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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密林深處

作品名稱:河畔小鎮(zhèn)的眾鄰們      作者:弓匠      發(fā)布時間:2014-11-08 15:42:18      字數(shù):9316

  在渾河這條因四季有時柔滑有時滯重的藍綢帶的邊上,依偎著茂密的樹林,就像這濱河公園樹林隔條馬路又被渾河小鎮(zhèn)依偎著一樣。在小鎮(zhèn)的半透景式圍墻內(nèi),鐵銹紅米黃青灰三色錯落搭配的多層坡屋頂住宅樓,既守望著金鐘連翹、梓樹、黑櫻桃、茅莓懸鉤子、蒙古櫟、黃菠蘿這些庭院樹花開花落,又忠實充當著為孩子和大人遮風擋雨的家園。每戶人家都不會缺少歡聲笑語。可在上學上班甚至連逛街也怕遲到的路上,除了熟悉的人可能彼此打一聲招呼,大家甩給陌生人的只會是急急匆匆的身影,甚至是千篇一律的撲克臉。
  不過前面的插曲已經(jīng)把這打破了。
  而且插曲并不只是插曲。
  在一鉤彎月懸在天邊,渾河小鎮(zhèn)家家戶戶亮起燈火,就連路燈也放出柔和的光芒后,在離蒙古櫟不遠的隱蔽角落里,一雙滴溜溜的眼珠鎖定夜色中的身影說:
  “他果然去了!他肩上的就是天文望遠鏡?!?br />   “現(xiàn)在河邊是不會有人的?!币桓贝稚らT接話。
  “你知道流星嗎?都說它是天上的隕石墜落燒出來的?!蓖跬h在暗處死盯前方的身影,“金星和月,就是說金星和月亮,我猜今天晚上會撞上。要知道維納斯和嫦娥,兩個美女遇到一起,是不會太平的;她們一定會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抓頭發(fā)撓臉蛋打起來。他把金星比喻成維納斯,把月亮比喻成嫦娥,就是在提醒我們,今天晚上金星和月亮會在天上撞上,然后喏那——天上的月亮——就會發(fā)出一點火光?!?br />   “能嗎?”胡楊懷疑地問。
  “當然!你見過天上的流星嗎?”
  “沒有?!?br />   “我見過一次。我猜金星和月亮撞上時,會像流星在天上亮了又滅了那樣?!纤?!”王威漢拽起對方。
  “你不是說過來就看他有沒有天文望遠鏡嗎?”胡楊賴在原地。
  “去看看好戲!”
  “用眼睛看和用我家雙筒望遠鏡看不是一樣嗎?”
  “那多不過癮!
  “現(xiàn)在河邊是不會有人的!”胡楊舊調(diào)重彈。
  “不是有我們仨嘛!”王威漢用力拽起對方。
  “被你媽媽知道你就慘了?!?br />   “你又不會告密!”
  “那出事了你可不許逃到我前面!”
  “哎呦好吧!”
  “拉鉤!”
