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2)
作品名稱:新聊齋補(bǔ)遺 作者:立仁 發(fā)布時間:2014-09-23 18:38:00 字?jǐn)?shù):3055
酒神記
川貴苗區(qū),多蛇。古之蛇山,林廣而茂,極數(shù)百里,幾無民居,故,世內(nèi)鮮有知之者。蛇山之陽,有捕蛇者假居焉,歷數(shù)百年矣。人不知其來之所自,因蛇山故,訛為“佘”姓。佘家世代單傳,至佘祖,四十而無子。
是年酷暑,山中多瘴氣,入則受其害。佘祖每于午后,掇長椅憩于庭樹之蔭。一日,祖假寐,有四蛇黑、白、青、花者,銜尾入。祖將捕之,竟入后庭。祖尾而綴之,則蜿蜒登床第矣,覓之弗見。未幾,阿婆一胞產(chǎn)四子也。
佘家以捕蛇為業(yè),居常多置雄黃。佘祖以雄黃制酒,入山前小飲之。四小每偷窺。略嘗,辛辣無比。山中無他物,輒以飲雄黃酒為戲,作罍樽博。日既久,非但不為雄黃所害,于酒則另有心得。
一日,祖啟甕,已無酒,遍及儲器,盡罄矣。祖訊諸四子,皆互指為竊飲者。祖怒,持荊杖一以逐之。
夜寒,四小于巉巖隙罅處,相偎取暖。然思飲難耐,狂呼亂叫。及明,忽有翁、嫗至,慰之曰:“山之阿,有酒泉不絕,思飲何難?!彼男‰S往。比至,有清泉若童子尿,自石縫汨汨而出,下有小潭,冽香四溢,遂牛飲不已。四小得玉液灌溉,凡障即除。復(fù)視翁嫗,非凡人也,急急跪拜。翁曰:“吾等乃酒公、酒母,居此歷四千年矣。所待者,未來之酒神也。爾等當(dāng)克己用功,光大我酒業(yè)之期,未為遠(yuǎn)矣。”
先是,洪荒之世,害之大,莫若“洪水猛獸”。大禹治水,去其首禍,人民安息,食則有余糧。有女名“儀狄”者,制曲藥施于熟飯,得漿曰酒。儀狄因之為禹王封祭司。夏之六代出少康王,更置釀酒業(yè),是為“杜康”。世傳,惟杜康可解憂,人飲之,似仙如鬼。自此,酒之仙鬼遍地,所缺者,惟酒神也。杜康、儀狄,自封酒神,雖為桀、紂頂禮膜拜,然姜子牙不以為然,以“酒妖”之名,黏符鎮(zhèn)于西南蠻荒之地。四小依偎之隙罅,正為子牙黏符處。符既毀,杜康、儀狄得以逃脫。
自此,學(xué)藝、課徒,兩相勤勉也。山中無歷日,寒暑不知年。忽一日,杜康、儀狄聞人間言語雜沓,多為“迎駕”聲。遂招四小跪于酒池之畔,指天狂笑曰:“今,人欲欺天,恰逢其時,子牙老兒奈我何!爾等勤修,已成正果,可承我大業(yè)矣。務(wù)必牢記:興酒業(yè),官為本,民為末,萬不可本末倒置也。去吧!”四小即化四道黑霧,奔川貴邑鎮(zhèn)滾滾而去。
四大酒神各顯神通,未幾,素以勤勞為榮之中華上邦,縱酒淫樂之風(fēng)崛地而起。其洋洋大觀者,莫過于公宴之后,或高談闊論于會議之上,或顛三倒四于溫柔之鄉(xiāng),或橫沖直撞于道路之央,皆為酒仙酒鬼之流。廿余載,數(shù)金之酒價,飆升至數(shù)千金矣。
異史氏曰:夏桀“為酒池糟堤,縱靡之樂,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夏為酒亡;商紂建酒池肉林,朝綱不整,商因酒滅。酒,小飲可助興健身,濫飲則傷身、喪德、亂性、誤國也。鑒于夏商之殤,周公命康叔于衛(wèi)國頒戒酒令,曰《酒誥》。誥有云:“文王朝夕所慮者,官員濫于酒也,屢誡各諸侯、正副長官、公務(wù)員等:‘非祭祀不用酒?!庇衷疲骸疤熘低?,蓋我民大亂喪德,其因在酒;彼小大諸侯之喪邦,罪亦惟酒也?!鼻芈桑骸鞍傩站犹锷嵴撸闳」辆?,有不從令者有罪?!北蔽焊搬?、沽、飲皆斬之?!?br />
周以降,朝代更替,其因各殊,然鮮有敗于酒者?!熬茷E則國亡”,為歷代君主之共識也。當(dāng)今之“八項(xiàng)規(guī)定”,雖非禁令,反觀四大酒神,淫威漸去,乃中華之大幸。
陰陽官
陰間秉政,官制崇簡,閻羅職任亦無常制,遇事輒聘陽世之人權(quán)且兼領(lǐng)之。昔包公文正,“日斷陽、夜斷陰”,為世人所熟知者。蒲松齡公,于兼職閻羅多有記述,其《閻羅薨》所記,即陽世之“魏經(jīng)歷”兼陰間閻羅職事也。
某巡撫之父,生前任總督,因調(diào)兵有誤,致全軍覆沒。巡撫尊乃父夢訓(xùn),緬求兼職閻羅魏經(jīng)歷,私開法網(wǎng)。魏曰:“陰曹之法峻,非若陽世之懵懵,可以上下其手。”固卻之。巡撫退而求其次,哀請潛之以聽。魏為陽世“經(jīng)歷”,乃巡撫屬官,情之難卻,諾之。值老父為小鬼置油鑊煎炸之際,巡撫“痛不可忍,不覺失聲一號”,閻羅殿瞬間化為烏有?!凹懊鳎曃?,則已死于廨中”。
