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十四章 遙遠故事 奇怪老師

　　第十三章遙遠故事
　　關(guān)繼光教月月語文，當他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文如其人，寫一手好文章的人是這樣一個清純的女孩子！在她的作文中，他讀出了她細膩多情的內(nèi)心世界，她的善良，對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強烈的進取心都深深感動了他。他喜歡這個女學(xué)生，根據(jù)她的特長與愛好，鼓勵她以后讀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了回學(xué)校教書，愿意的話，他可以給校長說一聲－－他也是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其他學(xué)生都聽得目瞪口呆，關(guān)老師怎么對月月這么好！就業(yè)在社會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有的人為了進這所學(xué)校工作，父母賣掉了在街上的門面房。從來到這個學(xué)校，還沒有人像關(guān)老師這樣關(guān)心過月月，月月心里特別地感動，對語文學(xué)習(xí)的興趣也更濃了。可是好景不長，很快，一個遙遠的故事，中斷了這種關(guān)系?！　?br /> 　　自從上次關(guān)老師幫月月從門衛(wèi)那里取回了書，事情過后月月漸忘了。取掛號信要用到學(xué)生證，證件她已經(jīng)帶來了，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fā)生。一天晚自習(xí)，天還沒有全黑，一個男生在門口喊：“月月！”月月抬起頭奇怪地看著他，以為叫錯了。因為很少有人叫她出去，別人不會叫到她，這是她的認為。可是，那男生態(tài)度堅決，她遲疑地走出去，外面，關(guān)老師抱著一捧書站在臺階下。　　
　　“書我?guī)湍闳〕鰜砹?！”他說。月月點點頭，這個意外讓她不知道說什么好?！罢裰惺悄闶裁慈耍俊薄拔腋绺?！”“親哥哥？”“嗯！”關(guān)老師不再問了，他把書交給月月離去了。月月看了看懷里的書，是農(nóng)大的哥哥寄來的。關(guān)老師認識他？她想起來了，有一次在家里，她對母親說過關(guān)老師很關(guān)心她的話，母親反問：“是叫關(guān)繼光？”“是呀，你怎么認識他呢？”母親的臉馬上沉下來，說：“他害過你哥哥！”“?。〃D―”月月驚訝地張大了嘴，“這怎么可能呢？他為什么要害哥哥？”“那年你哥哥高考初試成績差了一點，不能參加高考。我想，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參加高考。他苦學(xué)了三年，下了多少苦，到頭來是這個結(jié)果！”母親頓了頓，顯得很傷心，“我托人去打聽，關(guān)老師提出要50塊錢，我說可以?？墒呛髞硭指目诹?，說給多少錢都不辦！”月月沉默著，她傾聽著母親的講述。這里面隱藏著一個故事！　　
　　后來的事，月月是記得的，哥哥在那年的高考中沒有考上，第二年去了華山中學(xué)讀書，再后來是從那里考走了。原來哥哥去華山中學(xué)是迫不得已！她今天才明白了。站在教室門前，想起這一連串的往事，月月心里百感交集。關(guān)老師如此地喜歡她，又如此地排斥她的哥哥！同樣是一家人！母親對他充滿了憤恨！　　
　　世間有很多事都是需要遺忘的，可偏偏這件事并沒有到此了結(jié)。一個下午，她路過學(xué)校門口，傳達室的人叫她領(lǐng)取訂閱的雜志。她喜歡地理，世界地理讓她的眼界無限開闊，她在那神奇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種不能與別人分享的快樂，并陶醉其中。門衛(wèi)室里坐著兩位老師，他們在攀談，看到月月進來，其中一位說：“月月，這名字很熟啊！你家在哪兒？”月月說完后拿了書就要走，卻聽見他說：“這是我自家一個嫂子妹妹的女兒！月月學(xué)習(xí)咋樣？”不等月月回答，關(guān)老師在一邊接上了話：“月月的語文學(xué)得頂呱呱！那是沒的說！”“其他的呢？”“其他我就不知道了！”“哦，她還有個哥哥，我聽嫂子說，她哥哥去年考上大學(xué)了?！薄皩?，振中到農(nóng)大上大學(xué)去了，怎么去的我不清楚！”月月站在一邊，聽他們說完離開了。關(guān)老師說的最后一句話分明話中有話，難道哥哥去上大學(xué)是花錢去的，或者是別人代考去的？她感到一種不尊重，可又不能反駁。　　