  “拉就拉!啰嗦鬼?!?br />   兩人一個不耐煩一個不情愿,終于直起腰攆上去了。
  只有小鎮(zhèn)圍墻外馬路上駛過的幾輛轎車能蓋過尾隨人的腳步聲。麻雀入巢不再聒噪了。到處是靜悄悄的。由于兩人被要求換了身厚棉服,加上春天雖然姍姍來遲嚴冬卻已經(jīng)走遠,這個夜晚并沒顯得有多清冷。
  光芒柔和的步行道,外面亮堂的馬路,濱河公園里黑黢黢的防護林。等視野里出現(xiàn)影影綽綽的清凈的河灘時,被盯梢者終于收住腳步了。他借袖珍手電筒的光亮,放好天文望遠鏡腳架,鼓搗完尋星鏡和赤道儀,正有模有樣地貼近目鏡觀星,不提防從哪兒飄出幽靈般瘆人的高低兩副長聲:
  “我沒命了,也沒人理我——”
  “我也好可憐——”
  被盯梢者轉(zhuǎn)頭斷喝的“誰”,只讓怪聲消失了片刻,直到裝神弄鬼的腔調(diào)忍不住換成嘻嘻哈哈的笑聲。只見在微弱的星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打樹林里竄到他身旁,探頭縮腦地摩挲上了天文望遠鏡。
  在夜色中芒果梨滿嘴驚訝:“你們怎么來了?”。
  “他說金星和月是維納斯和嫦娥打架,金星會撞上月亮發(fā)出火光?”胡楊像竹筒倒豆子似地,抖摟出令他半信半疑的伙伴的奇談。這處觀星地雖然夜幕低垂,附近沒返青的堤岸草坪和黑黢黢的樹林也確實沒有人影,更聽不到蟲啊鳥啊的鳴叫聲,好在視野開闊;十幾步外即將解凍的暗青色河冰漫射著頭頂?shù)男枪?,連同遠處路燈的光芒,使這既比小鎮(zhèn)幽靜,又并非伸手不見五指。這讓他好歹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還有這樣的說法?!”芒果梨無奈地笑了,“也怪我把金星合月比喻得過份了。金星‘合’月其實是指金星‘重合’月亮,就像獵人眼前飛過兩只鳥,由于重合他卻有可能瞬間只見到一只那樣——‘一箭雙雕’嘛?!鹦恰⒃铝猎谙窠裢磉@樣的特殊時候,也會按照天文預報巧遇到一起,只不過它們其實是運行在遠近不同的各自軌道上?!?br />   “它們碰面會像流星那樣亮起來嗎?”王威漢僥幸地問。
  芒果梨回答得干脆:“不會!”
  “一點也不神秘!”王威漢又泄氣了。
  可是芒果梨冷不丁地問他和胡楊:
  “你們來這媽媽爸爸知道嗎?”
  “他媽媽在外面跟客戶談生意,他爸爸去野外考察了不在家,我媽媽爸爸在加班,”胡楊說起了繞口令,“當然不會知道!雖然他姥姥在家,我爺爺奶奶也在家,可他們相信我去他家玩了,他來我家玩了,不料我們搞了個——”
  “——調(diào)虎離山!”王威漢插話,跟胡楊完成了簡短的二重奏。
  “調(diào)虎離山?!”芒果梨被這行動代號逗笑了。兩人剛才一路尾隨的舉動與下午相比,可以說是升級版胡鬧,可以說是困鳥出籠,當然也馬馬虎虎可以算作“調(diào)虎離山”!他提醒王威漢:
  “不過你表姐也一定被蒙在鼓里,因為你做什么都要聽她的。這我下午看得出。”
  “她吃完晚飯就回家了!”王威漢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掃面子,“不是有空了,想對我耍威風了,她才不會到我家做我的‘牧羊犬’!”
  “和搶游戲機搶電視遙控器的癩皮狗!”胡楊補充。
  “可是再神不知鬼不覺,我們也要盡快回去!”芒果梨的確定語氣多出幾分輕松,“你們也許想不到,在渾河小鎮(zhèn)我們頭頂?shù)镊龅强?,現(xiàn)在在這,卻變換模樣了。所以請?zhí)ь^看看天上!”
  兩人挺直腰板仰頭張望。
  “啊——”,“哇——”。聲音一個尖一個粗,一個小一個大,卻透著不約而同的驚奇;兩人同時張大了嘴巴。
  只見在幽深的天幕里,散布著無數(shù)顆活潑的繁星。它們燦爛奪目得好像黑天鵝絨上綴著的珍珠,在很近的地方射著光芒。平常在渾河小鎮(zhèn)可以數(shù)得出的亮星,在這里擴散成滿天星斗,闖進眼簾里,而平常在渾河小鎮(zhèn)難以辨認的不起眼星星,在這里光芒閃耀,不再寂寞。滿天星斗好像無數(shù)只天宇外的深情眼睛,默默注視著大地,而王威漢和胡楊仿佛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把目光投向無垠的星空。
  “金星合月,我看到金星合月了!”王威漢以手遙指西南方天空。那兒正懸著彎鉤似的月亮和一個亮點。“那不是鉤子在扎一個白櫻桃嗎?”
