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十三)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09-11 13:12:05 字?jǐn)?shù):3298
小石離奇獲救的事兒在縣委干部中傳起來,人們對小石鉆地道都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辰時王區(qū)長也說大人小孩都不知道這兒有這樣一個洞,到底是野獾、野兔、黃鼬洞呢,還是以前土匪秘密挖成的藏身洞呢?反正是大家誰都說不清。
這件事像一陣風(fēng)兒也迅速在群眾中間紛紛傳開了,都說是:“八路軍的一個交通員被八百鬼子密密麻麻圍在了墳地,但是巧遇一個過路的狐仙,把他救進(jìn)了地府……八路軍深得人心,感動了狐仙,連狐仙也看不慣鬼子亂殺人……”通過這件事兒,任克儉覺得地道這個東西真能派上大用場,可以發(fā)動各村群眾把以前挖的“蛤蟆蹲”改造成戶戶相連的地道,敵人來了既能藏身又能轉(zhuǎn)移。他和老蔡仔細(xì)談了談,李品也覺得是個好主意,于是他馬上把這個工作向全縣布置了下去。
辰時慘案給群眾心里埋上了極大陰影,人們紛紛找區(qū)委縣委血淚斑斑地控訴,要求縣里給死去的父兄報(bào)冤仇。任克儉心里更是悲痛萬分,失去李大貴這樣的好兄弟們,他心里又感到十分的愧疚。
縣委老蔡也痛心地說:“縣大隊(duì)不出頭,光靠我們指揮著兩面村長干工作畢竟力量太薄弱,根本保護(hù)不了老百姓,集結(jié)隊(duì)伍打擊敵人才是確實(shí)有效的好辦法?!?br />
幾天后的一個夜晚,地委張書記要到其他縣布置工作,臨走給他們留下了兩個月的糧票和菜金,又叮囑克儉說:“秋收以后敵人又要征糧派款,反搶糧斗爭也十分重要,你和蔡縣委要多動動腦筋,多想想辦法,有山靠山,無山獨(dú)立,其他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br />
幾個人陪著張書記穿過一片黑魆魆的桃樹園,拐過一條小水渠,張書記沒讓大家再送,他和妻子李品在前面低聲說了幾句話,扭過頭來朝眾人揮揮手獨(dú)自提槍下了渠堤,踏著細(xì)碎的月光向遠(yuǎn)處走去。李品看著他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不由得鼻子一陣酸楚,眼里掛上了一絲讓人不易察出的淚花。
月光還是那么明白,渠水依舊那么清涼,任克儉的心情卻是沉甸甸的,夏成仁在哪里呢?
送走張書記,任克儉便帶著小石四處活動,四五天后才打聽到夏成仁的消息。這會兒,夏成仁在一個地窨子里,正圍著筐架子編著筐,他一邊編一邊用小木錘靈巧地敲擊著柔軟的槐樹條,眼瞅著又編成一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小筐子。這一帶的群眾都有編筐的好習(xí)慣,跟著鐵匠會打鐵,跟著瓦匠能蓋房,夏成仁在房東家隱蔽的這段時間,自然跟著學(xué)會了這門手藝。伏天的枝條最柔軟,榆樹怪柳、紫穗槐都是編筐的上等好材料,他早起拿著鐮刀在野外四處削條,中午就避開鬼子的崗哨偷偷進(jìn)村去聯(lián)系。聽到的消息是:縣委在哪村捕了哪個漢奸,又在哪莊敲掉了哪個叛徒,他的心情高漲卻又急燥,就是找不到縣委呀。
房東那個精神矍鑠的矮老頭,姓周,人稱周老池,他背著糞筐,提著糞鏟,領(lǐng)著任克儉和小石七扭八拐穿了幾個小胡同,在一個雜草叢生的破敗院落前,打開一扇破小門,來到地窨子旁邊,輕聲朝里說:“夏同志,在嗎?咱們的人來找你。”