　　這之后，他們之間似乎再沒有了故事。關(guān)老師對她還像以前，但在月月心里，卻像隔了一塊石頭。她想問他什么，但又開不了口。有一次，在寫作文時，夜深了，月月寫完布置的作業(yè)，順手拿起了筆，寫道：　　
　　這是一個遙遠的故事。我不知道該怎樣講述。母親讓我了解了它，我很震驚。今夜，多么沉靜，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沉默著，不能解開這個謎。有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呢？　　
　　她通過講故事，委婉含蓄地詢問一件事。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作文發(fā)下來。果然，那后面留下了長長的近一頁的批語。大概是說：　　
　　你是一個勤奮上進的女學(xué)生，真誠、坦蕩、溫順、善良。以后會慢慢地成熟，明白生活中很多事。這則批語引來無數(shù)人觀看，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老師給學(xué)生批作文留一頁的。有驚嘆的，有不理解的，有不能相信的，月月很平靜。那些話的最后，還說要她好自為之。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是說他是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而自己在這里上學(xué)，所以不能跟他作對，這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反判的心理在月月心里慢慢滋生。她上課時再也不會看著他的眼睛，低著頭，在書本上忙。他所提的問題，她明明知道，就是不做聲。對他的課，也不再像以前總是期待著?！　?br /> 　　彩鳳和月月在一個宿舍，彩鳳不大愛說話，兩個人相處簡單又平靜。今天，月月去教室時，一個女生突然指著她破口大罵：“月月，你把我的床搞得臟得不像樣子！你以后吃飯在你自己的床上，不要在我床上！”月月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她想了想，這個人是自己下鋪的，她的床在自己的下邊。鋪著被褥，卻沒有來住。自己吃飯的時候，坐在她的床邊。她回到宿舍里，揭起床上的床單，拿到外面去洗。今天她肚子疼，一碰涼水，血更多，但她忍著，一聲不吭。床單曬在外面的鐵絲上，她坐下來歇歇，這時彩鳳站在窗口朝下張望，回過頭來說：“你給她把床單洗了！”“嗯！”“也真是的，為那么一點小事……她在我面前說過幾次，我都沒說。你嫌別人坐你的床，那你住上面。你在下面，還嫌別人弄臟了你的床！這人不講理！”月月看著她，她頭一回聽到她開口說話，原來她說話也是這樣動聽。　
　　之后，月月就發(fā)現(xiàn)彩鳳果然是個好女孩，從不和人蠻不講理。有一天，她上來委屈地對月月說：“你看，我去買飯，碰到惠奇，她說她不想吃她買的稀飯，太難吃了，硬要把飯倒給我。我說我不要，她就生氣了。”月月驚奇地說：“這人咋就這樣呢！明知道難吃還要給別人！”彩鳳解釋說：“她覺得倒掉可惜，要賣給我，叫我給她三毛錢?！薄鞍?！”月月長長地嘆了口氣，小小年紀就不講理，還在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文化呢?；萜嬉郧耙彩窃谥攸c班，這樣的頭腦，又怎么學(xué)習(xí)功課呢？可是她學(xué)習(xí)挺好，而且學(xué)習(xí)起來專心致志?！　?br /> 　　有一天晚上，月月走到惠奇的身旁，看到她正在做數(shù)學(xué)習(xí)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顯得很齊整。“真羨慕你，心很靜！”月月說?！皝恚?！”她推給她一個用舊報紙做成的小凳子。月月坐下來，看著惠奇長相平平的臉，甚至還有點丑?！八怯兄腔鄣?！”她想?！拔也⒉幌衲憧吹降哪菢樱∥蚁矚g你，月月，真的。說句話你不要生氣。我以前以為你跟我們一樣是平常人，可是那天在水房里，你抬起頭我看見了你的臉，我才發(fā)現(xiàn)你還長得很漂亮呢。只是穿得很樸素！”月月笑了笑，覺得自己平常人而已：“我來想向你取一點經(jīng)。向你學(xué)習(xí)?！薄跋蛭覍W(xué)習(xí)？”她搖搖頭，“我們都應(yīng)該向他學(xué)習(xí)！”她在本子上很認真地寫下幾個字，月月看了大吃一驚。這個人是全年級的尖子生，叫李星?！拔野阉麛R在心里，每天都對自己說，要能趕得上他，這樣我很努力！”李星各方面都不錯，除了個子有點低?；萜嬲f：“我找過他，他說，他生性淡泊，不喜功名?！痹略虏幌嘈牛f：“生性淡泊？這樣的人會生性淡泊！他這樣聰明，以后還不定會有怎樣好的際遇呢？”惠奇說：“嗯，我也這樣想，可是，他不這樣認為！他覺得自己是個很平常的人。”