  “櫻桃是紅色的!”胡楊喊著。
  “還有黃色的粉色的怎么啦?”王威漢翹腳算勉強夠上天文望遠鏡目鏡了,“哇,櫻桃真變黃了!鉤子上還有幾個坑!”
  旁邊上來胡楊推搡起他,而他卻耗著寸步不讓。芒果梨于是笑著說:
  “這兒沒有光害,好處就是我們可以看到清楚的鉤子扎櫻桃。當然如果今晚我們遇到的是金星木星合月,兩顆星又升到彎月的上方,那我們就可以看到鉤子扎兩個櫻桃,或者說由兩只眼睛和一張笑嘴組成的星空笑臉了!老實說今天天氣轉(zhuǎn)暖了,空氣這么清澈,不看星空就可惜了。因為沒幾天就要下雨下雪了。”
  “下雨下雪?”王威漢想到此刻夜空晴朗極了卻要迎來雨雪,心里升起一陣疑團;他沒過足眼癮就挪出位置了?!澳憧刺鞖忸A報了嗎?”
  “沒有。”
  “原來你只是隨便說說!”他拉回話題,“飛行員也能看到鉤子扎櫻桃和星空笑臉嗎?”
  “還更容易看到流星、雪山、極光,各種位相也就是不同形狀的月亮!”芒果梨回答得出人意料。
  “為什么?”
  “很簡單。如果他飛的是夜航,飛機在平流層上他當然更容易看到流星;如果他飛的是青藏高原這個雪域之巔,他當然更容易看到雪山,甚至云外的山尖;如果他夜晚飛向漠河、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或者阿拉斯加這些高緯度地區(qū),他當然更容易看到極光;如果他是個有心人,他當然最容易欣賞到近得不能再近的,像鉤子像碗的側(cè)面像圓盤的變化多端的月亮了?!?br />   “流星我見過,它就像天空里煙花的的火星兒;”王威漢一知半解地說,“雪山嗎,它也許像冰淇淋;月亮就不稀罕了;可是極光——喂你清楚極光是什么樣子嗎?”他用肩頭撞撞胡楊,而人家回應得嘎嘣脆“清楚才怪”!
  “雪山像冰淇淋很有意思,事實上世界上很多河流是由雪山融化匯成的?!泵⒐娼獯穑爸劣跇O光,我們可以把它比喻成跳舞的彩虹。行家說這可能是太陽風和地球磁場碰撞的結(jié)果?!?br />   “那飛行員也很容易看到彩虹?”王威漢攆著問。
  “我想是的,不管是白天的彩虹還是夜晚的彩虹。”
  “晚上還有彩虹?!”王威漢驚呼。
  芒果梨回答說當然有。
  王威漢小聲嘀咕:“看來當飛行員倒不壞!”
  “你不想當舒服神氣的飛人了?!”胡楊眼睛離開天文望遠鏡,大聲提醒起伙伴;這次他不再唱反調(diào)了。
  “可是我要說,”芒果梨開導說,“真正的天上很冷,氣壓又低得讓人喘不上來氣。當飛人并不見得多舒服。當飛行員,有溫度和氣壓正常的飛機可以容身,卻舒服多了?!?br />   這“天上很冷又讓人喘不上來氣”的大人說法聽起來不像胡謅,于是王威漢冒出“是這樣”這三個字!
  “金星合月”讓每個人都飽過眼福了,夜色又有點深了,該一塊打道回府了。芒果梨收起天文望遠鏡,準備把它扛到肩頭動身。不料這個夜晚并沒有打算草草收場。因為沖濱河公園門口方向,王威漢眼尖得“咦”了一聲:
  “那是什么?”
