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霍格以及詹姆斯.萊德勞（四）

　　他始終具有非凡不移的快樂本性
　　他永遠褒有自古罕見而充滿激情的理念
　　于科學、宗教、以及政治各方面……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他如此義憤填膺于這樣的理論
　　所謂地球繞著自己的軸心旋轉(zhuǎn)
　　而又圍著太陽運轉(zhuǎn)……
　　……在已經(jīng)過往的年月之中
　　他談?wù)摱议喿x了有關(guān)美洲之事
　　隨之變得越來越不快起來
　　以至最終在自己六十歲的高齡
　　毅然動身前往新大陸尋求一個暫住之所
　　以及一座墳墓。
　　
　　詹姆斯.霍格，關(guān)于他的堂兄弟詹姆斯.萊德勞之筆。
　　可憐的男子霍格終生大多都在致力于自己的各種東方夜談騙人方……
　　詹姆斯.萊德勞，過于他的堂兄弟詹姆斯.霍格之筆，后者為十九世紀初蘇格蘭著名詩人及小說家。
　　他是一位極富理智之人，盡管他寫了這么多荒誕不經(jīng)之辭……
　　提比爾.謝爾，旅店老板，同樣也葬于埃特里克的柯爾克教堂院中，曾經(jīng)這么說起過有關(guān)詹姆斯.霍格。
　　詹姆斯.霍格和詹姆斯.萊德勞是近支堂兄弟。這兩位男子都出生于埃特里克大峽谷并在這里長大，然而這個地方卻決不適合于他們這一類人——也就是說，不適合像他們這樣不甘于寂寞而默默無聞的人。
　　當然了，如果這樣一個人成為名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生而被趕走，死后卻載譽而歸。這已經(jīng)是過了一兩代人之后的事了，這已經(jīng)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霍格最終逃離了家鄉(xiāng)，成為了一個疑慮重重的角色，作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喜劇演員，他充分發(fā)揮了自己鄉(xiāng)下人的才智，成才于愛丁堡，接下來他又一次逃離，作為“一位事出有因的犯罪者的懺悔”一書的作者，最終成名而流芳千古。萊德勞，沒有自己這位堂兄弟的這份才智，而顯然他的膽識并不在插科打諢扮丑角方面，可他的舞臺要大于提比埃.謝爾的小酒館里面，其最成功之舉就是勒令自己家庭比較馴服的成員們，集合起來并把他們一起帶到了當時的美洲——確切來說是加拿大——這個時候他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如霍格所指出的那樣，已經(jīng)一只腳踏進了墳墓之中。
　　插科打諢演丑角在我們整個家族之中非常不受人待見。盡管現(xiàn)在由我來看，當時人們也并未確切使用這樣的詞句。他們提到的時候也只是說“演戲給人看”?！把葑约旱膽蚪o別人看?！迸c此相對應(yīng)的也并非扮相莊重一類戲，而是自己適當克制并保持比較正經(jīng)的做派，類似于有所演而有的不可演。回絕任何要把自己卷入戲中的沖動，無論是出于對別人還是自己的考慮。當我徹底研究了有關(guān)自己這個家族之中許多的人之后，似乎我們這些人大體上都有一定程度此類沖動——竟渾然達到讓人恐懼難堪進而望而生畏的程度。這也就是為何不得不經(jīng)常要加以評判并提出迫切告誡的根本原因所在。
