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一章：煙花世家

　　楔子
　　
　　青山如畫，綿延千里，秀水南流，清波瀲滟。
　?。玻埃保澳辏保霸拢比眨h。
　　縣人民政府會議中心，花團錦簇，一派喜慶。全縣經(jīng)濟工作突出貢獻獎勵大會正在召開。
　　主席臺上，領(lǐng)導(dǎo)們正襟危坐，身穿旗袍的禮儀小姐們笑容滿面，手端托盤，獎一份份大紅獎狀和一把像征著最高獎勵的汽車鑰匙送到領(lǐng)導(dǎo)手中。
　　主席臺下，一排身披綬帶，身著筆挺西裝的企業(yè)主，臉上洋溢著驕傲自豪的光芒。
　　為首的一名青年，年紀二十八九，生得玉樹臨風(fēng)，英俊倜儻。
　　“請獲獎的企業(yè)家們上臺領(lǐng)獎?！?br /> 　　伴隨著司儀激情飛揚的聲音，喜慶歡快的音樂聲響起，身披授帶的隊伍魚貫步上主席臺，領(lǐng)取企業(yè)突出貢獻獎。
　　那位為首的青年面色從容地走到領(lǐng)獎臺中間，從縣委書記手中接過獲獎證書和那把象征最高獎賞的轎車鑰匙，兩人親切握手，面向觀眾。
　　伴隨著一片閃光燈的耀眼光芒，臺下響起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
　　“李總，作為全縣最年輕有為的企業(yè)家，您在獲得如此巨大榮譽的時刻有什么想法？能說說嗎？”
　　“李總，談?wù)勀窈笃髽I(yè)的發(fā)展目標吧？會跨行業(yè)發(fā)展嗎？會進軍北上廣嗎？會發(fā)展成跨國公司嗎？”
　　“李總，您今天帶來兩位漂亮的女孩，都是您什么人？能當面介紹一下嗎？”
　　……
　　記者采訪時段，追問此起彼伏。
　　主席臺下，兩個都被人叫著柳柳的美麗女孩，一個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一個臉上流著幸福的淚水，一個坦然地為他鼓掌祝賀，一個看著他深情地目不轉(zhuǎn)睛。
　　青年看著表情熱情的記者和觀眾，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眼里噙滿淚水，哽咽良久，突然，看著天空大喊：“爸爸，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生命在綻放吧？老爺爺，爸爸媽媽，請你們回來吧！等一會兒，我要請你們看最美麗的焰火，來看一看，我們的生命，能爆發(fā)怎樣瑰麗的光彩！”
　　國為青年的主動，全場頓時靜默下來，大家怔怔地看著他。
　　而英俊青年的眼神，則變得遙遠，他的思緒，已經(jīng)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第一章：煙花世家
　　１、
　　我叫李運成，木子李，運氣的運，成功的成。爸爸說，叫這個名字是盼我能行好運，一切成功。
　　他們叫我成伢子。
　　我很遲才進校門，因為讀不起書。但是，三歲就跟爸爸認字，五歲就跟爸爸學(xué)算術(shù)。
　　我曾是個瘦子，而且瘦得不成樣。我的臉上總有灰灰白白的斑塊兒，鼻子周圍滿是菜青色。
　　從我的樣子，你就可以想像一下我糟糕的生活狀態(tài)。
　　自從１９８６年那“轟”的一聲巨響之后，我本來溫暖的生活變得可怕起來。在那次爆炸中，媽媽永遠離開了我?？蓱z的爸爸開始獨自一人拉扯著我和哥哥李運福。那個時候，我們每一頓都只能吃到一小碗紅薯絲飯，天天餓得口里吐清水。
　　我哥哥李運福就像他的名字，天生一副福相，方頭大臉，厚嘴唇，可他一點也沒給家里帶來福音，成天惹禍打架，經(jīng)常把爸爸的臉氣得烏青。
　　哥哥的語文老師來家訪的時候，常常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看著哥哥和我。
　　有一次，為了感化哥哥頑固不化的鐵腦殼，他吟了一首詩，我總記得那首詩，也記得老師眼圈紅紅的樣子。
　　
　　我們沒有退路
　　所以只有奮爭
　　為了饑餓的肚腸，向前，向前！
　　
　　家鄉(xiāng)一片瘦土
　　將生命托養(yǎng)
　　勤勞艱辛，掙扎成輝煌的禮花綻放
　　
　　我們沒有退路
　　所以只有奮爭
　　寧肯炸死，不肯餓死
　　這就是我們的誓言
　　
　　用汗水澆罐土地
　　用血淚滋潤夢想
　　盼望我們的生命
　　有最美麗的綻放！
　　
　　老師吟誦得慨慨激昂，哥哥卻咬著筆頭無動于衷，老師氣得眼珠子都紅了，怒氣沖沖地說：“知道嗎？運福，爸爸媽媽是用鮮血和生命養(yǎng)育你們的，你不努力，要遭天打雷劈的！”
　　哥哥依然一臉的無所謂。
　　我在一邊以崇敬的眼神看著老師，小聲問：“老師，您的詩是說我們家鄉(xiāng)做爆竹的人的，是吧？”
　　老師有些意外地看著我，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過身子對爸爸說：“讓這孩子讀書去吧，這么聰明的孩子，可不要耽誤了?！?br /> 　　爸爸沒有回答，只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天晚上，他抱著我坐在屋后的小空地上，有工廠在試放禮花，那些禮花開在空中，非常非常漂亮。
