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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旋轉(zhuǎn)記·第一部·指南行(二)泰極生否

作品名稱:愛情旋轉(zhuǎn)記      作者:小乙      發(fā)布時間:2015-02-13 21:08:51      字數(shù):3717

  當年夏天,我從職校畢業(yè)。兩年來,那些沖動也罷,亢奮也罷,希望也罷,還有同學間那些永遠不會兌現(xiàn)的承諾,連同那個男生,一并消失在過往的歲月里——如同走在路上,丟了一塊表,或者失去一根項鏈,在我的內(nèi)心,沒有太多的波瀾和深刻,也沒有任何珍貴的記憶留下。置身城市,似乎無所不有,回到小鎮(zhèn),無所不失。這就是人生吧。
  告別學生時代,在短暫的無所事事后,我相繼在小鎮(zhèn)的空調(diào)店、超市店打過一段時間的零工。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能做的事確實太少,能做好的事,幾乎沒有。寫個字歪歪扭扭,算個帳慢慢騰騰,跑過腿氣喘吭吭。我看到了同事們異樣的目光,我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信開始動搖。
  冬天來臨時,我的自信一如寒風中的樹葉,即將枯萎。可是翌年春天,它又意外長出綠葉。
  父親依然坐在我的對面,像是對著我,又像是對著日光燈,或者什么也沒有對著,輕描淡寫地說:“小玉,這周把工作辭掉。下周去我廠子里報到?!?br />   我倏然想起兩年前,父親念叨“兩年,還有兩年”的含義——原來兩年前,他已對我的未來作好規(guī)劃。
  我上班不久,母親辦理了辭退手續(xù),說是單位為了解決職工子女就業(yè)問題,執(zhí)行的“退一進一”政策。母親當年四十五歲,正好提前五年退休。
  辦完交接手續(xù),母親拉著我到廠子四下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以同事似的口吻向我介紹了這里的情況。“小玉,這兒是國營機械廠,隸屬電子工業(yè)部,還有好幾個分廠,制造軍用和民用產(chǎn)品。我們所在的是民品廠,是七八年前為了適應市場經(jīng)濟專門成立的,生產(chǎn)油機、煤氣瓶、膠體磨一類的玩意兒,占地有一百多畝哦,一共好幾個車間。”
  我勾著脖子往一個車間里瞧了瞧?!巴?,媽,怎么全是些奇形怪狀的機器,冷冰冰地轉(zhuǎn)著,聲音好刺耳啊。”
  “是啊,這就是我們廠子的一線。這里出產(chǎn)品,然后再產(chǎn)生效益嘛?!?br />   “哦,那你是在一線上班?”
  “是啊,我就是這個廠的車間工人?;顑旱募夹g(shù)要求倒是不高,但蠻累人的。每天守在車床邊,進行螞蟻式的機械勞作。最初我是天天工,也叫計時工。進來上班,也是托你爸的福。我在農(nóng)村長大,干活很賣力,廠里對我評價不錯,后來跟我簽了協(xié)議,不過沒有正式編制,享受不到社保這類好聽的待遇?!蔽覌層謬@口氣,“不過,這幾年整體情況不是很妙哦。廠子生意并不太好,很多老設備沒也更新。員工總數(shù)只減不增。你們這一代年輕人,可得努力啊。”
  “那不是每年都會有人被開除?”
  “呵呵,不是啦。只要不犯大錯誤,廠子是不會開除人的??擅磕陼行┕と瞬⊥穗x退。還有啊,一些技術(shù)能手為了自身發(fā)展,會另謀高就。至于‘退一進一’的政策,是在保證廠里人數(shù)不增加的情況下,實現(xiàn)以新替老,改善人員結(jié)構(gòu),提高工作效率。所以,多虧這政策,不然爸媽這會兒還在為你工作的事發(fā)愁?!?br />   “嘿嘿,我蠻夠幸運的。”
  “其實,夠險的。剛才說了嘛,我是編外人員,嚴格講,不能享受這個政策。但廠子考慮到你爺爺和父親都是這里的員工,特別是你爺爺,累得連身子也報銷了。所以,你爸到領(lǐng)導那里爭取。上個月,廠子開了職代會,也有人提出異議,不過終究通過啦,算是打了個政策的擦邊球。只是,我這一退,其實跟廠子就了無瓜葛啦?!?br />   “你以前不是說,退休了,國家也要發(fā)錢嗎?”
