道姑才有點動情,連連追問。“真的?這賤人真的為浩然而死了?還真想不到她會這樣!”當(dāng)說到父親瞑目一節(jié)時,道姑不由流下淚來,泣不成聲,又對天發(fā)誓?!昂迫?,巧巧一定為你報仇,不叫蒼生教土崩瓦解,我誓不為人!”
接著,道姑又盤問起他與艾小鳳、林玉蓮、任忠平及遼東三畜的關(guān)系,他就講敘了從靠山屯兒來此一路的經(jīng)過。道姑此時好像恢復(fù)了正常,對羅子瑞嘖嘖稱贊,對仁義會感嘆不已,對蒼生教的詭詐殘忍憤慨有加。但是,當(dāng)說到艾小鳳時,她對他與她的每一點接觸都問得非常仔細,包括草洞藏身,客棧同居一室,墳場共斗蒼狼,攜手同游千山,甚至巨石之后的談話,也都摳個仔細。當(dāng)問到這些時,她的眼中又閃起一種異樣的光芒,讓人看著心中不安,隱隱有點害怕。聽完一切后,她陰晴不定好一會兒,盯住蘇劍的眼睛問道: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姓艾的丫頭?“
“我……這……”蘇劍不擅撒謊,吱唔一下道“這……晚輩大仇在身,豈能……可是……”
道姑道:“你別跟我繞彎子,快跟我說實話,你喜歡她嗎?”
蘇劍只得點點頭。
道姑見狀,忽然變得興高采烈起來:“好,好,那就好,太好了……”
蘇劍本能地感到道姑要對自己和小風(fēng)不利,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怖。果然,道姑叫完“好”之后,“霍”地轉(zhuǎn)過臉來,眼睛又變得怨毒無比。
“小子,你聽著,我讓你離開她,永遠不和她見面,你聽見了嗎?”
蘇劍的心忽地往下一沉。“前輩,這……為什么呀……”
“你別問為什么,反正,你們這一生就不能見面了!”
蘇劍堅決地說:“前輩,你為晚輩醫(yī)傷,救了晚輩的性命,晚輩銘記在心,永世不忘,可不讓我和小鳳姑娘見面,此事萬萬不能!”
“我就不讓你們見面!”道姑眼睛盯著蘇劍狠狠地說:“我言出必行,你若不聽我的,我要那小妮子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說著,道姑雙手猛然向書案上一落,“嚓”的一聲,五指插入三寸多厚的梨木案面,再往上一拔,摳下一塊木板來。手掌一使勁,木屑紛紛而落。她盯著蘇劍道:“你看見了嗎?你要不答應(yīng),我就讓她變成這樣……”
“前輩,你……不要難為她!”
“我沒有難為她,”道姑緩緩地、但卻斬釘截鐵地說:“我只難為你,你若今后再和她見面,我就剜她的眼,剖她的心,而且,把她抓到你面前,當(dāng)你的面來折磨她。怎么樣?你還要和她見面嗎?”
“這……我……”蘇劍高聲道:“前輩你為什么如此折磨我?我們素昧平生,并未得罪過你呀!”
“哼哼,素昧平生?你沒得罪過我,自有人得罪過我,這叫報應(yīng),懂嗎?你到底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你要說一個不字,我馬上去把那小妮子抓來,讓你看著她怎么樣受活罪!”
在這種情況下,蘇劍該怎么辦呢?當(dāng)答應(yīng)了道姑的要挾后,他不由熱淚沾衣。這回道姑高興了,又讓在書案上寫字,寫“劍”字,她在旁看著,嘴里還嘀咕道:“像,真像……”眼里又有了淚光。接著,她又出去,將艾小鳳帶進洞室,演出了他永生難忘的生離悲劇。
想著想著,蘇劍的眼淚又流出來,他回憶起兩個多月來自己的變故,父母雙雙遇難,千里奔波,歷盡辛苦,好不容易與小鳳化敵為友,生出一種珍貴的情誼,卻又被人生生奪去,他感到刻骨銘心的痛苦。不由又神思恍惚,心如飛絮,今后,還會發(fā)生一些什么呢?