  闖進公園左拐過來的新不速之客,是一輛古怪的轎車。它發(fā)出輕微的轟鳴聲,沿樹林間的彎路鬼鬼祟祟地爬著,遠光燈閃了幾下后又切換成近光燈,仿佛在窺視前方路上有沒有人。在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濱河公園的林間小路總會掠過暴走、慢跑、騎行這些健身者的身影,甚至在這冬去春來的時節(jié)也不缺少散步人??善谶@個夜晚,除了守在河灘上的大小鄰居,樹林內(nèi)外到處是冷冷清清的,鬼影子也見不到一個。轎車前行到距離公園門口和三個觀星人差不多遠近的地方,滅燈熄火停在路邊了。這就像貓頭鷹在樹梢融入了夜色。
  “噓!”王威漢蹲下做出不許出聲的手勢,不成想芒果梨也做出同樣的手勢!兩人沒被夜色吞掉的齊刷刷的舉動,讓胡楊一屁股蹲到地上,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不對勁!”王威漢小聲說。
  “是不太對勁!”芒果梨手搭在胡楊肩上,也壓低聲音說。
  “車里的不是平常人,是喜歡搞惡作劇的家伙!”王威漢說得頭頭是道,“他會在行人經(jīng)過時跳出來,把別人嚇個半死,或者像我們剛才那樣裝神弄鬼嚇唬人,鬧個窮開心。我才不會上當!”
  “不,車里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他們是殺人犯!”胡楊哽咽著,“他們見誰經(jīng)過就會殺掉誰!要不他們就是害完人趕到河邊扔尸體!”
  “那他們?yōu)槭裁催€不扔呢?”
  “那他們就是要殺人!”
  “你總不怕事大!”王威漢不滿地說。
  芒果梨低聲安慰胡楊:“事情也許沒你想象的嚴重,”又提醒王威漢:“也沒你想象的輕松?!彼抗怄i定樹林中的黑影:“今天天氣再好也沒春天暖和,可這輛車選擇到僻靜的這兒散心,還滅燈熄火,情況不對。所幸現(xiàn)在我們躲在河灘上,是暗處,而車停在樹林里,是明處;里面的人應該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當然他如果是心懷不軌的人,待會兒眼睛適應黑暗了,下車尋找目標,對我們沒有好處?!彼弁阱氤叩臉淞终f:“我們沒有防身武器不要緊,因為我可以到前面的山皂角樹旁摘幾簇刺,到車旁試探試探。如果有問題我會引開它,”他手指轎車取道的相反方向:“至于你們可以繞道跑向公園門口。不用擔心,等你們跑到路燈下,見到過路車,就差不多安全了。”
  “山扎腳就是鋼針樹!”王威漢告訴芒果梨。
  “刺倒蠻像鋼針,怎么——”后者愣了一愣。
  “我倆見過它!”胡楊見大鄰居要出面引開夜幕下的威脅,倒壯起膽子了,“他拔下帶回去的刺,盧博叫它鋼針,因為它扁扁的,長長的,硬硬的,真像鋼針;盧博就給樹起綽號叫鋼針樹。盧博還叫它貓不爬樹,因為它滿身是鋼針,當然不會有貓愿意往上爬了。”
  “可你們到這不全露餡了嗎?”
  “渾河小鎮(zhèn)也有貓不爬樹!”王威漢解釋。
  “沒錯是有幾棵——所以你們說它是在小區(qū)里拔下的?!”芒果梨回過神了。
  “——最后是顏子雯告訴盧博它叫山扎腳!”王威漢把來龍去脈劃上句號。
  “是山——皂——角。香皂的皂,牛角的角。”芒果梨擠出一絲微笑。
  說牛角胡楊就鉆進了牛角尖:“要說起綽號叫貓不爬樹,她是對的,可是想到‘貓不爬樹’——貓明明是可以爬樹的——又是錯的,我頭要暈了!”
  “該叫‘貓不爬的樹’?!蓖跬h長話短說,“少了個‘的’字!”
