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作品名稱:孤竹兒女 作者:紫玉壺 發(fā)布時間:2014-11-08 16:43:55 字數:10189
史恩對蔡根兒說:“中啦!你自己白話吧。我可沒工夫兒聽了。我得進家取行李去了?!闭f完就要走。
高鵬問:“不等區(qū)長她們啦?”
蔡根兒結巴著說:“呵呵,大,大哥你還不,不,不知道吧!人家早就,就,就回去了?!?br />
高鵬聽完,嘆了口氣說:“唉!隊長讓咱哥仨來保護區(qū)長的安全,可咱哥仨倒好......
蔡根兒笑著說:“大,大哥呀!隊長把咱們派,派出來之后,發(fā),發(fā)現咱們都,都,都沒有帶槍。隨后又,又,又把呂全、馬多派,派出來了。一,一,一個鐘頭前,隊,隊長又派大安來把,把區(qū)長他們叫回去了??创蟀材牵?,那著急的樣子,我,我,我估計今晚八層有,有,有行動。”
蔡根兒剛說出”有行動“仨字,就被史恩捂住了嘴。
“你小聲點好不好,軍事行動怎能往外亂說!再說了,你干媽要是聽到了,得多為咱們擔心呀!”
也不知蔡根兒是被捂得難受,還是覺得史恩說的有道理。所以一個勁兒的點頭。
日頭快落山的時候,史恩推著裝有滿滿兩木盆魚和草藥的獨輪車。高鵬背著史恩簡單的行李。蔡根兒兩手各提三只雞。哥仨滿頭是汗的回到了李家溝村。隊員們見他們哥仨回來了,都紛紛圍攏過來。隊員們看到這么多的魚和雞,都高興壞了。有的捋胳膊挽袖子就要殺雞,有的接過行李,帶史恩高鵬去安排住處,有的則準備幫著小蓮娘倆收拾魚。
蔡根兒讓小蓮媽先殺兩只雞給傷員們燉上,剩下的四只先養(yǎng)活著,留明后兩天再殺。
小蓮媽看著史恩打來的魚,笑得合不攏嘴。開始相信蔡根兒說得話是真的了。對他也和顏悅色了。
蔡根兒見小蓮媽對自己態(tài)度有了好轉,心里一高興,便當眾夸下??冢f:”大伙兒聽,聽好了。從,從今天起,除打仗的日,日,日子外,我,我能保證大,大,大家以后每天都,都,都能吃到魚。
眾人一聽,又七嘴八舌的對史恩夸贊起來。小蓮媽這會兒,似乎覺得史恩已經是自家的女婿了。聽到他們的夸講,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幫著收拾魚的二愣,看出了姨媽的心事,又開始有了危機感。他悶頭想了一陣兒后,便放下手中的魚,去找史恩了……
高鵬幫史恩把行李剛安排好,二愣就笑呵呵的迎上來,沒話找話的說:“史恩兄弟,你的行李安排好了嗎?在我姨夫家你們就別客氣,缺啥用啥的,要不好意思跟大安、小蓮說,就直接跟我說,我保證辦到?!?br />
接著他又說:“對了,高鵬兄弟,我已經把驢車替你還人家了?!?br />
“哦,那謝謝你啦!”
二愣牽強的一笑說:“嗨!咱們哥們兒誰跟誰呀......高鵬見二愣咧咧個沒完,便獨自出去了。
二愣見屋里就剩史恩他們倆了,便湊到史恩耳邊小聲說:“兄弟,你知道嗎,高鵬前兩天犯了個大錯誤。那夜在喇叭山口打掃戰(zhàn)場時,他私自放走了一名漢奸?!?br />
“你說的是真的?”史恩大睜著雙眼,愣愣的看著他。
“當然是真的。這么大的事兒,哪還敢瞎說八道哇?!?br />
“那,那這事兒都誰知道?”史恩追問一句
二愣見他一副緊張的神色,心里不禁暗暗得意。
“就朱得青我們倆知道。原本他想把這事兒告訴給隊長來著,是我好說歹說才把事兒壓了下來?!?br />
“哎呀,二楞哥,你可真夠意思!”史恩長舒了一口氣,又說:“二楞哥,只要你倆保證把這事兒爛在肚子里,我就天天給你倆洗腳、洗褲衩。你看夠意思不!”
二愣豎著大拇哥,笑瞇瞇的說:“兄弟,你對高鵬可是真夠意思。佩服!佩服!。不過,朱得青我倆都不穿褲衩呀!”
“二愣哥,咱哥倆就不用拐彎抹角的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就明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絕不含糊!”史恩拍著胸脯說。
“呵呵。那我可就說了?!倍冻蛄顺蜷T口,又把嘴巴湊到了史恩耳邊。
“兄弟,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小蓮——我表妹......
