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口伐朱梟

　　惱人的是，人很快到齊，明顯比以往積極，無疑是昨日之事影響深遠所致。
　　“靜一下！”他開口了，隨之而來的是惡狼般地眼神和雄獅般地怒吼，“夏風，朱梟，過來！”
　　我和朱梟還沒站穩(wěn)便被踢倒在地。
　　我狼狽地站起來后，一個耳光又瞬時前來。
　　“就昨晚我有點事沒在學校，班里就出了打架的事，看來我還是對你們要求太松了?！蔽?guī)缀趼牭搅税嘀魅渭贝俚暮粑?，毫無疑問，他不是一般地生氣，“聽著，從明天起，我們班晚自習放學時間延遲二十分鐘。一個個不是能講能打能砍能殺嗎？那我就給你們時間，讓你們放開了講，打，砍，殺！好不好？”
　　此刻，我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闖下的大禍，大家將因我多熬二十分鐘。
　　“全班就你朱梟不是啞巴，別人都是啞巴。你那張臭嘴張開不怕熏死別人?。咳嗑湍闶谴箢^蒜，別人都是小細蔥？”
　　臺下傳來一片笑聲。
　　“就你夏風是英雄，別人都是看客，你把他打出血是不是顯得你很了不起??？”我正稍有得意，以為自己理正言順時，班主任又說起我來。
　　班主任忽然叫起張小東。
　　“你他媽的想打死人??？打死人你是要償命的。你是個什么東西，一點法律觀念都沒有，想他媽的坐牢啊？”班主任用手點著張小東的額頭，“江湖義氣，兩肋插刀？有種你去把李XX砍了，一定開會表揚你，學習你，到時你就成英雄了，比楊利偉還牛逼?！?br /> 　　又是一陣笑聲。
　　“做事要用腦子?！卑嘀魅卫^續(xù)數(shù)落張小東，“別他媽的自以為是?！?br /> 　　我并沒有感到多么委屈，因為班主任對我的懲罰不算過分，況且事情是我挑起的。
　　但我卻是無比地愧疚，因為班主任免去了小雨的班長職務。
　　連續(xù)幾天，我都萎靡不振，小雨亦是郁郁寡歡。
　　其實，我并不愧疚于小雨失去了班長職務，只是班主任的一番話嚴重踐踏了小雨的尊嚴。
　　“現(xiàn)在我宣布，即日起楊小雨不再是班長，班長由莫鴻鋒同學來當。楊小雨同學，也不知道你初中當過班長是真是假。你看看這個班，開學不到兩個月，血都見了。你跟我說說，什么時候死人，我提前買機票逃到美國去。好了，現(xiàn)在我宣布，即日起楊小雨不再是班長，班長由莫鴻鋒同學來當?！?br /> 　　我一直沒能有勇氣主動去和小雨說話，因為我實在難以原諒自己。我讓小雨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女生寶貴的尊嚴。
　　從那之后，班主任每天都和我們一塊兒來一塊兒走。一是怕再出事，而來是因為就要期中考試了。
　　每次放學回到家看我哥在寫字臺上用功地學習我就有一種恐懼感。很長時間以來，我始終不能靜下心來投入到學習中。因為小雨，僅僅是因為小雨。
　　我似乎忘記了當初和我哥共同許下的誓言，叱咤風云到底，三年后考入寒窗以來夢寐以求的清華大學。
　　每天，我依舊正常地往返于學校和家之間，晚上也仍舊加班加點，然而，我明顯地感覺到近乎無可救藥的我“心在山東身在吳”。我開始把慚愧擴大，波及到父母，我哥。
　　小雨每天都面無表情，我知道她在走下坡路。一個女孩子怎么能接受得了那樣的羞辱。
　　半個月后的期中考試結果下來了。
　　意料之中，我考了全班二十名。
　　其實，我并沒有太過害怕和擔心，我相信我的學習能力，我考出這樣的成績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是沒法向父母交代的，縱然我保證下次考年級組第一也無法讓他們放心。正所謂成功沒到來的時候，誰都無法相信你。
　　我理所當然地成了問題少年。我開始接受審判。
　　作為審判長的我爸雖沒對我嚴刑拷打，卻是厲聲責罵。這是亙古未有的。如若不是今天的我如此讓他老人家失望，他也不會冒險“晚節(jié)不?！?。作為陪審員的我哥則對我好生失望，那種眼神讓我看到了手足之間不該有的冷漠。而最讓我不知所措的是小雨，我本以為她會因為我愧疚于她導致成績嚴重下滑而來安慰我，鼓勵我，不想她竟如秋風般無情地訓斥我：“你是怎么回事?。俊睆乃难凵窭?，我讀出了朽木不可雕也。
　　我想，我應該努力了，再不努力就愧對天下了。然而，但我思至小雨對我的毫不手軟，我就萎靡不振。她是真的沒理解我還是故意折磨我？
　　晚自習的時候，小雨竟然傳來一張紙條：“可以告訴我你是怎么回事嗎？”
　　那一刻，我對小雨有了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我決定采取迂回戰(zhàn)術，回復道：“我……我……”“你什么啊你？快點告訴我?！毙∮晁坪跤悬c生氣。我繼續(xù)鎮(zhèn)定：“我……我……”之后很長時間不見有回復到來，我想小雨一定生氣了。我頓時感覺天昏地暗，嘗到了陸老先生的山重水復疑無路。不料果真天無絕人之路，臨近放學，紙條到來：“是不是因為我？”我應該怎么說？除了感激蒼天讓我時來運轉之外，我要好好地獻上一通殷勤，于是堅定地回答：“是，是，一直都覺得對不起你?！?br /> 　　本以為小雨會溫柔地向我甜言蜜語：“都是我不好，讓你掛心了。對不起！”不曾想小雨儼然滅絕師太：“我都沒在意，你干嘛放在心上？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我可以向希特勒發(fā)誓，作為男人受到女生這樣的質問，我覺得這是世間最大的恥辱。我聳拉著腦袋，沒了心情。我感到了一種我從未有過的委屈，不被父母及男同胞理解我絲毫不介意，而被一個小女生這樣“羞辱”，我委實抬不起頭。真是丟盡了男同胞的臉。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小雨，或者說重新審視女人。男人在女人面前大男子主義，女人就說你不懂憐香惜玉；男人在女人面前不大男子主義，女人就說你沒出息。唉！做人，難；做男人，難上加難！
