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孫小藝

曉韻被派去省城做學習交流。培訓中心的的環(huán)境安靜而閑適。她站在窗口，望著陽光倔強的穿過樹林，照在枝椏掩映的宿舍窗臺上，陽光便在搖曳的窗簾上跳動，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
下午她正在教室里和老師們探討專家孫小藝布置的議題。桌上的電話震動起來，舒童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
“曉韻你們學校最近老出事，所以我打電話給你，想知道你是否好。”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guān)心?！?br /> “你！你……哎……”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又傳來一陣沉重的嘆息聲。
“如果沒其他事，我掛了。”
“你們學校的老師死的死，傻的傻。”舒童幽幽的說道
“誰死了？！誰又傻了？”
“柳媚兒和王闖出了車禍，雙雙罹難。還有張子昊摔傻了？”
“什么？什么！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br /> 一陣沉默。
“謝謝你告訴我！”
“哎，曉韻。生命真的很脆弱，或許我們應該善待生活。”
“好了，我很忙！就這樣吧，我掛了。”
掛了電話的曉韻，怔怔的站著看著天邊飄過的幾片烏云。
正當一臉落寞的曉韻轉(zhuǎn)身想走進教室時，發(fā)現(xiàn)孫小藝就站在自己的背后。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你的電話的。我是出來透透氣的，無意中……”
“沒關(guān)系！聽見了也沒什么。那只是和你無關(guān)的故事罷了。再過一個月，我們就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我們沒有‘交集’，你會很快忘記你今天聽見的一切，就當此刻你聽見、看見了一小段插曲吧?！?br /> 曉韻笑了笑。
“徐老師，你很有意思?！?br /> “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會有什么意思呢?！睍皂嵶旖橇髀冻鲆唤z嘲諷的笑。
“你的防衛(wèi)意識很強！因為你的心里有不想為別人所知的傷痛。”
“你！你——說得不一定全對”曉韻的臉在微笑，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沒再理會孫小藝走進了教室。
看著離開的曉韻，孫小藝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曉韻走進教室又笑吟吟的回到老師中間，和他們熱烈探討著議題，好像剛才壓根就沒發(fā)生過任何事情。
孫小藝看著這一幕，皺了皺眉頭。輕聲嘆了一口氣。
看著此刻的曉韻，深切的感覺到不真實。一個壓抑的靈魂，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扭曲的靈魂?？粗樕蠣N爛的笑容是那般刺眼，悅耳溫和的聲音是那般讓人心疼。如果沒聽見她打電話時冰冷的聲音，近乎殘忍的腔調(diào)，還有嘲諷的笑容，怨恨的眼神，孫小藝一定會認為她是一個快樂的天使。
沉吟片刻，孫小藝對大家說：“我們的理論學習快要結(jié)束了，在這結(jié)束之際，我設計了一些小論題，發(fā)在群空間里，大家今晚到群空間選題，我希望明天能夠完稿。我會給出分數(shù)，作為這次理論學習的最后成績。預祝大家都取得好成績。”
夜晚如約而至。坐在電腦前的曉韻有些黯然神傷。窗外的燈光有些呆滯，但感覺特別刺眼，曉韻連忙拉上了窗簾，讓屋內(nèi)光線很暗。
她已經(jīng)習慣沉默，不喜傾訴，對外掩藏自己的情緒，沒人能知道自己的喜怒哀樂。想著張子昊心里隱隱著疼。多好的一個人！可命運就是如此給他安排結(jié)局。只希望王霞能良心發(fā)現(xiàn)，好好照顧他。張子昊的命運已經(jīng)有了定數(shù)，雖然殘酷了些，但是未必不是好事。傻子或許是最快樂的人。曉韻暗暗罵自己殘忍。至于柳媚兒，曉韻嘴角咧了咧，自古紅顏多薄命。這是定數(shù)！可我的結(jié)局呢？我的結(jié)局又會是什么呢？與舒童再也回不去了！人生是無法回到從前的。離婚嗎？不！孩子現(xiàn)在需要完整的家，我也沒有做好準備。我是舍不得他嗎？我對他還有感情嗎？不！我沒什么不舍！感情？這個世界還有感情嗎？曉韻咯咯地笑了。如果還相信這個世界有真實的感情，那真的是傻子！年輕時懷揣著真摯、真情、執(zhí)著，想在今生擁有屬于自己的曠世之戀。因此，沒有雜念，沒有功利，更不計后果，全身心投入，只為愛而愛，演繹一段愛的神話。那時候是傻傻的幸福。如果人生的情感就停留在那一刻該多好。而今的我，滿心瘡痍，還會言愛？我不會，別人亦不會。心沒有歸宿，不如就在這破屋里度過余生。
想到這里，曉韻再一次的笑了。呆呆的看著屏幕，在腦中搜尋我這會該做什么？