回到洞室,道姑樂滋滋道:“看來,這個女娃真挺招人喜歡,哪個男孩子要得到她,一輩子也算不白活了??上а剑銢]這個命,不過你可不要忘記她呀,要把她記在心中,哈哈哈哈……”道姑大笑起來,蘇劍卻只覺得心底在汨汨流血。
道姑又道:“走,你跟我去見一個人!”
她帶著他向外就走。只見本來渾如一體的山墻突然出現(xiàn)一道門,他隨道姑出門后,門又合上了,不見一縫隙。然而,腳下卻又透出亮光。露出一個方形洞口,蘇劍隨道姑拾臺階而下。
這正是遼東三畜陷身之洞室,此刻,這三個野性難馴的畜牲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熊”樣,三人拉著拼命的架式,躲在洞角處,卻又哆嗦成一團。見二人進來,立刻用哭一般的聲音大叫:
“救命,菩薩救命……”
然而,道姑沒有理睬他們,蘇劍更是充耳不聞,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面仗劍屹立之人。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嘴巴干動卻說不出話來。極大的恐怖,驚喜、悲哀一齊涌上心頭,他終于“哇”地哭出聲來:“爹……你原來……沒有死……”
然而,爹爹卻一言不發(fā),蘇劍正要撲前去,被道姑“哼”一聲拉住,掏出一件東西塞入他的懷中。他只覺一股特殊的氣味鉆入鼻內(nèi)。
道姑不知又鼓搗了一下哪個機關(guān),只見洞室突然亮了許多,蘇劍就更清楚地看清,對面之人是爹爹又不是爹爹。此人與爹爹長得極像,不但像,神情也如同一人,只是比爹爹年輕。這……他到底是誰呢?仔細觀察,卻又發(fā)現(xiàn)此人的脖頸上,身上都纏繞著粗粗細細的繩子,再一細看,繩子還不斷地蠕動,原來是蛇。
蛇們也發(fā)現(xiàn)了來人,發(fā)現(xiàn)了蘇劍,一條條都昂起猙獰的腦袋,用陰冷殘忍的目光盯著他,特別是頸上的那只,帶分叉的血紅舌頭,貪饞地呑吐著,似乎隨時想對他襲擊。
然而,蘇劍精神已陷入一種迷離的狀態(tài),早已忘記了害怕,他眼睛不離“爹爹”的眼睛,顫聲道:“爹爹,你的劍兒來了……”他一步步向爹爹走去。隨著他向前迫近,“爹爹”身上的毒蛇突然一條條驚慌地逃走了,纏在脖頸上的那只,還伸頸吐舌地想顯顯威風(fēng),可最終也從“爹爹”身上溜下逃走了。顯然,是道姑塞到他身上的藥物起了作用。
當(dāng)蘇劍雙手抱著“爹爹”的時候,才感到他渾身冰冷,堅硬無比,也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人像,是個石人像。因為做工精致,漆色自然,外著衣衫,簡直巧奪天工,所以,在昏暗的光線下,就如真人一般。
這,是怎么回事?他摟抱著“爹爹”漸漸恢復(fù)正常,轉(zhuǎn)身望著道姑,卻見她也已經(jīng)抱住石像,哀哀而啼。
“浩然哪浩然,你莫非真是鐵石心腸?你為何離我而去呀,難道那女人就比我強?浩然,你說,你說呀,我哪點比她差?相貌,武功、人品……你為何如此待我呀……”
道姑哭得情真意切,這使蘇劍奇怪又感動,他這才感到,這道姑八成與爹爹有什么淵源。莫非……
正想著,只聽道姑哀啼片刻,忽然變成了懇求:“浩然,浩然,你不要怪我害你,把你放到這洞室中,讓毒蛇咬你,我是沒辦法呀,我的心其實是喜歡你的呀,我離不了你呀,我是盼望你回心轉(zhuǎn)意……我……我這就帶你離開這兒……”