　　到了他的孫兒們那個時代——詹姆斯.霍格以及詹姆斯.萊德勞——當時他們還年幼，威爾.奧發(fā)普的整個世界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對那不算遙遠的過去有一種還算真實的回顧，甚至是珍愛有加想要發(fā)掘的意識，這只有在兩代人之間已經(jīng)天壤之別的情形之下才有可能。詹姆斯.霍格很顯然是意識到了這個，盡管說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埃特里克人。正是由于他的寫作成為了我極為感謝的大部分我關(guān)于威爾.奧發(fā)普的素材。霍格既是一位知情者又作為一位旁觀者，他所提供的素材極為豐富——這是他所希望的——他勤勉的寫作非常適時地勾畫以及記載了他所了解的人們的故事。而且他從自己的母親那兒獲得了取之不盡的資源——她就是威爾.奧發(fā)普最年長的女兒，瑪格麗特.萊德勞，她是在遠望莊園出生長大的。作為霍格本人來說也許對素材有一些修飾加工的工作。這是一些你完全可以依賴的一位作者對素材的甄別充實以及精加工的工作。
　　瓦爾特.司各特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位旁觀者，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愛丁堡的一位律師，供職于自己家族世襲領(lǐng)地比較高的一個職位。然而他同樣也非常理解，而且作為一位外人有些時候做得更好一些，他更加意識到這些正在過往之事的重要性。當他正為塞爾科克郡的司法長官之后——也就是說，成為了當?shù)氐拇蠓ü佟烷_始在這片鄉(xiāng)間四處游走，到處收集古老的歌謠以及詩歌，這些從來還沒有人付諸筆墨的民間素材。他會在“蘇格蘭邊疆游方詩歌”中發(fā)表這些作品。瑪格麗特.萊德勞.霍格在當?shù)睾艹雒?，由于她腦中所記的那些古老歌謠篇章。而霍格本人——著眼于后代子孫們以及現(xiàn)時的利益——千方百計把司各特帶來見了自己的母親。
　　她口述了許多詩歌篇章，其中包括新近發(fā)現(xiàn)的“約翰尼.阿姆斯特朗之歌”，她說這是她與自己的兄弟得自“一位老安德魯.摩爾那里，而他則是從貝比.麥特林（麥特蘭德）那兒得來，后者是從圖什耶勞第一位大地主的管家那兒聽來的?！?br /> 　　（碰巧的是這同一位安德魯.摩爾曾經(jīng)也是波士頓的仆人，正是他曾經(jīng)報告說波士頓已經(jīng)“搞定了鬼魂”，這個鬼魂后來出現(xiàn)在霍格的一首詩當中。這還是在作為一位牧師身上的新發(fā)現(xiàn)。）
　　瑪格麗特.霍格當時激動得無可無不可，當她見到司各特于1802年出版的書中有自己所貢獻的詩歌篇章時。
　　“它們是為歌唱的而不是為印刷的，”據(jù)說她當時這么說道。“這么做再就沒有人會唱了。”
　　她還繼續(xù)抱怨說：“它們既沒正確寫出甚至拼法都不對，”盡管說這樣不可思議的評價出自一位婦人之口，在介紹她的時候——無論是由她本人還是霍格——都是作為一位鄉(xiāng)間只接受過最基本的教育而頭腦再簡單不過的老婦人。
　　她或許是頭腦極其簡單而同時又非常敏銳。她完全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而且又抑制不住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這么做了再也沒有人會唱了。
　　她當然同時也非常享受這種感覺，表現(xiàn)出自己所唱的要勝過一本印刷出來的書，勝過這樣一位賽爾科克的大法官，起到了讓自己進一步抬高身價的作用。司各特也是做如是想，我覺得。我的家族更是做如是想，我認為。