  “——好了你們該出發(fā)了?!泵⒐嬷缓媒型_@番無厘頭的對話。
  “我們也摘兩把再走吧!”可是王威漢央求。
  芒果梨猶豫著說:“——好吧!就算你們手里也多兩把小劍。”
  他拎起而不是扛上天文望遠鏡,帶兩人貓腰挨上去了。
  不論哪個季節(jié),游人穿行在濱河公園的楊、柳、榆、槐、樺、柞、楓柏、核桃楸中間,恐怕沒幾個會發(fā)現(xiàn),在距離觀星地沒幾步遠的防護林邊,居然挺著幾棵劍拔弩張卻貌不驚人的豆科落葉樹。借助于有身體遮擋的袖珍手電筒的光亮,山皂角的滿樹棘刺原形畢露了。這些橫七豎八的武器長的近一拃,短的也起碼超過兩個指節(jié),分枝刺上生刺伸向四方,活像古戰(zhàn)場上讓人膽寒的鐵蒺藜?!液醚巯聵淞炙悴簧现Ψ比~茂,卻枝干層疊交錯。三個身影和袖珍手電筒的光亮始終隱藏在夜幕下。
  “哎呦”,“啊”,由于沒聽從芒果梨的禁令,王威漢和胡楊動手摘棘刺時,先后中招被扎叫出聲了。一句“怎么回事”后,王威漢正要和胡楊再展身手,卻被芒果梨輕聲阻攔說:“你們以前興許沒被扎過,現(xiàn)在卻不同了;這可是黑燈瞎火的晚上!喏拿著趕快出發(fā),否則他待會看周圍沒人,掉頭向回搜尋,跟你們打照面就糟了!”說著遞給每人兩簇山皂角刺。
  “掉頭向回搜尋”、“照面”這些警告語,讓胡楊片刻沒有耽擱,拽上王威漢跑遠了。芒果梨摘過許多簇山皂角刺,一手拎著天文望遠鏡,一手拿著棘刺,也沖樹林中的鐵貓頭鷹抬步邁過去。
  兩個男孩弓身在亂草中沿轎車取道的相反方向,開始踩得深一腳淺一腳,后來卻挺直腰板撒丫子,一前一后跑起來。盡管威脅越來越遠了,胡楊仍舊不忘用哭腔討?zhàn)垼?br />   “喂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跑到前面嗎?!你是不是怪我開始烏鴉嘴?”
  “膽小鬼!”王威漢放慢腳步讓胡楊超過了,
  “不膽小你為什么還跑那么快?”
  “我又不是逃命;到門口看他被搞惡作劇出丑多有趣!”
  “那根本不是惡作劇!車里的人說不定會先殺掉他,然后跑過來追殺我們!”胡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再說他說門口有路燈過路車,也沒有要我們躲在那看熱鬧!”
  “我們在他有麻煩時逃跑,就更不夠朋友了。你怕你自己走吧!”有胡楊的兔子膽兒做比照,王威漢雖然也忐忑不安,還是覺得自己格外勇敢。
  踏過亂草挨近目標了,路燈把周圍照成白晝了,險境幾乎算被擺脫了,可胡楊卻心跳開始加速!在濱河公園的花崗巖門柱旁,伙伴果然在后面先停下來,躲進陰影注視起樹林。對方任憑他生拉硬拽也不肯挪步。
  “你最不夠朋友!”胡楊哭喪著臉說。此刻渾河小鎮(zhèn)家家戶戶的燈火是這樣近,可路燈和過路車這兩個逃命的仗恃卻讓人心里沒底,沒辦法他只好打退堂鼓,一萬個不情愿地湊到王威漢身旁。
  前方樹林里除了那團陰森森的黑影,似乎并沒有人影走動。胡楊心提到了嗓子眼時,往往變得碎嘴:“他人呢?哪兒去了?喂你身上冷嗎?”
  “別多嘴——”王威漢紋絲不動地盯著,忽然揚起聲音,“——看那兒!”