突然右下角的QQ圖標閃動著。誰會找我？
“徐曉韻，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孫小藝！他怎么會想著和我聊呢？一個善于竊取別人心理秘密的家伙！我得小心點。
“行??！想聊什么？風花雪月？還是詩情畫意？”曉韻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輕佻。一個輕浮的女人，是最不容易暴露自己秘密的。曉韻臉上呈現(xiàn)詭異的笑容。
“詩情畫意、風花雪月都是我們?nèi)诵宰罡镜男枰?，這沒錯。我們可以聊聊?！?br /> 曉韻怔住了，她認為平日嚴肅而高傲的孫小藝，聽了她輕佻的話語，不會有興趣說下去，可是他居然這樣回答自己。
“那先來點風花雪月?！睍皂嵲僖淮伪憩F(xiàn)出不羈。
“OK”孫小藝竟然干脆的應允了。
“你怎樣看待情人？”曉韻很直接的提出一個話題？
“那你是怎樣定位情人的？”
“情人這個字眼我很不喜歡，感覺很陰暗，與欲望接近，甚至交融?！睍皂嵑苎杆俅虺鲞@幾個字，她幾乎感覺自己是在敲擊鋼琴。
“我不這樣理解情人?！?br /> “為何？”
“所謂情，指的是感情。無論愛情、親情、友情都離不開情。所以情人我理解為是有感情的兩個人?！?br /> “你這樣理解情人？”
“是的。”
“繼續(xù)闡述，我洗耳恭聽。”曉韻嘴角又掛上了嘲諷。
“人存活于這個世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身的需求，物質(zhì)的、精神的，當然情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生命是很短暫的，在一個個體完成了自己的責任、義務的同時，何嘗不能讓自己的生命豐富一些。所以有自己的情人，這并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br /> “那你如何處理情人和你家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曉韻繼續(xù)問道。臉上嘲諷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
“情人是兩個情意相通之人，那么就應該能相互尊重、包容、理解，甚至為對方著想的人。所以無需刻意的去處理。他們之間會因?qū)Ψ将@得快樂而高興，也會為對方分擔憂愁、痛苦。在兩人的世界里，盡可以釋放自己，不用帶著面具，更不用壓抑自己。在對方痛苦的時候，張開自己的懷抱，送上自己的肩膀。在彼此需要時，也會給予對方最大的快樂！但是絕對不會羈絆對方，約束對方。因為彼此是最懂得愛情、親情、友情的人。更懂得人性的人。也就更會理解自己的角色和位置。他們是心靈之伴侶，而非俗人眼中，僅是人類原始欲望最協(xié)調(diào)的伴侶。消除寂寞空虛的工具，甚至家庭的危害者、侵略者。如不能達到這一高度，就不配情人二字。”
曉韻的心在顫抖，雖然是第一次聽見如此全新的觀念。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但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就像一個重錘敲打著自己的心。他的觀點對嗎？感覺有很多似乎并不符合傳統(tǒng)的道德標準。不對吧？！又符合人性。曉韻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樣評判這些觀點。
夜風掀翻的窗簾，吹亂了曉韻的頭發(fā)。
“那這樣的情人是孤獨的！”曉韻淡淡的說。
“是的，選擇了這樣的情人你就是孤獨的。是因為你懂得了真正的愛，所以你會孤獨?！?br /> “會有這樣的情人？”
“有，一定有的。我稱之為心靈伴侶?！?br /> “呵呵，或許吧！”
“徐曉韻，我想說一句話，你能不生氣嗎？”
“行！”曉韻睜大眼睛看著屏幕。
“壓抑自己是對人性的不仁道。封閉自己，是對人性的扭曲。那無疑是一種慢性自殺。我希望看見一個身心健康的徐曉韻。因為我在你的眼中，看見了一個最干凈的靈魂?！?br /> 徐曉韻沒有說話，沉默了。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夜一下變得很安靜，曉韻只聽見自己的心在喘息。
“你哭了嗎？哭吧！或許這樣你會好受些?！?br /> 曉韻爬在桌上放聲大哭起來。
孫小藝點燃一支煙，靜靜的看著屏幕。
曉韻的頭像暗了下去。沒有說再見，也沒有道晚安，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夜里。
看著暗下去的頭像，孫小藝笑了。

曉韻躺在床上，眼里噙滿了淚水。她沒有大聲的哭泣，任由淚水就這樣流淌。往事、憂思隨著淚水默默流出，似乎要流盡這些年的哀怨、心傷。
夜總是那么漫長，那么深邃，很喜歡它的來臨，但也害怕和它相處，此刻心空如大海。那漫長的海岸線在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