　　夜深了，樓上還有兩個女生悄悄地談話。在她們的勤奮和艱苦里，有著怎樣的情感和追求?。?br /> 　　　　第十四章追憶紅塵　　
　　對于月月與大海的交往，振中漸反對起來。他似乎知道了關(guān)老師教月月，對此無言，只在偶爾對妹妹說一句“好好學(xué)習(xí)”的話。為什么要好好學(xué)習(xí)呢？這個問題月月在小的時候從沒考慮過，似乎好好學(xué)習(xí)就可以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工作，那里有著怎樣的繁華和富庶，又有著怎樣的風(fēng)景和美麗?？墒乾F(xiàn)在，她又覺得好像人生虛無飄渺。鄭智華的一首《水手》，鏗鏘有力的表明，如泣如訴的清唱，引發(fā)少年人無限的懷想。　　
　　“有件事估計你也知道，”振中假期回來，對月月說，“我有個女同學(xué)，她就像你，多愁善感。人是自私的，妹妹，別傻了。”聽了這話，月月似懂非懂。看著妹妹黑黑的眼睛，振中又說：“我告訴你她的地址，你可以跟她聯(lián)系一下，看看她現(xiàn)在有多慘！”哥哥不再做聲了，像是給妹妹敲了一個警鐘。月月沉思著，良久不做聲。　　
　　那是個秋風(fēng)落葉的季節(jié)，瑟瑟的秋風(fēng)，吹遍了秦嶺下每一個村村落落。菊花開了，綻放出一朵朵燦爛的花朵，千朵萬朵壓彎了枝頭。望著窗外碧藍明凈的天空，天空高遠，另一方天空下，又有著怎樣的一個女子，哥哥說她與自己很像！她提筆給她寫信：　　
　　姐姐，頭一回拜見你，心里多少有點緊張。我是振中的妹妹，曾經(jīng)你來到我的家，我看見你長得多么美麗，讓人羨慕！現(xiàn)在我知道你到了遙遠的新疆，那里是祖國的大西北。我從沒去過，可是我想，它一定非常遼闊，又雄奇壯美。現(xiàn)在我讀高二了，以前你和哥哥在華山下，也曾經(jīng)像我一樣，在學(xué)校里上學(xué)?，F(xiàn)在，哥哥去了楊凌農(nóng)科大，他是去年去的。想一想，人生相聚和分離，瞬息萬變，又都不在掌握之中……
　　這封簡短的信很快就有回復(fù)了，看得出她是在收到這封信后馬上回復(fù)的。信掛號寄來，署名艷君。月月看到這封信，心情非常激動，她回信了，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她看來對生活沒有絲毫的報怨！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從見面時，她們就相互喜歡了。月月記得很清楚，那天，她正在洗衣服，忽然院子里進來兩個陌生姑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個子的姑娘（后來她知道她是艷君）對她微笑，笑容里寫滿了喜歡。怕生的月月羞澀地低下了頭。她想，是不是要給客人倒水呢，卻聽見她們向哥哥告辭的聲音――已經(jīng)要走了。這一切像是發(fā)生在昨天，可是今天，就變成了這封萬里之外寄來的信――她們已經(jīng)天各一方，相隔遙遠了！　　
　　夜靜得出奇，一片葉子輕輕地飄落在地上，無聲無息。一個紅塵故事在月月眼前逐漸清晰。那是哥哥的初戀，他們相愛過。至今她沒有怨言，她是后來去了新疆一家繅絲廠當了工人。沒有完成大學(xué)夢，成了她一生的遺憾。在這封言詞懇切的信里，她也表達出自己對月月的喜愛和關(guān)懷。希望月月能考上大學(xué)，實現(xiàn)她沒能實現(xiàn)的夢想。透過信箋，月月仿佛看見奇險峻秀的華山下，少男少女結(jié)伴而行，穿行在亂石穿空的五龍河畔。但她的思緒馬上回到眼前，空間已經(jīng)把他們永遠分隔了，現(xiàn)在，這個叫艷君的姐姐已經(jīng)很難再回一趟老家。自己熟悉的村村落落對她，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遙遠的追憶，一千遍一萬遍在心里、在暗夜里想起?！　?br /> 　　月月感到一絲涼意，秋季里，的確很涼?。∈掷镞@張照片，這個女人，生得多么美艷動人，又是多么凄楚！我絕不能像她一樣！像她一樣成為一個犧牲品，我是我自己的，我為了自己而努力！月月對自己說。我要讓母親因為我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星星閃爍著，仿佛聽明白了她的心聲，它們眨巴著眼睛，微笑著，讓黑夜不再漫長。
