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見銅錢草

　　星期二
　　雨量中等
　　每年5月份的上海。因為受亞熱帶海洋性季風(fēng)氣候的影響，比較多雨。而不下雨的時候，又春光明媚，晴空萬里。
　　此刻，上班族們或步行，或借助著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如魚兒般，陸陸續(xù)續(xù)的從無數(shù)條小溪里游了出來。最終爭先恐后的涌入大海。愈積愈多，匯流成河，直至交通瀕臨癱瘓。也許，全國最貴的機(jī)動車車牌在上海，也是政府部門不得已的舉措。有更多的計劃購車族，止步于昂貴的車牌，始終難以逾越，那兩塊破鐵皮動輒數(shù)萬大洋的門坎。
　　幸好昨晚看了天氣預(yù)報，睡前把鬧鐘調(diào)前了5分鐘。才不至于同流合污。電臺里，播音主持人時不時的播報著路況信息?？粗笠曠R里黑壓壓的一片，暗暗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這么短短的5分鐘，就已然天壤之別。就像這個城市，節(jié)奏快得有時令人暈眩。身處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中，時刻在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著。
　　兩旁年代久遠(yuǎn)的梧桐，高傲的向天空伸展著枝椏，頑強(qiáng)的迎接著風(fēng)雨洗禮。那些嫩綠的新葉，在哥哥姐姐們的臂彎里，偷偷的鉆了出來，露出可愛的尖尖角。它們沒有懼怕雨點的襲擊，竟然頑皮的打起了水仗。因為它們懂得，不經(jīng)歷風(fēng)雨，怎會擁有彩虹。
　　
　　雪兒是最喜愛它們的。每年當(dāng)這些新葉鉆出來的時候，便會令她駐足，久久不愿意離去。很多年前，如果有一個長發(fā)飄逸，站在梧桐樹下?lián)P起頭的女孩，那便是她。一個如新葉般清純可愛的弱女子。而因為它們，她除了極惡劣的天氣，每天堅持著步行上學(xué)和放學(xué)回家。會因為新葉的成長而甜蜜，會為了狂風(fēng)暴雨而寢食不安，又會因為它們的掉落而悲悲戚戚。
　　她說，人生有很多無奈，如飄離枝頭的葉。同時，她也理解秋天，滿地吹落的葉，不是它的本意。而風(fēng)，也很無奈。她同樣的喜愛著，那些泛著金黃色的葉。輕輕拾起，聞著淡淡秋天的味道。所以，她原諒了它們。
　　她是個執(zhí)著而深情的女孩。一個，善良美麗的天使。
　　三年前，雪兒去了倫敦藝術(shù)大學(xué)留學(xué)，四年碩本連讀學(xué)制。開始的兩年里還時有聯(lián)系，后來就慢慢斷了音訊。
　　心里有太多的也許……只要她幸福快樂著，就一切安好。我默默祝福。
　　
　　今天，朱蓓儀似乎特別的興奮。蹦蹦跳跳的，給每個人的桌上放了一把貴州產(chǎn)玫瑰糖。從小就不怎么喜歡吃糖的我，把它們?nèi)咏o了健哥。
　　她的寫字桌上多了一盆銅錢草。一片片葉子綠油油發(fā)著光，像極了一枚枚銅錢，煞是好看。有時候，感覺疲乏了，我會不由自主往那邊看過去。她也經(jīng)常盯著要好一會，雙手托著臉作沉思狀。偶爾能夠感覺到她的嘴唇在動，自言自語的樣子。時不時的用手指點著在數(shù)葉子。
　　想不到大大咧咧的人也有文文靜靜可愛的一面。管她呢，只是假裝斯文罷了，我有點不屑。
　　“你在偷看我?！睍?，她腦側(cè)長眼睛了不成。
　　“沒有，我是在看那盆草?！蔽矣悬c窘迫。感覺像賊被抓了般。她沒有女孩子應(yīng)該有的含蓄，會讓別人感覺不安生。
　　“那請問陳大設(shè)計師，我是透明的嗎？”
　　“這個？”我還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這個人有點鬼，我得步步為營。不過，我的省略號用了3個點。
　　“你可以拒絕回答。但是我不是透明的，這個是毋庸置疑的。而你，借著以看銅錢草冠冕堂皇的理由，偷偷的看我。”信口開河了她這是。怎么有這樣的人?。磕涿?。