　　就在萬圣節(jié)前夕威爾.奧發(fā)普抱緊自己的孩子們祈禱上帝加以庇護那一夜過后整整五十年，霍格以及他的幾位堂兄弟們——他并沒有記述下他們的名字——將要到奧發(fā)普當時那同一座位于高處的房屋里去聚會。到了這個時候這座房屋已經(jīng)用作別人的居處，作為那些高原上單身牧羊人的寄身之所，那天晚上所有在場的人們并不是為了前來喝酒講故事，而是要“讀文章”。這些所謂的文章按照霍格自己的描述，都是極富煽惑性或者夸大得沒了邊，而且從這樣的形容言辭，以及后來所說的來看，這些居住在埃特里克大峽谷下面的年輕人們，他們都已經(jīng)早就耳聞了有關(guān)啟蒙運動，盡管說他們當時并不這么稱呼這件事，以及有關(guān)伏爾泰和洛克還有大衛(wèi).休姆的一些理念，當然還包括他們同時代人司各特以及羅蘭德有關(guān)之事。休姆的生身之地位于奇恩西德附近的尼奈威爾，大約就在距此五十英里之外，在他十八歲時身體狀況極其不佳之時就是退養(yǎng)在尼奈威爾的——或許他很快就痊愈了，由于他看到自己所調(diào)查研究之事前景極為廣闊。他可能還依然活在世上，當這些男孩子們出生之際。
　　當然了，我的這番猜測很可能是錯誤的。霍格所稱的那些所謂文章其實就是一些故事。有關(guān)那些契約倡議者們的故事，他們在出外為民眾服務(wù)之時被身穿紅鎧的重騎兵們伏擊，以及有關(guān)那些女巫們的故事，還有那些行走的僵尸的故事。這些小伙子們都會嘗試任何形式的創(chuàng)作，無論是散文抑或是詩歌。約翰.科諾克斯的專門學校成效甚巨，各種文學作品充斥其間，對詩歌的狂熱不可遏制，幾乎爆發(fā)于所有的階層之中。當霍格還處于他最底層的階段，作為一名牧羊人行走勞作于尼茲戴爾孤寂的山中，居住在一座簡陋的茅屋里面權(quán)當遮身之處，這時坤寧漢兩兄弟——石匠學徒兼詩人的阿蘭.坤寧漢，以及他的兄弟詹姆斯——曾經(jīng)艱難跋涉來到這片鄉(xiāng)間來見他，并且告訴他自己的這份仰慕之情。（霍格起初很感吃驚，思忖著他們也許是來找麻煩的，是為了某個女子而來尋釁。）這樣他們?nèi)齻€就把羊群交于牧羊犬?？铺乜醋o，自己則席地而坐一整日都在談?wù)撛姼?，然后不急不緩走進茅屋之中喝起了威士忌，又一整夜在一起談?wù)撛姼琛?br /> 　　這場牧羊人在奧發(fā)普家的聚會，霍格聲稱他并未盡力加入，盡管他的口袋中裝有這些文章，發(fā)生的時間是在冬季。然而天氣卻有些異樣非常溫暖。但是就在那天當晚，卻刮起了一場風暴，據(jù)記載是半個世紀以來最強的風暴。羊群在臨時羊圈里面大半被凍死，人們以及馬匹都被困住而凍僵在路上，房屋紛紛被大雪埋住只露出屋頂。在三到四天里面這場風暴沒有止息，狂吼肆虐著毀滅一切，而當風暴終于過去之后，這幾位年輕的牧羊人卻奇跡般生還下山回到了大峽谷之中，他們的家人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然而卻都為他們的這般行徑而深感不大痛快。
　　霍格的母親簡直是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這簡直是魔鬼的業(yè)績要來懲罰整個這片鄉(xiāng)間，那天晚上要讀那些東西，要在奧發(fā)普的家中討論那些玩藝兒。無疑還有許多的父母們也是這么認為的。
　　又過了數(shù)年之后，霍格認真地描述了這場風暴，這發(fā)表在“黑森林雜志”上。“黑森林雜志”正是布朗特小姐妹們最喜閱讀的刊物，就在位于哈沃斯的教區(qū)長居所中，當時她們?nèi)忝妹咳诉x擇了一個人物加以描述做寫作游戲，而艾米莉所選擇的正是埃特里克的牧羊人，也就是詹姆斯.霍格。（夏洛蒂所選擇的是威靈頓大公。）“呼嘯山莊”，這部艾米莉最偉大的小說，正是以對一場可怕的暴風雪的描述為開始的。我經(jīng)常猜測這其中是否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存在。