夏成仁沒說話,機(jī)警地提槍上膛靠著土墻,扭頭朝外側(cè)身向外望了望,忙放下手槍驚喜地挪開地窨子門。
周老池回到門口,朝門外的胡同里瞄了瞄,便關(guān)上小門,蹲在地上摸出煙袋鍋,喀喀喀地敲起火鐮石,火星濺出來,他緊吸幾口,把頭揚(yáng)了揚(yáng),愉快的心情隨著煙香也飄上來。這個小老頭是交通員李大貴的干老子,沒了李大貴,他悲痛萬分,吃飯都忘了拿筷子,喝水不知勺往哪兒舀,他想:抗日,抗日,抗的哪門子日啊,抗得鬼子殺人放火,奸女人。任克儉來了,他的心情為之一振,為嘛呢,黨來了啊。
夏成仁點(diǎn)頭把他們迎進(jìn)來,拿蒲團(tuán)讓他們坐下,便高興地說,這陣子跑了很多地方,也見到姑姑和姑父,他們都很好,讓克儉哥不要惦記。任克儉知道父母平安,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二人談了一會,任克儉說起辰時慘案的事來,那些被害群眾的親人情緒都十二分的憤怒和激昂。
夏成仁瞪起眼睛說:“一定要樹起縣大隊(duì)的大旗來,不給敵人點(diǎn)顏色看看,他們就不知道馬王爺還有三只眼,就不知我夏成仁還是游擊大隊(duì)的大隊(duì)長。他媽的三谷屁樹,李金兒子,老子一定要親手宰了這兩個王八東西?!闭f著話他從旁邊的水梢里掏出半個花皮、紅瓤、黑籽的西瓜來,用瓜鐮削成幾片,遞給他倆說:“嘗嘗解解渴,這是房東種的,本地有名的沙瓤大西瓜,可甜哩?!?br />
小石兩手捧著吃了一口說:“又甜又沙,咱冀中凈是好東西。”
夏成仁說:“可不是,火紅的高粱彎腰的谷,金黃的玉米拱地薯,銀沙灘上的白花生,他媽的,多了去了。要不是有這些好東西,還招不來小鬼子呢,他媽的個屄?!?br />
小石說;“成仁哥,你說的真對,要沒咱八路軍的保護(hù),這些好東西就都丟進(jìn)日本鬼子的狗嘴里了?!?br />
任克儉說;“對啊,所以一定要把大旗樹起來?!?br />
夏成仁說;“他媽的,就是?!?br />
任克儉邊吃邊問夏成仁:“你能集合多少人呀?”
夏成仁嘆口氣說:“唉,我已聯(lián)系了二十多人,其他人都藏起來了,找也找不到,真不知道這伙子人都躲到哪里去了,王八羔子們?!?br />
任克儉說:“二十多人已經(jīng)不錯了。咱們東打一下,西打一下,只要打出縣大隊(duì)的威風(fēng)來,那些藏起來的人知道消息就會歸隊(duì)。不殺殺鬼子的氣焰群眾也不干,不打是不行了?!?br />
夏成仁說:“打,就是得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哥,你放心,縣大隊(duì)不給你丟臉。”
任克儉又拿起一塊西瓜,笑著鼓勵說:“有老弟在,我和蔡縣委都放心,大著膽子干,出了事,咱縣里給撐著?!?br />
小石沒說話,又嘿嘿地笑著拿起一片瓜狠勁啃起來。
當(dāng)玉米高粱半人高時,桃樹園子里的小桃果也咧開小嘴,在綠色的枝葉中歡快地笑著。一些小麻雀還在密密麻麻的枝枝杈杈間搭上窩,唧唧喳喳地在里面鬧著。任克儉帶著縣大隊(duì)也就在這個悶熱的夏季開始秘密活動起來。老蔡聽了匯報(bào)也挺放心,不久便帶著李品轉(zhuǎn)移到西蒲町一帶去檢查那里的工作。
后半夜起了露水,老蔡戴上一頂舊草帽,和李品把手槍拉上栓,出門時他又想了想,讓李品拿上一個舊飯碗,自己拿了一根結(jié)實(shí)的棗木棍,這才和李品串著大深的莊稼地向北走去。
李品暗笑:“這老頭想干嘛,討飯去?”