　　“你，唉我說，你這就不是伶牙俐齒的可愛勁啊。這簡直是血口噴人，不可以瞎說的啊。真是可惡?！贝_實有點七竅生煙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她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見誰就這么一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無緣無故的就成了一個偷窺狂了嗎。這名號可的確很不雅。
　　“哈哈?？蓯憾加蒙狭?，看把你急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自認(rèn)為清，照理說你應(yīng)該不會有這樣的失態(tài)啊?！?br /> 　　我無語了，平時的能言善辯，在她面前徹底的土崩瓦解。也或者是因為對她沒有要感冒的緣由，提不起勁吧。
　　“現(xiàn)在知道惹惱我的下場了吧?？茨阋院笤俑覠o視我，呵呵。”
　　“我確實是的的確確的領(lǐng)教了你的厲害，你得意了就行?！笨禳c結(jié)束和她的糾纏，我服輸總算行了吧，否則不知道她又要胡攪蠻纏到什么時候。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嘻嘻，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看你是我學(xué)長的份上，姑且饒了你這回?！?br /> 　　“學(xué)長？不會吧？”云里霧里了我啊。昨天從阿輝口里知道，她就讀的院校和我八竿子也打不到，我已經(jīng)在開始慢慢習(xí)慣她的信口開河。
　　“小時候爸爸媽媽把我寄放在外婆家的時候，我在育才小學(xué)讀過一個學(xué)期。”
　　“那也算啊?！蔽铱扌Σ坏?，真分不清她是可愛還是傻。
　　“怎么不算？貌似你這個人，沒有母校情結(jié)，悲哀啊?！?br /> 　　我潛水了，以忙了為由，惹不起。我躲，我躲躲躲，瞬間蒸發(fā)掉算了。
　　
　　蕓姐的車因為送去做保養(yǎng)了，我順路送她回去。
　　“陳洛，接觸下來，朱蓓儀怎么樣？”她始終是不忘自己兼職著月老夫人的身份，而臉上堆滿了媒婆似的笑臉。
　　“蕓姐，你一說她就來氣。簡直煩死了。那張嘴可真是厲害，咄咄逼人；沒有禮貌，沒有內(nèi)涵，沒有少女應(yīng)該有的矜持；一點也不像是女孩子，誰娶了她可真倒了八輩子霉?！蔽野研睦锓e壓的不快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啊，你怎么會這樣說她？先別激動，恩，你也先別這么早下結(jié)論，慢慢來，或許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你對她的看法會有所改變。再有就是，大家畢竟都是同事，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是男孩子，該讓的時候謙讓著點。她只是性格開朗了一點，其他都蠻優(yōu)秀的?！焙苌倏吹绞|姐這樣嚴(yán)肅。
　　“好的蕓姐，我聽你的。”她語重心長的一番話，也確實句句在理。在蕓姐面前，有時候自己真的像個孩子般，我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有點內(nèi)疚。
　　確實，這兩天我顯得自私，小家子氣了，為了自己的面子，無端端的去厭惡一個陽光般的女孩。那我不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人了嗎？而且，她也只是作為一個同事在和我親近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暗暗自責(zé)。
　　這時候，下了一天的雨停了，雨水夾裹著城市中飛揚(yáng)的塵土，一股腦兒流進(jìn)了下水道。也帶走了人們煩躁抑郁的心情?？諝庵袕浡逍聺崈舻奈兜?。
　　