道姑說著站起身來,竟然雙手托起蘇浩然的石像,向外就走。這石像不下六七百斤,她竟然不顯吃力的樣子。內(nèi)力之強可見一斑。只見她走到進來時的墻邊,洞口自開,帶著蘇劍徑直出洞。被眼前一切鬧得云三霧四的遼東三畜這才想起喊救命,可道姑理也不理,自顧托著石像帶著蘇劍離去,三畜想隨后追出,沒邁出一步,就不敢動了,原來,他們的四周爬滿了大大小小的毒蛇。一個個昂首吐舌地盯著他們,他們只要一動,就換來“咝咝”之聲,只好乖乖地呆在原地。
蘇劍隨著道姑又回到原來的洞室,道姑將爹爹的石像放到了書案旁,又喃喃道:“浩然,你看,這都是給你預(yù)備的,你看這字畫,這寶劍,這文房四寶,這書柜里的書,都是你喜歡的,只要你回心轉(zhuǎn)意和我終生廝守,我愿舉案齊眉服侍你,讓你潛心習(xí)文修武,那多快樂?。靠赡銥楹螌幵冈谀菨M是毒蛇的陰冷之處,也不回心轉(zhuǎn)意呢……”
這道姑對著石像入迷地呢呢喃喃不止,眼睛透出無限的痛苦,又透出無限的情意。蘇劍看出,這道姑有點精神不正常他不知該怎么辦好。只是呆呆地睜大眼睛望著。見道姑自語了半晌,見石像依然不動于衷,又突然發(fā)起火來。“你總是這樣,一聲不吭,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他“啪“地打了石像一個耳光。蘇劍見狀,急忙上前阻攔。“別打我爹爹!”道姑回頭發(fā)現(xiàn)他,眼光突然一閃,將他一把抓住,頭對石像冷笑道:“蘇浩然,你既然無情,就別怪我無義,現(xiàn)在你的兒子在我手中,你要不答應(yīng)我,我就折磨你的兒子……”
說著,“啪“地又給蘇劍幾個耳光,回頭望望石像。 “好哇,你裝沒看見,我就不信你不心疼你的兒子,我再給他點厲害的……”說著手指一點蘇劍的后背,蘇劍忽覺身子一抖,一股滾燙的熱流在全身流動起來,繼而越來越燙,只覺四肢痛苦無比,如落湯鍋,如遭火烙。而湯鍋火烙都是烤燒肌膚,這種烙燒之感,卻是從內(nèi)往外,無處躲,無處藏,痛苦之極,蘇劍不由滿地打滾,嘶叫起來。
道姑一邊斜眼看著蘇劍痛苦之狀,一邊不時瞥石像一眼,就在蘇劍痛苦達到極點時,她突然上前又點一指,蘇劍身子又一抖,只覺身子內(nèi)的熱流漸漸消失,嘶叫也隨之停止。慢慢站起身來,一切歸于如常,就像做了一場夢一般??傻拦靡驯е窨奁饋怼昂迫?,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折磨你的兒子,你別生氣呀,我……我要將功折罪,我要教他武功,把一身武藝傳給他,讓他為你報仇,這你高興了吧……”
道姑說著,擦去淚痕,走到蘇劍跟前,捏捏他的鎖骨,又用手尺量量他的肩骨、臂骨和尺骨,連連點頭道:“好根骨,好根骨!”又凄慘地對石像一笑道:浩然,真不愧是你的兒子,真是塊學(xué)武的好料子啊,百年難遇,我一定好好調(diào)教他,將來,讓他比你還出息……”
說到這兒,她似又有點悲傷,可她強抑制住。轉(zhuǎn)過身來,她完全換了一種鄭重的語調(diào)對蘇劍道:“快快跪倒,從今后我就是你的師傅!”
蘇劍一怔,他萬沒想到會這樣,他是想要拜名師,習(xí)絕藝,闖蕩江湖,為父報仇,可他從沒想到拜這樣一個師傅啊。他看出這道姑身懷絕藝,可她瘋瘋癲癲,一會風(fēng)一會雨,誰能受得了哇?學(xué)武又不是三日兩日之事,可以忍耐。再說了自己還要去仁義會,有羅叔叔,有仁義會五高手。有仁義會主皮東來大伯,哪個不是身懷絕技,為什么要拜她為師呢?真要跟她習(xí)武,誰知要困到這千山多少時候,報仇大業(yè)怎辦?再說,有這個師傅在身邊,艾小風(fēng)她……心中思念百轉(zhuǎn),他連連搖頭,立而不跪。
“什么?”道姑又面現(xiàn)兇相?!澳悄阆游椅涔Σ簧?,不能做你的師傅?”