　　
　　我并不相信詹姆斯.萊德勞那天晚上在奧發(fā)普家也作為其中人物之一在場。他所寫的信件之中并未表示出任何持懷疑論傾向，或者有理論化及類似于詩意的思想。當然了我所閱讀過的這些信件都是他已經(jīng)年邁時寫下的。人是會變化的。
　　肯定來說他是非常幽默的一個玩笑者，當我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在霍格對他的描述之中，在提比埃.謝爾的小酒館里（這座小酒館至今還在，從山間奧發(fā)普的家中大約步行一個多小時就可到達，正如奧發(fā)普家依然還在一樣，現(xiàn)在只是一座僅能夠遮身的小茅屋，位于“南部高地小道”的旁邊，這是一條步行小路。）他所表示出來的傾向可以被看作是對上帝神圣的一種輕蔑甚至是褻瀆。不屑一顧，甘冒風險，游戲人生。當雙膝跪下之時，他是在為當時在場的眾人祈禱。他請求寬恕，并詳盡列明累累在目的樁樁過犯，他每一開頭都是以這樣的形式“如果這是真實的話——”
　　“如果這是真實的話”兩星期之前那個嬰兒降生給——的妻子，那張臉極像——，那么請求上主您，降福于所有參與到其中者……
　　“如果這是真實的話”那么——騙取了——二十個賣羊羔得來的銀幣，就在上一次圣伯斯威爾羊市開市之際，那么我們祈求您，哦上主，盡管有這般惡行……
　　有些被如此提到名姓的人再也控制不住無名火起，這樣他的一些朋友們就不得不把詹姆斯硬拉拖拽出去以使他不受侵害。
　　到了這段時間他很可能已經(jīng)成了一個鰥夫，成為一名天不收地不管之人，貧窮到?jīng)]有一位女子會嫁給他。他的妻子曾經(jīng)給他生下一個女兒和五個兒子，之后就在生下最后一個兒子時過世了?，旣悾_伯特，詹姆斯，安德魯，威廉，瓦爾特。
　　在寫給滑鐵盧戰(zhàn)役前后移民協(xié)會的一封信中，他表示自己是一位非常有前景之人，由于他自己有五個年輕力壯的兒子，他們會隨同他一起前往新大陸。我并不知曉他是否真正得到了有力的協(xié)助而能去逃荒。非?？赡艿那闆r是沒有得到任何幫助，因為后來我們獲悉他在攥集旅資時遇到很大麻煩。拿破侖戰(zhàn)爭之后緊接著就是經(jīng)濟大蕭條，羊價也隨即大大跌落。而且到了這個時期也不可再吹噓自己的五個兒子了，羅伯特，最年長的這個兒子，已經(jīng)被人帶往蘇格蘭高地而去。而詹姆斯——最年幼的詹姆斯——則早已去往美洲，包括加拿大在其內(nèi)，完全靠自己之力，而且似乎他從未捎來片言只字說明自己在哪兒或者正在做什么。（他實際上是在新斯科舍省，他正在一個叫做經(jīng)濟區(qū)的地方一所學校里當教員，盡管他并沒有這方面的資格而只有埃特里克當?shù)貙W校的畢業(yè)證，或許他強健的臂膀也算是一種資格吧。）
　　至于說威廉，只比最年幼的大一點，一個還只有十幾周歲的小男孩，他將成為我的高-高-高祖父——他同樣也早已離去。接下來我們獲知他定居于蘇格蘭高地，作為一位農(nóng)場主新開辟出來的其中一個綿羊牧場的管理者。而且他對自己的曾經(jīng)出生之地如此鄙薄不堪，以至于寫出了這樣的字句——在給自己后來娶到手的一位姑娘的信中——難以想象他再會居住于埃特里克大峽谷這樣一個不堪之地。
　　貧窮以及冷漠讓他極度憂心，顯而易見。貧窮是他所心甘情愿的，而冷漠則是他斷定是對自己都極其冷漠。他并非一個無知之人，他是一個現(xiàn)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