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不到天堂（第十六章）

　　（一）
　　
　　我不曉得馮小天使了什么迷魂術(shù)竟然把我爸媽還有我姥姥收拾得服服帖帖，讓他們贊口不絕。在我養(yǎng)傷的這兩天里，他幾乎天天都往我們家跑，我們家的門檻都要被他踢爛了，一來就賴著不走了，又是幫我媽在廚房洗菜，又是給我姥姥捶背，還陪我爸下棋下到昏天黑地。我真是對這人佩服的五體投地，臉皮厚的跟西安古城墻差不多了。我有一種古時候失寵的妃子被打進冷宮郁郁寡歡的失落感，獨自抱著枕頭看電視。
　　轉(zhuǎn)眼間張三的婚禮就到了，我是提前一天趕到的。來之前我好說歹說才把我媽說通，我估計是許海送我的那張美容卡起了作用。
　　張三的婚禮辦得簡樸又不失大方，新娘子挺漂亮的，臉上幸福洋溢。在舉杯祝福后，張三還是一貫地介紹我，看看，這就是我妹子，一大學生，惹得全桌人笑。今天是他大喜日子，我也不跟他計較什么。
　　我拿起酒敬了張三一杯，我說：“三哥，今兒是你的結(jié)婚大喜日子，怎么著也得跟大伙表示表示吧。大家伙說對不對？”
　　“對啊，表示一個?！庇腥烁鸷?。張三有點兒不好意思，拿眼睛暗示我不要瞎起哄，我撇了撇嘴坐下了。剛喊得那人也站起來敬了張三一杯，說：“三兒，你妹子說的對。你怎么著也得親新娘子一下吧。”
　　“親一個，親一個?！币蛔雷尤硕己捌饋怼＿@一下可把我樂壞了，這總不能怪我了吧，張三完全沒有了招架，新娘子見狀主動親了張三?？梢钥闯?，新娘子是很愛張三的，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我的幸福呢，我突然傷感起來。
　　那天我問蘇海有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她取笑我想男人想瘋了。我是想告訴她張三要結(jié)婚了。許海認識張三比我早，他們之前有過一段愛情，這還是張三在一次無意中談話提起的。我們高中畢業(yè)，許海來西安打過兩個月工，結(jié)識了張三，后因張三打了人被關(guān)了幾個月，出來后就再也沒有見過許海。我至今都沒有對張三說我認識許海，我怕他聽了傷心。
　　晚上，一些人擁擠著去鬧洞房，我沒有興致，推辭不進去了，靜靜地坐在院子里看天。肖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微微有些醉了，坐下來跟我聊天。
　　“什么時候來西安的？”
　　“昨天剛到。對了，今天婚禮上怎么沒見著你？”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禮，打趣著說：“可我看見你了，今天婚禮上你可把你三哥整慘了?！?br /> 　　“呵呵，我那也是替我三哥高興嘛?！蔽易院赖卣f，“你打算什么時候迎娶你那位新娘子呢？”
　　“說不準，也許下個月，也許下年，也許下輩子。”他笑著說。
　　“你倆吵架了？”我心不安地問。肖華長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來說：“蘇然，你認識馮小天嗎？”
　　“認識啊。”
　　肖華沉默了，這沉默讓我莫明地心慌。真想催促他快點說下去，等了半天，他終于開口了?！澳缦娜フ宜??！?br /> 　　“什么時候的事兒？”
　　“昨天。莫如夏昨天打電話說他正和馮小天在一起，說她不愛我了，一直就把我當馮小天的替身?！?br /> 　　我操，這怎么可能呢。我拿起電話就給馮小天打了過去。一股醋意在我心中升起，心里罵道，馮小天，你他媽的真不要臉，姑奶奶我不陪你玩了。
　　
　?。ǘ?br /> 　　
　　我打過去就對馮小天一頓臭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肖華在一旁張大眼睛瞪著我，把我當外星人似的。罵完后不等他解釋一句，我就掛了電話。再說莫如夏也真是的，一會兒給馮小天說讓馮小天對我好，一會兒自己撇下男朋友跑去找馮小天，這算哪門子事兒嘛。越來越亂了，我真不想攪入他們的這場感情糾紛。肖華問我怎么辦，我說沒事，哎呀，莫如夏我了解，她是真的愛你，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回頭我替你美言幾句。
　　參加完張三的婚禮，春節(jié)也過完了。這日子真是像流水嘩嘩啦啦一溜沒了影兒。返校的第一天，我就被坑了。一個學弟摸樣的男子拉著我推銷他的洗漱用品，還出示了一大堆相關(guān)證書、合格證什么的。他磨破了嘴皮子，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說的我心花怒放，我覺著人挺誠懇的，就順手買下了。不成想回去用了之后，臉上起了很多痘痘，恨得我直罵娘，想把這貨揪出來示眾，以防其他同學再上當受騙。我在校園里轉(zhuǎn)悠了好幾天也沒發(fā)現(xiàn)這人的蹤影，這下徹底泄了氣，自認倒霉唄。
　　肖童聽肖華說我提前來了西安，就跑我們學校來了。我把被坑的事情給她說了，還特意給她指了指我臉上的痘痘，希望博得她的同情。非但沒有得到她的同情，反倒被她嘲笑了一通。她說我這人呀，心比豆腐還軟，別人稍稍掉兩滴眼淚、說兩句好話就受不了了，活該被騙。我真心無語了。