“不,”蘇劍道:“晚輩雖對武功略懂皮毛,可也知道前輩身懷絕技。只是……只是晚輩不能答應(yīng)!”
“為何不?”
蘇劍閉口再不開言。道姑冷冷一笑?!翱磥?,你還信不著我,走,讓你見識一下師傅的手段!”
道姑不由分說,拉起蘇劍奔出洞外,來到觀后平整之地。只見她站好身形,遙遙對崖邊一棵小碗口般粗細的松樹劈空一掌,“咔嚓”一聲,樹桿折裂,墜下崖去,又見她使起一路拳腳,輕飄飄,意悠悠如行云流水,帶起的疾風(fēng)吹得蘇劍門面生痛,衣裳也被吹起,只好連連后退。打得興起,只見道姑鳥兒般飛起,腳下巨石“咔”的一聲,裂開一道縫隙,眼見其武功剛?cè)嵯酀训綐O高境地。
道姑亮過武功,傲然坐于一塊巨石上,自信地大聲道:“劍兒,還不跪下拜師,更待何時?”
蘇劍雖然立于道姑對面,卻依然不拜。道姑惱羞成怒,手一伸,蘇劍只覺一股無形大力將自己拉了過去,道姑惡狠狠地問:“你為什么不拜我為師?”
“我……”蘇劍害怕點穴道,像剛才那般折磨自己,就脫口道:“我已有師傅!”
“什么?”道姑怪道:“你的師傅是誰?昨天我驗過你的根底,你雖根骨奇佳,勁功內(nèi)力不弱,可武功并不深,快說,你師傅是誰?”
蘇劍嚅囁道:“是……是羅叔叔,在路上,他教過我功夫了……”
“原來是他呀!”道姑恍然道:“羅子瑞倒個正人好君子,武功也不低,特別是正字掌叫他練得爐火純青,可是,你知道我是誰?說起來,他羅子瑞還是我的師弟呢,難道我巧姑還不如他嗎?好,你就用他教的正字掌來攻我?guī)渍袃海纯吹降渍l厲害!”
蘇劍覺得不可理喻,就抗聲道:“晚輩剛習(xí)正字武學(xué)不足一月,怎么敢和前輩幾十年功力相比?”
“你以為我要和你對打嗎?”道姑說:“我是試試你的功力,看你進境如何,再看看正字掌到底是不是像江湖上說的那么厲害!快來,你打我五掌,我坐在石上不動,你若能沾我衣裳,我就放你下山,你若打不中我就拜我為師。如何?”
這話說動了蘇劍,他看著盤坐在石上的道姑,心想,她武功再高,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自己五掌之內(nèi),怎么也能沾上她的衣裳吧。如真打中了,自己不就可以自由下山了嗎?免得在這里陪她這個怪瘋子。可又一想,萬一真的打不中,怎么辦?于是他大聲道:
“前輩要晚輩打您,晚輩不敢違命,不過,晚輩若僥幸打中前輩,前輩需履行諾言,若打不中,晚輩也不能拜你為師!”道姑本來以為蘇劍后半句話是:“若打不中,就拜前輩為師?!睕]想到正相反,心中有氣,可她也看出蘇劍的倔強,就想了想道:“行,你打不中也可不拜師,不過,你要答應(yīng),你打不中我,就要應(yīng)承我一件事!”
蘇劍見她答應(yīng)不拜師,出乎意料,心中先是一喜,繼而又一優(yōu):“她要自己答應(yīng)什么事呢?”不由問道:“這……不知何事,晚輩能否辦到?”
“當(dāng)然能辦到?!钡拦谜卤P腿在石上坐好?!伴e話休說,開始吧!”蘇劍再無推辭,只好走到道姑面前,拉開門戶道:“前輩,我要出掌了!”