  “那是你爸這類正式職工才有的。我是編外人員,讓你來頂班就很不錯啦。之前也跟領(lǐng)導保證過,退下來,一不拿內(nèi)退補貼,二不享受退休職工在逢年過節(jié)的待遇?!?br />   “爸也是在車間吧?還以為他是工程師喃。”我像是什么都明白過來了。
  “是啊。以前說他是工程師,是想讓你努力讀書嘛。他在另一個軍工分廠,也是車間工人,每天穿著勞保制服,和我一樣,在一線干著單調(diào)重復的操作,和‘工程師’這個詞眼兒八帽子沾不上邊。”
  很快,我又從同事領(lǐng)導口中得知了更多的信息。機械廠經(jīng)營每況愈下,由于軍品任務不足,民品開發(fā)和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滯后,生產(chǎn)設備老化,產(chǎn)品缺乏市場競爭力,加之富余人員多,債務包袱沉重,廠子運轉(zhuǎn)越來越困難,一如大海上的巨輪,正在悄然下沉。
  而此時的小鎮(zhèn),經(jīng)濟發(fā)展雖然較慢,但好多人都走出去闖天下。包工地、做生意、開廠子……多數(shù)都能混得風車斗轉(zhuǎn)。全街的瓦房還是瓦房,但好些家里卻裝修得漂漂亮亮,添置的家俱電器與都市的也毫無二致,相當一部分人有了轎車。我們家,卻一如昨夜星辰,在新時代的天空下,已然失色。
  這些情況,對當時的我,全然沒有危機感。只是覺得自己分在行政部,不用下車間,工作是個比學習好玩得多的東西。雖然從職責上看,事情應該蠻多,諸如會議管理、人事工作、后勤服務、文件處理、月度總結(jié)……可實際上,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燒開水,或者水也不用燒——比我早到的同事已經(jīng)搞定,然后泡一杯茶,無別它事地看看報紙。然后……然后得看情況,有時一上午也沒事。辦公室的同事,連我一共四位,兩女兩男,可以聊上半天。每個月的主要工作,鼓著勁干,其實三分之一的時間便能利利索索地完成。我主要做一些非文字性的雜務,比如會議的準備和善后,資料的收集整理,通知的上傳下達。既管如此,領(lǐng)導和同事對我卻欣賞有加,因為我聲音甜美,普通話說得蠻洋氣,形象氣質(zhì)上得了臺面。單位一些年青小伙,還有鎮(zhèn)上的一些男生,開始找些微不足道的理由接近我。下班后,我經(jīng)常會接到一些聚會的邀請。我的生活一如讀書之時,又泡沫般地喧囂和繁華起來。
  可是,在愛情面前,我依然像個冷峻的獵人,心懷野心,耐心等待。誰也別想鎖定我,我也不會鎖定誰。如今工作安穩(wěn)下來,內(nèi)心曾有過的那些茫然、亢奮、沖動已然消失,我的自信徹底回來了。我覺得人生挺簡單,等到了母親的歲數(shù),我的子女沒準也就在這上班。歲月,或許早就為我鋪設了一條平坦的人生前路。
  想到這些,我會忍不住打起愜意的哈欠。然而,命運早已像一把利劍,正伺機從我背后冷冰冰地偷襲我、偷襲我的家庭、偷襲我所在的機械廠。或者說,它偷襲的是一個時代。
  二OOO年,關(guān)于國營企業(yè)破產(chǎn)改制重組的報道已常常見諸報端。然而,真正臨到我們頭上時,很多員工依然沒有太多的心理準備。我只記得,那段時間,廠里的黨委也罷、工會也罷、行政也罷,每天開會,幾乎每天都有很多工人聚在一起,說著什么、吵著什么、鬧著什么,反正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無論我們是恐懼、慌張、茫然,還是憤怒、哀求、反抗,和大多數(shù)的國企一樣,大家只能接受現(xiàn)實,一如蜷伏在被大浪包圍的小舟里,束手就擒似的等待命運裁決。
