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靈魂越軌

　　　　每天重復(fù)地做著相同的事，每天不停地接待著不同的人，時光在寂寞里流走，思念在疲憊里蔓延。
　　　　那天，一桌老顧客用完餐后起身開始離去。我機械試的鞠了一下躬 ，“各位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币琅f一臉職業(yè)性的微笑，這些時間以來，我已經(jīng)都習(xí)慣了。
　　“你，門口出來一下。”一個客人指了一下我說。那個客人是王姨老公公司的一名副總，王姨給我們都介紹過的，我們所有的服務(wù)員都認(rèn)識他，稱他劉總。我自己覺得我好像沒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也就沒有什么擔(dān)心的跟著他出去。到了大門口，他讓和他同行的幾個人上了車，“這幾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問。
　　“沒有啊。”
　　 “呵呵呵......沒有就好。”他很平靜的笑笑，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什么事情就給我打電話?！比缓髶]揮手，“回去忙吧！”轉(zhuǎn)身走了。
　　 天黑的時候，二樓浴足中心的白班經(jīng)理打來電話，叫我馬上去接班。雖然還沒有到我的接班時間，既然別人來電話了，就去吧。我剛走進浴足中心的大門，前幾天那個惹事的客人便滿面堆笑的迎了上來，“毛經(jīng)理你好！那天的事真的是對不起，我馬尿喝多了，你是大人有大量，原諒原諒！”我是真的不敢相信我聽到的這一切。那人指了指吧臺上大袋小袋的東西，繼續(xù)說，“給你買了點水果，不成敬意?！?br /> “干我們這行的，受點氣那是經(jīng)常的，我都忘了！水果倒是不用了，你還是自己提回去吃吧！”我雖然不清楚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我是絕對不愿意和這種人打交道的。
　　“不不不......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請原諒請原諒！再見！”邊說邊點頭哈腰的朝大門口退出去，一溜煙的跑下樓，不見了。
　　幾個姐妹一窩蜂圍了上來，分享了這頓水果大餐。她們收入比我高多了，平時都是我吃她們的，難得我招待她們一次，何況這還是順?biāo)饲?，借花獻佛。不是我吝嗇，只是我的家遭遇變故，她們也或多或少清楚一些，偶爾在打鬧嬉笑之余，也會經(jīng)常安慰我。那段時間，因了她們的陪伴，我的生活也陽光了許多，真的很感謝她們。
吧臺內(nèi)有一張臨時的簡易床，每天晚上，我都是在吧臺里過夜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輕輕的拍吧臺的聲音驚醒了。睜開朦朧的眼睛，一眼就看見頭頂一大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在頭頂晃動。我一下子翻身坐起來，又是昨夜那個來道歉的。“水果我收了，這花，恐怕沒什么必要吧？”
“誤會！誤會！”那人連忙解釋：“我也是幫別人送的?！?br /> “哪個？”
“他說你看看就曉得了。你再睡會兒，我不打擾了，先走了?！?br /> 　　花束里夾了一張名片，劉總的，背后寫著一行字：怕你把昨天的名片丟了，記住有事給我打電話。說實在的，我還真的不知道把昨天的名片丟到哪里去了。只是這花......
劉總再來酒樓的時候，我開始躲著他。雖然還是在大廳里忙著，雖然還是平靜的微笑。他似乎也不在意，經(jīng)常還自己起身去接菜。
　　一天晚飯后，我剛接班，吧臺的電話就響了。我拿起電話：“你好！***浴足?！?br /> “看到樓下黑色轎車了嗎？下來?！甭曇粲行┦煜ぃ雴柺钦l，對方已經(jīng)掛了電話，再撥過去，對方?jīng)]人接，來電顯示上這個號碼似曾見過。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我走下樓，躡手躡腳來到車旁。車窗玻璃緩緩降下，劉總坐在駕駛室：“車門沒鎖，上車?！蔽覅s愣在了那里。
“找我有什么事嗎？劉總，怎么不上樓來給我說？”
“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卑l(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又繼續(xù)解釋，“我從來不喜歡在洗腳城洗腳。”
“哦！”
“你想換個環(huán)境嗎？”
“沒想過，我什么都不會?！?br /> “可以慢慢學(xué)習(xí)的，只要你愿意，我不想你在這種地方工作，牛鬼蛇神太多，我不希望你和這些人打交道。你明白嗎？”
“王姨對我很好?！?br /> “我知道，她也不希望你在這里做下去，只是不便和你說，怕你誤會。你的事情我清楚，我現(xiàn)在只是希望你接受我的建議和幫助。”
“我覺得這里也挺好的，沒有想過要換什么工作?！?br /> “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放下你的執(zhí)著過另外一種生活？”
“我想只要我和我老公努力，我們會好起來的?！?br /> “好吧，還是那句話，有事找我?！?