　　送走蕓姐后，我直奔蛋糕房和鮮花鋪：今天是老爸老媽結(jié)婚30周年紀(jì)念日！因為緣分，他們相遇相知相愛走到了一起。也感謝緣分，讓我有幸來到了這個美麗的世界。緣分，你又什么時候?qū)櫺矣谖夷?？有時候，你不經(jīng)意間的一抬頭，她就站在你面前。而有時候，難如登天，猶如天上掉餡餅般。又如我，即使天上真掉下餡餅來，也不會砸到我頭上的。
　　所以有時候，特羨慕老爸老媽。即使兩鬢染霜，依然相親相愛相敬如賓。這不，一整天老爸已經(jīng)不知道發(fā)過來多少條信息了。說蛋糕么必須要少放點奶油，老媽不喜歡。要多按幾個草莓上去，看起來紅紅火火吉利，老媽喜歡。玫瑰必須要大紅的，有11支就正好。配點滿天星點綴，老媽肯定歡喜得不得了。我說：“老爸你也太肉麻太緊張了吧?！薄俺粜∽幽悴欢?，就時興你們年輕人浪漫啊。何況今天是30大慶啊，不讓你老媽激動一下我還真不樂意了呢。”暈死，老爸這次你可真正的傷到兒子的自尊了，我還沒有嘗過浪漫。不知道，它是啥滋味呢。你害得我又要黯然神傷了啊。
　　也難怪，我那年輕時貌美如花的老媽，有那么多追求者，偏偏把紅繡球拋向了老爸。就像老爸說的，沒有辦法，都是帥惹得禍。每次他這樣自娛自樂著的時候。我就會及時往他身上潑冷水，還好我受遺傳的基因，一邊倒的偏向老媽，否則就不會有我現(xiàn)在，這樣的美人制造產(chǎn)品。呵呵，有時候，我們這一對自戀臭美的父子，經(jīng)常令老媽嗤之以鼻情何以堪了。
　　我能夠想象到，此刻的老爸肯定戴著圍裙，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老媽，則坐在沙發(fā)里，幸福地看著老爸。
　　
　　“小姐你好，請幫我挑11支玫瑰，我要大紅的那種?！币粋€苗條可愛的女孩正俯身在花叢中。
　　“??？”女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我，很驚訝。她的手里正捧著一束大紅色的玫瑰花，朵朵嬌艷欲滴著。
　　“怎么，不行嗎？”我也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納悶著。
　　“行不行我倒不知道，但是，我拒絕為你服務(wù)?！迸⑧坂托Τ隽寺?，忙掩住了嘴。我已經(jīng)看到了，那潔白如玉的牙齒。
　　“您好！請問先生您需要什么？”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年齡稍長一點的女子。
　　“啊，你才是店主啊？”我恍然大悟，瞬間崩潰。我歉意的看了一眼女孩，而她，還在偷偷樂著。唉，成為別人的笑料，這滋味真不好受，特別還是個丫頭片子。我原先的歉意立馬消失貽盡，收回來，不給了。
“老，老板。”怎么這么拗口啊，也確實難，但是叫她老板娘肯定更不對勁?！拔摇乙?1支……”
　　“玲姐，他要11支玫瑰，大紅的?！迸屧诹宋颐媲?。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她笑得更歡了。
　　現(xiàn)在的女孩子怎么都這樣啊。
　　“哦，對不起先生，大紅的只有7支了?！苯辛峤愕呐舆厰?shù)著手里的玫瑰邊看著我?！澳?？”
　　“噢，這個？”我看了一下門外，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再趕到下一家很遠(yuǎn)的，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眉頭不由緊鎖。
　　“這樣吧，我勻4支給你。”女孩依然笑著，如陽光般燦爛溫暖，她看了一下我手中提著的蛋糕?！胺駝t女朋友要不樂意的，到時給你一鼻子灰就苦了哈?！?br /> 　　“這？”我今天是怎么了??？囧爆了簡直是，算了，也不必非要對一個不認(rèn)識的小丫頭片子解釋清楚的。但是，臉上已經(jīng)堆滿了很誠摯的笑容?！澳?，真是很感謝你啊?！边@句話是替我老爸說的，唉。
　　“不客氣?！彼纹さ某髠?cè)的方向看去?！爸x萬能的主吧。”眼神里閃亮著一絲虔誠，如天使般純潔。
　　墻壁上方比較顯眼處，基督耶穌的十字架閃著溫暖的光芒。
　　
　　一絲慌亂痛楚，重重的撞向了心際。而我，卻毫無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