道姑閉目不語,
蘇劍心想,你武功雖然厲害,可盤腿而坐,又閉著眼睛,難道我就打不中?想到這里,信心猛增,大喝一聲:“著——”右掌“橫空出世”,反掃道姑肩頭,眼見手背擊中肩頭,卻鬼使神差打空了,蘇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道姑也不睜眼睛道:“第一招兒。”
蘇劍一招打空不覺氣餒,可已無路可退,第二招隨即施出,“擎天一柱”。此招是正字掌中極精的一招,化掌為刀,四指拼攏,從上向下?lián)舫?,是”正“字中的一豎,看似簡單,但使將出來卻將對手完全籠罩在掌刀下。蘇劍也認為無論如何道姑難以躲開,可奇怪的是那道姑肩不搖,腿不動,在石上憑空橫挪半尺,蘇劍的這招就無力了。待他招式剛過,道姑又挪回原處安坐了,就像從未動過一樣,口中呼出一聲:“第二招!”
蘇劍這回可感到道姑武功之精深了,對打睹過招也懊悔不迭,可為時已晚。他靜下心來,默念了羅叔叔講過的正字掌訣,突然大喝一聲,“橫刀豎馬”、“中流砥柱”兩招連續(xù)使出,他這是臨時想出來的主意,認為道姑所以躲過前兩招,是因為自己每次擊出一掌,她有時間騰挪閃避,這回兩招齊出,定操勝算。沒想只引出道姑兩聲冷笑,收招之后,道姑依然閉目端坐,紋絲不動。
完了,只剩最后一招“滄海橫流”了。可蘇劍一點把握都沒有,怎么辦?就在他惶然之際,忽聽耳畔有人低語:“先楷后隸!”
誰?蘇劍嚇了一跳,四下瞧瞧,白日晴天,周圍根本沒有一個人影。怎么回事?他以為自己聽差了耳朵,正想豁出最后一招兒,卻聽那聲音又在耳邊起。“先楷后隸,定能取勝?!?br />
這回是確鑿無疑了,蘇劍驚異萬分,剛要出聲驚呼,只聽那聲音又道:“不要出聲。”
他把到了嘴邊的呼喊咽回腹內(nèi),四處瞧瞧,還是什么也看不見。他感到奇怪,這人到底是誰?怎么明白“正字掌”法?他藏在哪兒?為何不露面?他對我講話,這道姑卻怎么聽不見呢?
道姑見他半晌未動,睜開眼睛?!白詈笠徽?,為何還不動手?”
這時,蘇劍心中已有了底,信心倍增,可是想到這似乎有施用鬼計之謙,未免不夠光明正大。但又想到自己若打不中的結(jié)局,只好又凝神對敵,他又默想一遍“滄海橫流”由楷書轉(zhuǎn)隸書的使法,心中靈光忽而一閃,既然楷書變隸書可打中她,為何不多變一重嗎?想著想著,大喝一聲,右臂橫掃道姑下盤,迅雷不及掩耳,更妙者,手臂橫掃至一半,突然斜向右上方,正是隸書長橫結(jié)尾那個尖頭。可眼見結(jié)尾之時,他又改成篆書,筆劃一擰,神妙無比。正中道姑肩窩。與此同時,蘇劍的耳畔又聽那奇怪的聲音叫了一聲:“好!”
最后一招湊效,進招的和防守的都愣住了。蘇劍發(fā)愣的是這人的指點果然通神;道姑發(fā)愣的是出乎意外。她沒有馬上離座,而是睜開眼睛,向道觀方向?qū)ふ沂裁?,突然身子鳥兒一般飛起,直向圍墻撲去,幾乎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從觀內(nèi)飛出,二人空中相遇,只聽“啪啪啪”連對三掌,雙雙后仰,一個空翻落到地上。正是半斤對八兩。
觀內(nèi)飛出之人落地后一陣朗笑:“哈哈哈哈,多年不見,師姐的辟空掌越發(fā)神妙了!”
道姑冷哼一聲:“你羅子瑞的正字掌也更為老到了?!?br />
蘇劍看得清清楚楚,來人正是羅叔叔,頓時喜出望外,像小孩兒般張開雙臂撲了去,緊緊拉住羅子瑞的胳膊?!傲_叔叔,是你……”
羅子瑞哈哈一笑,沒忙著與蘇劍說話,而是對道姑道:“師姐,你怎么和一個小輩比起武來了?要不是劍兒最后一招變化一下,豈不讓我正字掌一敗涂地了?哈哈哈哈……”
道姑冷哼一聲:“我說他哪兒來這么大的神通,原來是師傅在此!”