  在那輛轎車和兩個男孩中間,在更靠近轎車的地方,打樹林里果然冒出一個人影。他沒有快步流星,也沒有放腳狂奔,而只是慢吞吞地踏著林間彎路,信步邁向兩個男孩,悠閑得好像自己沒有身處險境。不過糟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隨著細微的打火聲回蕩在空氣中,那輛轎車蠕動著起步掉頭,像猛獸潛伏在獵物身后,以龜速尾隨起芒果梨。它詭異得就連近光燈也沒有點亮!
  “他慘了我們也慘了!”胡楊心快跳出來了,“快跑!”
  “——我們攔輛過路車幫幫忙再說——”王威漢也感覺不妙正要行動,“——哎他在干嘛?”語氣突然變了。這把伙伴像短跑運動員似的起跑姿勢取消了。
  只見芒果梨在虎視眈眈的轎車前正走著,忽然上身晃了幾下,像在撒種子,又像散步人在甩臂健身,隨后跟沒事人似地繼續(xù)前行了。烏龜轎車很快碾過他做手腳的地方了,卻“嗤”地一聲,仿佛中了魔法,出了差錯,意外地拋錨在半路??伤D(zhuǎn)眼就咆哮起了,油門踩深了,車像一頭困獸,似乎要躍起撲食他甚至所有視野里和視野外的獵物。然而盡管吼聲震天,心有不甘,這頭困獸使足力氣也沒有避免成為無頭蒼蠅,左搖右擺地栽倒在路邊。
  隨著車門“砰”地被撞開,一個人影迅速從里面跳出,彎腰巡視起車頭。他嘴里含混咒罵著“他媽的撞鬼了”,竄到車尾掀開后備廂,又趕到車右前側(cè)鼓弄起什么。可是兩個偷窺者耳旁傳來的除了這咒罵,其實還有芒果梨越走越近的手機通話聲。其中故意說給別人聽的“對,他和我們都在渾河小鎮(zhèn)北面樹林里?五分鐘到?他換輪胎有警察做幫手最好了?”戲弄字樣,不僅讓他倆心花怒放,更讓作案人急得火上房,因為修車聲丁零當啷得快成最急促雜亂的重金屬打擊樂了!胡楊正跟王威漢遠遠看熱鬧,不成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手里空了。只見王威漢一把奪過他的山皂角刺,像離弦的箭繞過芒果梨,沖進林中小徑,直到溜到轎車左側(cè),再扭頭拐到芒果梨身邊,拉起愣著的大鄰居跑回原地。等兩人和胡楊撞個正著,打劫者已經(jīng)三下五除二忙完活計,準備鉆進車里重新掉頭沿原路逃離。只是后者在上車時發(fā)出“哎呦”一聲慘叫,才轟油門落荒而逃。轎車在駛出二三百米后,尾燈突然亮了,打劫者由猛獸搖身變成獵物突圍而去了。
  芒果梨質(zhì)問歡呼雀躍的王威漢和胡楊:“你們怎么沒回家?”又單獨質(zhì)問前者:“你怎么敢殺回馬槍去扔山皂角刺?”
  “他要看你被搞惡作劇出丑,偏不信我說那個逃命鬼是殺人犯!”胡楊心里的石頭落地了,“他偷襲又沒和我商量!”
  “他車胎和腳都被山皂角刺扎了,沒命地跑了,”王威漢快活得活像凱旋歸來的將軍,“這當然算惡作?。 ?br />   “——是弄反了的惡作?。荒憧偼涣藧鹤鲃?!”芒果梨無奈地放下天文望遠鏡,“今天多虧我們離山皂角樹近,多虧棘刺沒像落葉掉落而是留在樹上,多虧打劫的是一個人而不是兩三個人,多虧他光顧換輪胎了,否則夠我們喝一壺的!”
  “打劫?”胡楊不禁問,“那個人不是殺人犯嗎?”
  “我想他更可能是一個手頭緊的賭徒、酒鬼或者懶貨,到這只是為打劫路人。”芒果梨判斷說,“這個季節(jié)天剛落黑,行人容易落單,沒幾個不好上手!”