　　爸爸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成伢子，爸爸多么盼望自己也像那些漂亮的禮花，好好地開放一回呀！”
　　我看著爸爸，有些疑惑，人怎么能像焰火開放呢？
　　我不懂。
　　爸你天天去廠子里做爆竹，哥哥天天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只有我一個人呆在家里。我很害怕，仿佛有里有一個可怕的火神爺，總用他兇神惡煞的眼珠子盯著我，似乎一不小心就要一口風(fēng)吹過來，把我家燒成一片熊熊大火。
　　那時候的我沒有玩伴，只好一個人在家里毫無意義地發(fā)呆，然后就是睡覺，再然后就是做惡夢。
　　記得那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我實在沒地方玩，就躺在家里的小竹椅上睡覺。
　　天黑沉沉的，爸爸還沒有下班回來，哥哥平時老逃學(xué)，今天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沒回家。
　　突然，屋子里亮了，我瞇著眼睛，以為太陽出來了。
　　可是不對，我發(fā)現(xiàn)屋子里進來了一個人，穿著莫名其妙的長衣服，有點像神仙，整個人光華四射，閃閃發(fā)光。
　　“哇！菩薩呀！”我情不自禁地贊嘆。
　　他沖我微笑著點頭，突然又皺起眉頭，不高興地說：“你們這個樣子，還要出事的！”那話后面仿佛事來一股冷風(fēng)，讓我突然渾身冰冷，手腳發(fā)顫。
　　我看著他，不知所措。
　　“要出事?。∫鍪掳?！”
　　我看見他跺著腳，焦慮無比。才知道他不是菩薩，他是一位爺爺，慈眉善目的爺爺。
　　“老爺爺，出什么事??？”我困惑地瞇著眼睛問，忽然想起了媽媽出事的情景，身上無端地冒出一層層雞皮疙瘩。
　　可是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伸手摸著我的頭，慢吞吞地一個字一個字問：“你，能不能做到不出事呢？”
　　真是莫名其妙。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很惶惑。
　　“哎，你那么小，不懂的?！彼麌@息了一聲，慢慢地走出去，那些光芒也跟著他慢慢地消失?？謶滞蝗缓莺莸鼐咀×宋业男?。
　　“老爺爺，不要走！老爺爺，陪陪我！”我大聲喊叫起來。
　　“你亂叫什么？醒過來！”哥哥在擰我的耳朵。
　　“運成，你又做惡夢了吧？”我又聽到爸爸溫暖親切的聲音。
　　爸爸和哥哥都回來了，原來，我只是在做夢，一個奇怪的夢。不知為什么，這個夢像一朵不祥的陰云，狠狠地壓在我心上。
　　“爸爸，你們廠子里不會出事吧？”我這句沒有來由的話讓爸爸和哥哥都吃了一驚。他們眼珠子楞楞地看我。
　　“說什么呢？不許胡思亂想！”爸爸不高興地說著，到里面生火做飯去了。
　　“瘦子鬼，你就是個烏鴉嘴！”哥哥眼珠子綠油油地盯我，右手食指在我額上狠狠地點了一指頭。
　　爸爸很快把飯做好了，我們?nèi)齻€人圍著一張小桌子開始吃晚飯。
　　“爸爸，以后你要小心點，我和哥哥都沒有媽媽了……”我心里悲傷害怕，抽了一下鼻子告誡爸爸。
　　“嗯，吃飯吧。爸爸會小心的，成伢子不要擔心啊?！卑肷危职謬@息了一聲又說：“哎，可要說這做爆竹，出事是必然，不出事是偶然……哎，不說了，總之爸爸會小心的！”
　　我沒有聽懂爸爸的話，既然他說會小心，我心里總算好受了一點。
　　“成伢子看來有些不高興??？怎么了？這樣，想不想聽故事呀？”爸爸微笑地看著我和哥哥。
　　“好哇好哇！”我一聽有故事聽，什么都忘了。
　　哥哥不感興趣，端著碗進里間去了。
　　爸爸皺眉盯了他一眼，就開始給我講故事。
　　“我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這里出了好多有名的人物，比如劉鳳誥呀，哈兆藩呀，還有一個最了不得的人，他叫李畋，我們做的燭竹煙花，就是他發(fā)明的。嘿，成伢子，你知道嗎？我夢見過他，他的臉是方方正正的，有很長的灰白的胡子，雙手拿著一個大爆竹，笑瞇瞇的……”
　　我想起了剛才的夢，興奮得手腳都痙攣起來。
　　爸爸是個讀書人，說起話來文縐縐的。我們這里好多人都說爸爸是個“書魔”，就是讀書讀成了瘋子的那種人。因為窮無論說什么話都沒用，因為窮，爸爸那樣的人只好在誰面前都裝孫子，在很多人眼中，只有有錢的人才是大爺。
　　只有我知道，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堅信這一點。我覺得爸爸說話特別有智慧。下面這些關(guān)于祖師爺爺?shù)墓适?，都是他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