羅子瑞道:“師姐所言差矣,蘇公子秉性奇佳,我哪敢當(dāng)他的師傅,糟塌了好材料,只不過傳了他兩手護身功夫罷了?!?br />
“那好,”道姑道:“既然你不是師傅,這孩子我收下了,我要把一身功夫傳給他!”
|“羅叔叔,”蘇劍一聽這話急忙插言:“我要回仁義會,我不……”
然而,羅子瑞臉色卻凝重起來。“劍兒,恐怕,你還真得在這住些日子了……”
原來,蘇浩然夫妻遇難、蘇劍流落江湖的消息已不脛而走,整個武林已傳得拂拂揚揚,而且,還遠遠偏離了真相。有的說,是蒼生教的人殺了蘇浩然,仁義會救了蘇劍;也有的說是仁義會殺了蘇浩然,又綁架了蘇劍;還有的說蘇劍身上帶有蘇大俠留下的武學(xué)秘籍;更有的說蘇大俠生前得了一筆巨金,資可抵國,臨死前將藏寶圖交給了兒子……五花八門,不一而足??傊?,各方都把目標(biāo)對準了蘇劍,皆欲得之而后快,蒼生教更是全力以撲,自蘇劍與艾小鳳神秘失蹤之后,該教從關(guān)內(nèi)調(diào)派大批高手北赴,現(xiàn)遼東、遼西已遍布蒼生教眼線,千山的一舉一動,更在其牢牢監(jiān)視之中,仁義會雖派李剛趙義奔撲關(guān)內(nèi)總會稟報情況,請皮會主多派高手前來。一同尋找蘇劍,保他安歸總會。自己留下,探聽蘇劍消息。正巧,今晨林玉蓮與任忠平下山與其相遇。知蘇劍就在千山上,并猜出道姑是誰。因此急急趕來。一則安蘇劍之心,二來與道姑商討萬全之計。
道姑聽說此情,非但不急,反而極為高興。“那正好,就讓劍兒留在我這兒,看誰敢來千山惹事生非?!”
羅子瑞道:“師姐,千萬不可大意,那蒼生教高手如云,奇人甚多,你雖然身懷絕技,也是孤掌難鳴?,F(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蘇劍在千山上?!闭f到這兒,他想起一事?!奥犛裆徴f,那個蒼生教的小妖女在千山上,聽說還是其教主艾天明的女兒,她現(xiàn)在何處?”
道姑道:“剛才,已讓我驅(qū)下山去了!”
羅子瑞聞聽擊掌頓足?!皦牧耍瑝牧?,她若下山。蒼生教必然知曉劍兒在此,可如何是好?”他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稍作沉吟道:“師姐,你這里有隱密之處所嗎?馬上將劍兒藏起來,我立刻下山,找到小妖女,將她俘獲,免得走漏消息!”
巧姑自得地一笑?!白尤鹉惴艑捫?,師姐在千山經(jīng)營多年,難道,連個藏身之地都沒有嗎?我敢說,蘇公子在我觀中住下,蒼生教就是找上一年,也難尋找得到!”
羅子瑞大喜?!罢嬗腥绱说胤?,太好了,不知可在哪里?”
道姑自豪地一笑。“這是本觀之秘,不能告之外人!”
羅子瑞歉然一笑?!皫煹芙^無窺探師姑隱秘之念。還望師姑見諒?!?br />
言畢,羅子瑞對蘇劍道:“劍兒,你就暫時藏身于此吧。我馬上下山,待本會人都趕到后,就來接你南返?!?br />
蘇劍急忙拉住羅子瑞的袖子?!傲_叔叔。我……我不在這里呆,我要跟你……下山!”
羅子瑞一臉不快。“劍兒,你已不是小孩子,怎么能如此任性?你要貿(mào)然下山。萬一出了差錯,豈不誤了大事?劍兒,你要知道,從今以后,你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你了,你不只是你自己,你一個人關(guān)系到武林正義的興亡。聽話,就留在這里!”
道姑在一旁冷笑道:“他是怕我讓他拜師。好,我不讓你拜師了,我只傳你幾招武功總行了吧!這也是我的一份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