  在這種無可奈何的等待中,一直陪伴我的指南針突然“轉(zhuǎn)”了起來,且轉(zhuǎn)得甚為完美,恰恰變換了一個方向。母親在十幾年前的話終于應驗——我成大了!可是,此時的我,當然早已明白那是母親善意的謊言。我的內(nèi)心涌上不安的感覺,當下決定修復它。可是,無論鐘表店、機修電、手飾加工店、眼鏡店,都拒絕了我的請求。
  “這么小的盤,拆起來很麻煩。不如去買個新的。”幾乎每一位修理師傅都如是說。
  他們哪里知道我跟它的感情。翌日清晨,我在大霧彌漫的小鎮(zhèn)里,像一個賣報童或郵遞員似的,跑遍街頭巷道,終于在一個破瓦棚下,看見一個留著胡須,長得像山羊的瘦老頭,正聚精會神地拿著一個更大的指南針,饒有興趣地摩挲著。
  “師傅,能幫我修一下這玩意兒嗎?”我彬彬有禮地問。
  老頭接過我的袖珍指南針,顛來倒去地看了一會。
  “為什么要修它?”老頭的目光筆直地凝視著我,聲音在濃霧里顯得格外縹緲。
  “壞了,紅色那頭指向南方啦?!蔽业脑捓飵е鴰自S失望。他居然連問題都看不出來。
  老頭瞇細眼,陷入巨大的沉默之中。少頃,他嘴角浮出一絲笑意,說:“反了?指南針不指南,能叫指南針嗎?”
  “呃——”我第一次聽到這種強詞奪理的解釋,卻又覺得甚為有理,一時語塞起來。
  “呃什么?”
  “南轅北轍嘛?!蔽艺业搅撕线m的詞眼兒。
  “哎,如果它既不指南,也不向北,再來找我吧。”老頭將它遞了過來,目光再次直勾勾地看著我,“你看,南北相對,知道南方,不也知道北方了嗎?”
  我湊上前去,揉揉眼睛,準備仔細瞧瞧,以確認老頭說的話,此時卻看見了天花板。原來,自已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而已。
  那之后,我又像幼年時常常留意著它。一方面,擔心它繼續(xù)轉(zhuǎn)動,加重我的迷失感;另一方面,又希望它繼續(xù)偏離軌道,如此我便能理直氣壯地找夢里的老頭修復它。
  夢終究是夢,指南針也不再轉(zhuǎn)動。只是,一年之后,四十九歲的父親下崗了,廠子承諾把社保兜到底,不過即使如此,也還要等六年才能領(lǐng)到養(yǎng)老金。我所在的廠子,也被一個民營企業(yè)收購,據(jù)說是看中了那一百多畝的地。
  那時,我參加了廠里的最后一次大會。坐在主席臺前的幾位領(lǐng)導煞有介事地說了很多。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是,那段我不想關(guān)注卻又不得不關(guān)注的話。
  “這個廠子的歷史使命已然結(jié)束。擺在大家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跟新接手的民營企業(yè)簽定合同,崗位也罷待遇也罷,全部洗牌重來,一切從零開始;二是自謀發(fā)展,廠子會按照之前多數(shù)討論形成的方案,核定每個職工應領(lǐng)的補償金,半年內(nèi)全部發(fā)放到位。祝大家一生平安?!?br />   和我年齡相仿,學歷和技能卻遠勝我一籌的許多同事,在會議結(jié)束后,選擇了一次性領(lǐng)取補償金,毅然決然地退了出來。我在改革的大浪中,在一片茫然中,也選擇了離開。未來的路在哪里,我和我的家人,還有那些離開的同事,沒人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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