魏兼職閻羅未曾枉法,略有徇私亦不得不死。由此可見,陰間聘陽世人兼閻羅職,重其公而無私也。
前夜,鐵嘴兄至聊齋,閑述近日之奇聞軼事。言及晉地有檢察官,兼黑社會頭領(lǐng),頗感詫異。為明究竟,異史公命余生騎騫驢往探之。
余生今歸,稟于蒲公曰:“晉之運(yùn)城事已明。運(yùn)城永濟(jì)檢察院有干部名馬鋒者,與昔時沂州之馬生同名。沂州馬生曾兼職閻羅,送左蘿石升天。先生記:‘天上墮蓮花,朵大如屋’,盛贊之。馬生因先生之《閻羅》篇,得以享譽(yù)陰陽兩界。運(yùn)城馬鋒,實(shí)一地痞,因同沂州馬生之名,為陰間誤用。彼藉陰陽兩便,引國土局、住建局、人防辦、地震局之貪官污吏兼陰司職,至一方暗無天日矣?!逼压珕枺骸氨说仃柤骊幝氄撸魩缀??”余生曰:“未實(shí)其數(shù)。據(jù)晉地城隍云,已坐實(shí)六十八人,十二人已解有司收押矣。更有小鬼招搖過市,荷槍實(shí)彈,為皂隸抓獲五十一人,有司批捕三十八人也。”蒲公嘖嘖。
余生繼曰:“陰間錯用陽世人,其果雖惡,然,較之陽為陰官之患,陰為陽官則更甚矣?!惫唬骸瓣枮殛幑?,自古有之;陰為陽官,前所未聞也。”余生曰:“學(xué)生未騎騫驢作陰間行久矣。此行,方知陰間有鬼魅兼職陽世之官也?!惫珕枺骸拌彿瘢俊痹唬骸拌?。彼等于陰間為鬼,于陽世為官?!眴枺骸昂喂??”答:“皆有之,以貪鬼、酒鬼、色鬼、賭鬼居多?!眴枺骸瓣柺罏楹喂??”答:“亦皆有之,代表、委員、專家、董事居多,高官、權(quán)貴亦非少。”公嘆曰:“堪虞也!”
余生曰:“尚有轉(zhuǎn)機(jī)。陽世之秉政者已有所覺?!惫唬骸昂我砸姷??”余生曰:“新政高調(diào)反腐,當(dāng)世之御史大夫,亦具‘日斷陽、夜斷陰’之能。言以治標(biāo)為治本贏取時間,屢分遣巡查組奔波于兩界。未及年,降伏鬼官極眾,僅尚書、中丞位之陰陽官,已達(dá)十余人鬼矣。”繼而曰:“晚生于晉地得聞小兒謠言:‘晉有煤,官商勾結(jié)要倒霉;晉有錢,權(quán)錢交易終要完?!抟詾?,晉地官場不日將生變?!逼压唬骸罢畈煌?,官德不振,世風(fēng)日下,怨隙生焉。當(dāng)今若一招破局,功莫大焉!”
豬有能
豬剛鬣,上界人氏。因嫦娥事,遭貶謫下崗,謀職于高老莊為佃。雖于耕作任上埋頭苦干,然屢遭高員外拖欠工資。討薪無果,反受菩薩摩頂,美其法名曰“豬悟能”。悟能,終其所能,亦未悟透高老莊“高”字之真諦,又為唐僧施之以“八戒”:戒殺生、戒偷盜、戒淫、戒妄語、戒飲酒、戒著香華、戒坐臥高廣大床、戒非時食。不得已,再負(fù)釘耙,為唐僧打工無休止。悟能者,實(shí)“無能”也。
豬剛鬣有從子,名豬小鬣者,勵志修煉。于高員外東窗之隅,掘洞數(shù)丈,潛以居。日聽高論,夜思己過,雖寒暑不奪其志,歷千年不悔初衷也。終立地而悟:“高”者,上也。事事占先,處處為上。自取法名豬有能。每竊思,登高須云梯,居貨必自奇。乃于市肆之打字店,制得一紙“高學(xué)歷”,重返高老莊。時,高老莊興精英治莊,豬有能之“高學(xué)歷”得高員外青睞,招贅之外,更有“高收入”、“高保障”之待遇。有此“三高”,豬有能較之豬悟能,不可同日而語矣。
有能好整以暇,反“八戒”為“八尚”。尚“非時食”,時時而食,想吃便吃;尚“坐臥高廣大床”,于高小翠蘭以外,另有二奶、三奶廝混,夏屋即為高廣大床也;尚“著香華”,西裝革履,整日混跡于脂粉堆;尚“飲酒”,非茅臺不入口;尚“妄語”,以忽悠鄉(xiāng)民為樂事;尚“淫”,身體力行之余,倡導(dǎo)以“性滿足”為高層次“民生”,聘李銀河大娘,于高老莊設(shè)性文化講壇,推而廣之;尚“偷盜”,大者,竊莊庫以自肥,小者,開寶馬偷土雞也;尚“殺生”,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蓋自號“豬不戒”。
得高老莊高字訣之三高修行,未久,豬有能進(jìn)層新三高,曰高血壓,曰高血脂,曰高血糖。
一日,有能于“高”之最高境界,請教于菩薩。菩薩曰:“未有最高,只有更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