  “有危險你怎么還來這看‘金星合月’?”王威漢好奇地問芒果梨。
  “事先我可預計不到有這種事發(fā)生!”芒果梨苦笑著反問,“你殺回馬槍時難道不害怕嗎?”
  “你扔山皂角刺時害怕嗎?”后者又反問他。
  “有一點!”芒果梨老實地說。
  “我也有一點?!蓖跬h也老實地說。
  “是的,怕能怎么樣呢?還不是要靠動腦筋解決問題!”芒果梨說,“植物棘刺就像釘子,是輪胎和鞋子的天敵。有它在手,打劫的不論開車還是走路逼近我們,都要先付出代價,就像我倆試過的那樣?!彼蝗徽Z氣急了,“光顧說話,那個家伙已經(jīng)跑沒影了。警車什么時候來——”
  話沒說完,一輛警車已經(jīng)閃著頂燈從遠處呼嘯而來。車剛被三雙手攔在公園門口,打駕駛位車窗里就射出一副錐子般的目光問:
  “是你們報警嗎?”
  “正是!”芒果梨遙指打劫者的逃逸方向:“嫌疑犯向那邊跑了?!?br />   “你們是怎么被瞄上的?”男警察問。
  “我們?nèi)齻€渾河小鎮(zhèn)的鄰居,剛才正在河邊看星空?!泵⒐骈L話短說。
  “渾河小鎮(zhèn)?!鄰居?!”男警察的犀利目光掃過他們仨和旁邊天文望遠鏡,“車長什么樣子?”
  “它開出一段距離才亮燈,所以我沒注意到痕跡?!泵⒐嬲f。
  “我們也沒看到痕跡?!蓖跬h和胡楊有些沮喪地說。
  男警察二話沒說正要驅(qū)車進公園追趕,聽芒果梨提前方路面上說不定還留有棘刺,于是要他上車幫忙清理了。芒果梨很快單獨走回來了。他表情有些憂慮,在見到王威漢和胡楊后卻面露欣慰:
  “我不故意把話說給他聽雖然不會很快嚇走他,可那樣危險就多一分了。畢竟抓沒抓到他是小事,大家脫險才算是大事!走我們該回去了。”
  他拍拍王威漢和胡楊的肩膀,拎起望遠鏡上路了。
  “那個家伙換輪胎快得簡直像變魔術。”在路燈下他邊走邊感嘆,“今天多虧是虛驚一場!”
  “都怪王威漢!”胡楊這時開始后怕了,“不留在家里偏偏出來討苦頭吃!”
  “這不是討苦頭吃,這是做惡作??!”王威漢意猶未盡地說,“在家又沒有好戲看!”
  芒果梨忍不住告誡他:“可我沒覺得剛才是好戲;就算是那也只是表面。今天為了摘盡可能多盡可能粗壯的山皂角刺作武器,你們看看這——”說著伸出右手。
  只見在路燈的光亮下,這只手的掌心、掌背和手指扎出星星點點的針眼。這顯然逃不過他剛剛跟山皂角刺的根的較勁。
  “——當然其實這不算什么。我只不過是想提醒你們,沒事最好別四處亂跑,面臨危險。”他叮囑說,“我們不能每次都靠運氣。外面也不都是樂子?!?br />   對這胡楊沒有唱反調(diào),王威漢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表情跟沒事人似的——對照今晚剛剛謝幕的好戲,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蒙古櫟旁隨口說的“去看看好戲”,話茬準極了,而算上即興登場扮演捉弄鬼角色,自己更是怪了不起!當然好戲不止于此。在芒果梨和胡楊并排邁進渾河小鎮(zhèn)的工夫,天上的一幕畫面又被王威漢在后面逮住了。
  “流星,”他抬頭驚叫,“快看!“
  這讓芒果梨和胡楊也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在深沉得像落幕的舞臺的天空里,在不起眼的繁星間,一枚流星像一線火花輕盈劃過,轉(zhuǎn)眼消失,于是天空像舞臺帷幕被拉開后又落下了,重新變得深沉而寥廓。天外來客雖然像驚鴻掠過,卻像園丁眼里的皎潔曇花,盛開時間再短也難免讓人陶醉。在仰望時,王威漢忽然想到少了點什么,于是他趕忙睜眼睛念叨起來。
  “險灘過后是坦途!難怪我們現(xiàn)在撞運氣。”芒果梨一副輕松的語氣,“流星之所以沒有沒很多人見過,是由于它更喜歡在后半夜露臉,可現(xiàn)在天才黑不久!”