“嗯，謝謝！”我邊說邊拉開車門。劉總忽然抓住我的手：“我不會勉強你，但是給我一點機會好不好？”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離婚兩年，你可以去問問王姨。不是我找不到，只是人生短短幾十年，這婚姻的事情我再不想湊合著過，我不想枉活一輩子?！比缓笥窒袷青哉Z道，“我知道你對你老公的感情，在現(xiàn)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大多數(shù)女人在男人一下子落魄的時候或許可以安慰陪伴男人一段時間，但難得陪伴安慰男人一輩子，時間一長，都會因為一些油鹽柴米的事情失去她們的耐心，也難免會有其它的想法。沒有幾個女人會背著男人自己一個人去拼的，即使拼了也會在男人面前述不完她們的豐功偉績，像功臣一樣一件件地述說自己對家對男人的貢獻。唉！成功了是女人的家，失敗了是男人之過。” 他垂下頭，搖了搖手，示意我下車。
　　 為了省錢，我早已經(jīng)停用了我的手機，打電話回家我也是用酒樓吧臺的電話，老公找我，也會把電話打到吧臺，當(dāng)然都是在晚上很晚我們幾乎要下班的時候。我早就給酒樓吧臺的姐妹伙打了招呼，只要有人打電話找我，都說已經(jīng)睡了，叫他等等，再上樓來叫我接電話。
不是怕別人誤會，只是不想讓老公為我擔(dān)心。那段做兩份工作的日子，家里沒有一個人知道。
　　 經(jīng)常，當(dāng)我還沒從睡夢里醒來的時候，吧臺上總會有一束鮮花，旁邊還有牛奶和糕點，我當(dāng)然清楚這是誰送來的，只是我實在沒有機會拒絕，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當(dāng)我從花香和糕點的香味中醒來的時候，吧臺前已經(jīng)沒有人了。一份關(guān)心默默地來，又默默地去，陪伴我走過了整整一個春季。
　　 劉總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來酒樓吃飯了，我有些孤寂，有些失落，郁郁寡歡。我不敢說我從來沒有動過一些念頭，這是這個世界不會那樣庇護我，太美好的東西不會降臨在我的身上。何況我更清楚，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那天晚上，洗腳城來了一個貴婦模樣的女人，踩著鑲了亮鉆的皮涼鞋一步一步跺到吧臺前。女的來洗腳的畢竟不多，要么是真正的富婆來享受的，春光滿面談笑風(fēng)生；要么就是受氣的女人來釋放的，怒氣沖沖滿腹委屈。而這個女人，我實在認(rèn)不清楚她是屬于哪一種。
　　 “你好！歡迎光臨！”我依然微笑著接待。
　　 “呵，我不好，我老公在外面養(yǎng)情人，我會好么？”女人冷笑一聲，很坦率，卻也很刻薄。
　　 “哦！姐姐，生活是自己的，我找個技師好好給你泡泡腳吧！”
　　 “現(xiàn)在是一夫一妻制，我們一天不離婚小三就一天不能進來，小三進來了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你說我怎么當(dāng)姐姐？”
　　 “你的家事姐姐還是不要拿到這里來說吧。我叫你一聲姐姐只是因為你年齡比我大，而不是因為你真是我的姐姐?！边@時候，我當(dāng)然能夠猜到著女人是誰了。但是我沒有做錯事，誰都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都不知道我從什么時候起居然變得潑辣起來。
　　 “我也沒說你是小三呀，你激動什么？”女人拿起吧臺上的鮮花，慢慢地放到鼻子前聞聞，“可惜了著花呀，放在這里都沒有了香味了，沾了些什么味道了？”
　　 我抱起那束花，就要向垃圾簍扔。
　　 “喂喂喂！你干嘛呀？今天早上我才買的，怎么這么快就扔了？”大廳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跟著走過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她們是我們這里的?？?，每周星期六必定會來我們這里泡腳，聽姐妹們說她們是金融投資什么的，反正我也弄不懂。高個子看著我愣在那里，微笑著走過來：“你真以為我賺錢不辛苦呀？還這么浪費！”看我還愣在那里，又笑笑：“還沒有睡醒啊？太懶了吧！走，出去吃早飯?！?br /> 　　 “我還沒有下班呢！”醒悟過來的我順著回答。
　　 女人也吃驚非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溜走了。
　　 高個子提醒我說，不要什么人的東西都接著，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我解釋說我根本會沒有辦法拒絕，每次都是在我還在熟睡的時候著花就放在吧臺上了，也見不著人。（因為行業(yè)的原因，我們睡覺時間都要在凌晨兩點后到第二天中午。）他笑笑，說他知道的，也只是說說而已，說像我這樣的人真的不適合在這里工作。我告訴他著只是暫時的，我老公在新疆，只要他那里安頓好了我就會過去。
　　 然而，老公那里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容易，每天盼著他的電話，但是每天都沒有我想要的好消息。新疆的民風(fēng)很淳樸，卻也很閉塞，很多當(dāng)?shù)厝硕疾辉敢獍逊孔幼饨o像老公他們一樣遠到的外地人。老公和他大哥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就，還沒有找到一個固定的住所。行李放在項目部，人不開車的時候也在項目部蝸居。
　　 高個子客人來洗腳城的時間從每周一次到每周兩次到每周很多次，只是來洗腳的時間都是每周六，其余時間都是來閑聊。他說他來洗腳純粹是為了放松全身的，說不上消遣也說不上享受。他說他喜歡我們這里，他喜歡規(guī)規(guī)矩矩的洗腳，說我們這里有他能夠感到放松的凈土。偶爾，他也會給我們帶些水果，說是他辦公室別人送的。我也很喜歡和他說話，談歷史，談人生，談經(jīng)歷，談生活，在一天又一天的朝云暮霞里，我似乎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知音。
　　 老公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們已經(jīng)在一戶漢族人家那里租到房子了，如果我想去，可以過去玩一段時間。
　　 那天我告訴高個子，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這里上班了，我已經(jīng)買好了去新疆的車票，明天就回老家。那夜，高個子在吧臺陪了我很久，最后，他緊緊地抱住了我，用他的胡須在我的臉上使勁地擦拭出了一道道血痕。他輕輕地在我耳邊問：“這輩子，我們還能再見面嗎？”我也抱住了他，我知道，這輩子，這是我們第一次擁抱，也是最后一次，此時相擁，明天即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