　　一個多月沒來，學校外邊的飯店、旅館、澡堂啥的統(tǒng)統(tǒng)被拆。新年新氣象，這整的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沒了，夠諷刺的了。我拉著肖童去了學校食堂，她一點兒也不介意，完全沒有公主架子。肖童和肖華這對兄妹待人和氣，好交往，不像一般有錢人家的孩子，挑三揀四，動不動就耍脾氣。我和肖童坐在食堂里無話不談，聊得特別開心。我把在家這一個多月的遭遇說給她聽，她驚羨地讓我下次一定帶著她，她覺得又刺激又好玩，簡直是小說里的情節(jié)啊。我問她這一個年過的怎么樣，她淡淡地說不怎么樣，父母總是有忙不完的生意，他哥整日愁眉苦臉為感情的事鉆在他那個酒吧喝悶酒，從正月初二到初十都沒回過家。他們把她一人扔在家，無聊死了，一知道我來學校了，就跑來找我了。
　　“你哥和莫如夏怎么了？”張三婚禮那天，從肖華的口中地提到一些事情，但我不知道個中的原因。
　　肖童怔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也沒怎么，她和我哥吵了一架，吵架的起因是關(guān)于莫如夏的前男友，一個叫馮小天的人。那天我也在場，我哥希望莫如夏和那個馮小天的人撇清關(guān)系，她冷笑了一下，說不可能。然后兩人就你一言我一句爭吵起來，莫如夏提著箱子就走了，這女人真沒良心，從學校搬出來，吃我哥的，住我哥的，還念念不忘她的前男友?！彼又f，“改天你介紹我認識認識這個馮小天，我倒想看看這人是何方神圣?！?br /> 　　“行了，你就別跟著攪亂了。哎，你知道梁晨他爸的病好了沒？”
　　“嘖嘖，還沒進門就這么孝順呢。不過，說實話，我也不清楚?！?br /> 　　
　?。ㄈ?br /> 　　
　　假如你根本不認識的人貿(mào)然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自稱是你闊別已久的老朋友或者老同學，要你幫他忙，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是愿意還是拒絕，恰恰這件事情就發(fā)生在了我的頭上。機械原理重修課上，我正在犯迷糊，闖進來一個衣著破舊、打扮似農(nóng)民工的小伙子，指名道姓地找我，惹得老教授一臉怒氣，逗得全班同學捧腹大笑。
　　那人土頭土臉，腳上穿著一雙布鞋，鞋前頭磨破了洞，兩個腳趾頭外露，手上提著一個黃色的旅行包。他一上來就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說他是我一小學同學，叫張二娃，我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起我還有一小學同學叫張二娃的。我說我記性不好，不記得了。他生氣了，把那個旅行包往地上一扔，嘟囔著嘴說我如今在大城市混好了，不認他們這些窮酸朋友了。然后他開始給我講：小學三年級，我吃了他從家里偷來的地瓜，他挨了父親的一頓打；小學四年級，我生病了，還是他送我去的醫(yī)院；小學五年級，全班組織了一次春游，那次春游中我掉進了河里，也是他救了我；還有小學六年級......越說越離譜了，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我一點都不知道，再說這么大的事兒我能記不住嘛。他一定是認錯人了，我從小學到大學，班里就沒有組織過一次春游，掉河里更是無稽之談。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再仔細看看我是不是你同學？”我讓他確認一下，如果他說自己一時認錯了人，那就沒事了，他找他的小學同學，我繼續(xù)回去上課。如果他非要指定我是他的小學同學，那么我就報警，這年頭，騙子太多了，想想新聞上報道的那些事情就讓人頭皮發(fā)麻，哪里哪里以遠方親戚為名入室搶劫，哪里哪里以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為名騙取錢財后將其殺害后拋尸荒野。這一點覺悟我還是有的，最令人可氣的是我們學校的治安，差到了極點，隨隨便便就將一個陌生人放進來。對于這樣的三流大學來說，和菜市場差不多，前不久就被偷了幾十臺電腦，小偷潛入男生宿舍從二樓偷到七樓，竟然沒人發(fā)現(xiàn)。
　　我等著那個叫張二娃的答案，他覺著我臉色不對，說話的語氣軟了下來?！拔疫@也不是沒辦法才來找你嘛，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爛地方?jīng)]幾天，工作沒找到，身上拿的錢也被偷了。你就當幫個忙，給我點回家的路費，我立刻走人，再說我還救過你的命呢。那次春游要不是......”真把自個兒當成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不想再跟這人羅嗦了，掉頭回教室上課。我步子沒挪兩步，他撲通跪了下來，抱著我的大腿不讓我走。我想大叫，又擔心影響不好，剛那會兒老教授都發(fā)脾氣了。教機械原理的這個教授是學校出了名的，上學年一個輔修班學生這門課掛掉了一大半，指不定今年讓我掛了，畢業(yè)證學位證拿不到，那我可就虧大了。我后悔大二下半學期沒有好好聽課，要是那次考試過了，不至于現(xiàn)在上這個破輔修班，不過我們宿舍六個人，算上莫如夏，五個人都掛了，這又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平衡感。
　　我使勁掙脫了那人，從兜里掏出了一百塊遞給了他，讓他立馬走人，他拿著錢一溜煙跑了。什么張二娃王二娃的，我哪有這么個同學嘛，瞬間直為那一百塊心疼。我回到教室繼續(xù)上課，腦子里一直想著那一百塊錢，錢上的毛爺爺好像在沖著我笑，笑我是個徹徹底底的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