  “后半夜?怪不得!”胡楊嘀咕著提醒王威漢,“喂你許愿了嗎?”
  “許了!”
  “許什么愿了?”
  “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你沒許成?!?br />   “我許成了!”
  “睜眼睛不算閉眼睛才算!”
  “誰說睜眼睛不算了?”
  “就不算!”
  “算!”
  “不算!”
  “那你許什么了?”
  “這是秘密!”
  “別吵了?!泵⒐婧巴扇说淖煺?,“你們現(xiàn)在要緊的不是拌嘴,而是回家交差——我猜你們家里現(xiàn)在沒準正奇怪你們?nèi)嗽趺催€不回去!”
  “你老婆孩子也沒準正奇怪你怎么還不回去?!蓖跬h問,“你會怎么交差呢?”
  “——沒錯我是有老婆——和孩子——”芒果梨遲疑著說,“——可是作為能夠自己把事安排妥當?shù)拇笕?,我當然是不用向別人交差的?!?br />   “當大人真幸福!”胡楊拖長調(diào)說。
  “是嗎?!”芒果梨不置可否地告辭了,“晚安。祝你們好運?!?br />   “晚安!”王威漢和胡楊也先后沖他道別。可是芒果梨沒走多遠他們就又掐上了:
  “保密我也知道你許的是什么愿。還不是長大后當餐廳服務員!”
  “我也知道你許的愿。當飛行員!”
  “你怎么知道不是飛人?”
  “他說飛行員能看到漂亮的流星、雪山、極光,還舒服自在。那時你眼睛都綠了?!?br />   “再提當飛人媽媽非掐暈我不可。說當飛行員就好多了?!?br />   “待會我們可別露餡了。”胡楊擔心起了,“要不不光你會被媽媽掐暈,我也沒有好果子吃!”
  “不是有‘調(diào)虎離山’嗎?!”王威漢倒沒在乎。
  “好吧,我們來個‘調(diào)虎離山’!”
  兩人密謀幾句后,也揮手分別了。
  這時西南方的彎月接近地平線了。金星隱沒了。繁星在天上閃爍著。渾河小鎮(zhèn)墻外的路燈、墻內(nèi)的路燈、家家戶戶的燈火和頭頂?shù)男枪膺b相呼應,讓王威漢和胡楊覺得這個夜晚既波瀾起伏,又不缺少平日里的溫馨。
  當王威漢踏進家門時,好在媽媽還沒有回來,也就沒有哪雙慧眼能找出破綻了。盧博早回自個兒家了。只有姥姥聽風是風聽雨是雨,不覺上當受騙,而她動嘴數(shù)落的不過是王威漢出去多么久,玩得多么過火!
  這晚王威漢沒等姥姥催促,就出奇地早早上床睡覺了。這讓后者和更晚到家的媽媽只是以為他玩累了。
  她們只把這判斷對了。
  大半天東顛西跑怎么會不累呢?
  進入夢鄉(xiāng)前,王威漢在被窩里老實躺著,身體沉甸甸的也沒阻擋思緒飛舞。他腦海里閃過整天而不只是夜晚發(fā)生的一幕幕:
  “飛行員可以看到特別的流星,特別的雪山,特別的極光,和特別的月亮?月亮是不會碰上金星的?算了不會就不會吧?山皂角刺真不簡單?作弄打劫的人才算惡作劇?只有盧博和顏子雯當上特別助理?就糟了?”
  他不知不覺睡熟了。
  窗外的燈火逐漸熄滅了。
  彎月沉下地平線后,星光閃耀起了。
  夜色深沉極了。
  這真是不一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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