殘?jiān)鲁略詴r,二人摸到了李村長家的桃樹地里。大地仍然是黑魆魆的,密密的桃枝交叉縱橫,顯然是主人疏于經(jīng)管了,串串小桃果在綠葉間掛滿了數(shù)不清的小水珠,老蔡和李品的衣服都被水珠打得濕漉漉的。二人在地邊隔著封鎖溝仔細(xì)地聽了聽村南的動靜,村南頭悄無聲息。天蒙蒙亮?xí)r,不知誰家的報(bào)曉雞“咯咯咯——”地打響鳴來,李村長家的大棗樹梢上飄起一縷炊煙。
二人一商量,老蔡決定自己先去看看,他把手槍別在腰內(nèi)拿上飯碗和棗木棍,順利地爬過封鎖溝,朝村里走去。
李家的門緊閉著,他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吱扭一聲門開了,走出一個歡眉大眼的姑娘來。
老蔡一愣神,他沒見過李家還有個這么大的姑娘,急忙說:“小大姐,我是要飯的,已經(jīng)兩天水米未粘牙了,望你行行好給口吃的吧?!?br />
姑娘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身回屋拿出一個玉米餅子說:“給你,老伯,填填肚子吧?!?br />
老蔡急忙說:“小大姐,你一并行行好,再給碗熱水喝吧?!?br />
姑娘想了想說:“行,你進(jìn)來歇歇吧,我剛生火,水還沒熱呢!”
老蔡趁勢進(jìn)了李村長家。
李村長的女人在外屋做飯,見來一要飯的也沒太在意,又埋頭燒起火來。
姑娘抱了一抱秫秸問:“老大伯,你是哪里人呀?”
老蔡忙說:“獻(xiàn)縣楊家莊的,家里經(jīng)常鬧水災(zāi),全村人多一半都逃荒要飯了,這兵荒馬亂的,真不知……”
李村長的女人聽說是獻(xiàn)縣的老鄉(xiāng),便抬頭走出來,仔細(xì)一看原來是縣委老蔡,忙驚喜地說:“這不是他蔡大哥嗎,快屋里坐?!?br />
姑娘很驚詫,女人把她拉過一旁低聲說:“富雪,這是八路軍,咱自己人,你快到門口守著點(diǎn)?!?br />
老蔡把來意說了說,接著又和李村長的女人把李品接了來。
看到李品的衣服全濕了,賈富雪忙把自己的衣服給李品換上,又把濕衣服拿到火前烤,不一會兒,衣服冒出一絲潮氣。她想:自己人來了,八路軍來了,報(bào)仇的日子不遠(yuǎn)了。
李品把手槍關(guān)上槍機(jī)掖在腰內(nèi),望著紅紅的火膛前富雪那微紅靦腆的臉龐說:“小妹,能告訴我,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嗎?”
“我叫賈富雪,二十二了,大姐,你呢?”富雪扭頭問李品。
“我叫李品,你的名字很好聽呀,你姐幾個呀?”
賈富雪鼻子一酸,說:“我姐倆,大姐叫賈富格,因?yàn)榭谷?,被鬼子殺了?!彼呀憬愕氖虑檎f了一遍。
李品聽了心想,又是一起血案,她不知該怎樣安慰她,只得說:“小雪妹,我們這些人就是給你報(bào)仇來的?!?br />
賈富雪咬咬嘴唇說:“我知道,八路軍不會放過這些野獸?!?br />
女人和女人容易交心,這姐倆一邊燒飯一邊聊,不一會便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