　　我和小雨的關系在放學后步入正軌，這不算什么，床頭打架床尾和嘛！小雨仍舊鏗鏘地跟我說：“下次再考這樣，我就不理你了?！?br /> 　　又一次望著小雨的背影，我發(fā)現(xiàn)小雨是一個極具高雅特質的女性。她的成績絲毫沒因為班主任的羞辱而有所退步。而她也一直未消失不斷進步，渴求完美的單純思想。她是一個好女孩，或者說是個好女人，她明顯地區(qū)別于其他的女生或女人，在我心里，她是如此地有魔力。我堅信她是我的“開花的樹”，而我也不會“無視地走過”，她是我“前世的盼望”，我一定要“走近”她，“細聽”她。
　　時光荏苒，轉眼要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
　　兩個月以來，我沒有停止過受到父親的數(shù)落，我哥的冷淡。那段日子，我儼然囚犯一個，毫無“政治權利”可談。盡管我孜孜不倦，廢寢忘食，但擔心從來沒有被我擺脫。我只是“滄海之一粟”，現(xiàn)實不可能任我操控。
　　期末考試很快到來。
　　說來晦氣，考試那天我他媽路上車子壞了，天還他娘地下雨。到考場時，渾身濕漉漉的我引來一陣笑聲，嘲笑的成分居多。考試已經(jīng)開考三十分鐘，我求了監(jiān)考老師半天才他娘地讓我進。幸好這科是語文，要是數(shù)學我就死翹翹了。
　　畢竟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明顯地感覺自己怎么也得考到年級前十五名。
　　果不其然，我考了年級第七，小雨考了第五。
　　我迎來了人生的春天，“政治權利”恢復，陽光像往昔一樣，重又燦爛起來。
　　雙喜臨門，寒假到來。
　　就在我?guī)缀跬涀约旱男彰踔列詣e時，學校向手無寸鐵的我潑來了零下一萬度的冷水：補課！
　　學校殘酷地只給我們放了十天的假。十天呀？同志們，十天是什么概念？洗澡沒來得及搓背就過去了。
　　補課固然剝奪了我眾多欲望的實現(xiàn)機會，然而客觀地說，補課也是有好處的，它無疑起到了一定的鞭策作用。只是，我始終無法感激起那些給我們補過課的老師。因為他們失盡靈魂工程師之身份，補起課來，敷衍不已。
　　于是，我也敷衍了。我怎么能不敷衍呢？學生就要聽老師的，老師敷衍，我們不敷衍豈不是連小學生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第三條都違背了。
　　當我一半愿意一半?yún)挓┑刈谘a課的教室里時，我情不自禁地懷念起了我的小學時光。
　　今朝從來不如意，人生總是那時好。
　　記得小學時，每逢放寒假，學校都要發(fā)一本《寒假快樂》的作業(yè)簿，一本很薄的作業(yè)簿。作業(yè)簿的封面上有時是一個滑雪者在滑雪，有時是一對童男童女在燃放爆竹。里面的題總是用它無以言說的誘惑力勾引著我和我哥，每每此時，我倆總會為看法的分歧爭辯得頭破血流，我爸則在一旁“幸災樂禍”，好不溫馨。那樣的場景至今仍能在十分之一秒內于我的腦海里呈現(xiàn)。因此，從那時起我就對寒假寄駐了無限的期盼，那時年幼的我感覺寒假是我人生中最幸?？鞓返臅r光。
　　長大了點上了初中，便開始隱約感覺到這種幸福在被逐漸偷走。而如今上了高中，愈發(fā)感覺到那種幸福和憧憬已經(jīng)完全失去。不得不感嘆，時間是一切的賊！
　　今天，碰上這倒霉的補課，我不由地在心中生出咬牙切齒的恨。
　　然而，當我開始醞釀著對它的恨時，我卻明顯地感覺的到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扶正我傾斜的眼神，掰正我偏向的嘴巴。我終于知道，那只無形的手就是我的另一種憧憬——走向美好大學，開啟燦爛人生。
　　夢想總是激勵著我接受挑戰(zhàn)，現(xiàn)實卻總要阻擋我戰(zhàn)勝困難。
　　悶悶地看著身邊的一切，總也提不起本該有的抖擻精神。每當想到寒假就這么被剝奪了，心中總會滋生出云南白藥都彌補不了的不甘。
　　我敷衍地補著一個個老師講的課，就像在敷衍著自己流血的傷口，因為我們補課是要額外交錢的。
　　初中時與今天又有何異呢？那時我們一致認為，我們是在拿錢買罪受，而我們并不覺得自己是傻子。今天看來，當時的我們的確不是傻子，只是愚蠢而已。
　　大概是錢已經(jīng)進了腰包，耕耘靈魂的工程師們起初上課頗為用心，日久便不以為意了。說好補一個月的，最后以“因為有關原因咱們就補這二十天，同學們寒假快樂”結束。
　　這倒也遂了我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