　　大海一個人在外頭，在這個中專的校園里，學(xué)習(xí)比較寬松，生活比較自由。每當日落時，男生女生結(jié)伴而行，他都會分外地想家，想起日暮黃昏的河灘，冉冉升起炊煙的村莊，還有月月，那個面容清秀的姑娘。她像月色一樣的迷人，像流水一般的清澈，讓人難以忘懷。他時常想為她做點什么，想來想去，又認為，只有不打擾她，讓她專心讀書，才是對她最大的關(guān)懷。因為為人誠懇，女生們都愿意接近他，一看見他，哥哥哥哥的總叫個不停。他答應(yīng)著，微笑著，她們和他的月月不同。月月不聽話，很倔強，凡事還有自己的想法，非常獨特。同樣的一件事，她的想法、處理都跟別人不同。他寵著她、由著她，覺得她真是可愛，讓自己如此地幸福和快樂！　　
　　放寒假讓大海興奮得一個晚上都沒睡著，明天就可以登上回家的列車了，回到那久別的家園，當然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那是一個秘密，一個他憋在心里忍不住告訴給朋友的幸福。他生活在眾人的羨慕里，整天得意洋洋的。明天就可以見到她了！　　
　　雪后的校園顯得愈發(fā)安靜，連小鳥也不來光顧。考完最后一門試，月月慢慢地走下臺階，要回家了，媽媽已經(jīng)等久了。文華攙扶著她，不時提醒她小心點。月月最近身上出了點問題，屁股上長了幾個痣，腫得越來越大，疼得走路都要小心。她忍著，眼看要放假了，可以回到家了。一抬頭，看見大海滿面春風(fēng)地走來，推著一輛車子。他來接她了。他關(guān)心地跑到她的跟前，問：“怎么了！”“我――不要緊，過兩天就好了！”她支吾著，感覺自己這樣子一定很難看，很不好意思。他關(guān)切地站在她面前，著急地不知道怎樣對待她，該攙著她，還是該背著她。如果她需要，他恨不得趴在地上，讓她當馬騎。這當會，文華最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做了電燈泡，她松開攙著月月的手說：“我走了！”　　
　　月月感覺大海攆走了文華，可是大海忠厚的面容一如既往，他生活在二人的世界里，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月月的班主任正看著他倆笑。“我上去收拾一下！”她說。他點頭，在原地等她。她終于離開了他，心怦怦亂跳。萬萬沒有想到，他會來接她?？礃幼?，他是剛從學(xué)校回來的。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自從她讀了艷君的信，很長時間里沒有再和他通信。她想，也許他已經(jīng)忘記了她！　　
　　我不想再跟艷君一樣了，別人高升，自己荒涼。大海扶她上自行車的時候，她還這樣對自己說。哥哥會忘記艷君，大海你也會忘記我。如果我不能從農(nóng)門跳出去的話。眼前，你像一個幻影，對我充滿了誘惑。路顯得極不平順，一路上坑坑洼洼的?！笆裁磿r候縣上才能把路修好呢？”她問。“嗯，有了錢就好了！”他回答，很小心地駕駛，生怕摔了她，每到一個坑坑旁，都會慢下來，怕震了她，又疼起來。大海顯得成熟，月月顯得單純。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不大言語，好像隨時準備聽從月月吩咐。越是這樣，月月越是開不了口。上一座大橋的時候，她跳下來，他怪她沒有等車子停下來就自己下來。他可真是細心?。　　?br /> 　　橋橫架在一條南山支流上，河里終年流著清清的水。極目遠望，南山隱約可見，一片迷迷蒙蒙。冬日的河面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兩個孩子趴在橋的欄桿上，靜聽著冰雪的寂靜。聽明白了，相視而笑?！霸略拢⌒狞c！”大海攙著月月，上心地護她上車，手隔著厚厚的衣服。她拉著他，小心翼翼地，車子一晃，情急中，她拉住了他的手，小伙子厚實地支穩(wěn)車子，沒有意識到月月盯著他的眼神。他像一根堅強的柱子，支撐著她，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　?br /> 　　她瞅著他笑了。小伙子一下子紅了臉，不敢正視她。盡管在心里，在一個人的時候，他無數(shù)次地翻看著她的照片。這手是多么地溫暖，帶給她電一般的感觸，火一樣的熱忱。冰雪天氣里，她忘記了寒冷，時間啊，為什么不能凝固在這一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