史恩聽了哈哈大笑:“你繞了這么大彎兒,趕情就為這事兒呀!你放心,君子不奪人所愛。我雖算不上君子,但‘道義’二字還是懂的。”
“哎呀,兄弟,你真夠意思?!倍墩f著,朝史恩肩頭輕輕來了一拳。
“二愣哥,今晚咱有啥行動呀?”史恩收住笑問。
“問這干啥,有啥行動也沒你的份兒。今晚你就安心睡個好覺吧!”二愣說著要出屋。
“憑啥沒我的份兒,我比誰差啥是咋地?”史恩一把把二愣拽住問。
“哎呀,今晚沒什么大的行動。就是往縣委所在地,轉運上次繳獲的戰(zhàn)利品啥的??偣灿枚嗳?。人員已定好了。你們哥仨都沒份兒。”二愣說著又坐回到炕沿上。
“二楞哥,我跟那哥倆沒法比呀......史恩面帶懇求的說。
二愣想了想說:“這么著吧,我托我姨跟隊長給你說說情兒。"
"哎呀!那可趕情好。”史恩笑著推著二愣出了屋......
史恩、二愣來到屋外。見蔡根兒和幾個隊員都在伙房門前拾掇魚和雞,便也走過去幫忙。
小蓮見他倆要伸手,忙開口制止說:“唉喲!這點兒活兒他們干得已經差不多了,你倆就別沾手了!”
小蓮媽端詳了史恩片刻,笑著問:“以后咱隊伍真能天天吃到魚嗎?”
“能!姨媽,這對我史恩弟來說,再容易不過了。”二愣搶著替史恩說。
“呵呵,那可太好了。”小蓮媽說著,起身就把收拾好的魚端起來要往廚房走。
二愣趕忙接過姨媽手中魚盆。娘倆進了屋。二愣就爬在姨媽耳邊,把史恩今晚也想參加行動的事兒說了一遍。
老人家一聽,哈哈大笑說:“就這事兒呀,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天微亮,當昨晚參加轉運武器彈藥的隊員們還在熟睡時,高鵬卻已悄悄起來,表情沉痛的上了村南的大營山。
這天正是舊歷八月十一,是他母親的三周年記念日。以前每到這天,他都帶著祭品到母親墳前哭上一場??涩F在不行了。自己是游擊隊員了,不能因這點小事兒去請假。所以也只能來這兒。他對著他母親墳頭的方向磕了幾個頭,然后久久的跪在那里……
他回來的時候,隊員們已經開始準備吃早飯。
劉隊長見他眼睛紅腫,便過來關切的詢問:“高兄弟,快過節(jié)了,是不是想老人了?”
高鵬搖搖頭,剛想辯解,一旁的史恩就粗聲說:“大哥,昨天你干爹干媽不還說來著?讓咱哥倆頭過節(jié)前,抽空趕車把糧食和過節(jié)的肉菜啥的送過去。你說哪天動身吧?”
高鵬對史恩苦笑一下,說:“大哥,謝謝你們一家人的好意。可這是游擊隊,不是大車店。咱不能竟可著咱自家的事兒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呀!”
他轉身又對劉隊長說:“來時我媽跟我說了,讓我專心跟你打鬼子,不讓我老往家跑。再說了,老家的鄉(xiāng)親們會照顧好她老人家的。你就放心吧!”
劉隊長故裝嚴肅的說:“中啦!你別推托了,這個假我準了。你們倆哪天去都行。不過。我只給一天時間。你們要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可以晚上走嘛。”說完,沖史恩笑了笑。
高鵬想了想說;"那就十四吧!”
“中!十四就十四?!眲㈥犻L和史恩異口同聲的答應著。
這兩天,天高云淡,陽光特別足。附近村民的莊稼相繼都熟了。隊員們除了加緊訓練外,還要幫著老百姓搶收糧食和挖地道。
高鵬見隊員們很辛苦,就抽休息的空兒跑上山,查看所下的兔套子有沒有套著野兔。晚上,輪不上自己站崗時,就借明亮的月光,陪史恩一起去望佛臺村西的灤河邊兒打魚、摸蟹、抓王八。第二天好給隊員們改善伙食。
八月十三這天傍晚,高鵬史恩哥倆正在灤河邊兒忙乎時,從村里走來一個小老頭兒。這個人五十剛出頭,個頭不高,微胖的四方臉上長著一對小眼睛,還是個肉眼脬。頭發(fā)禿得快到頭頂了。高鵬和他不只一次在史恩家吃過飯,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就是望佛臺村的地主王滿?!笆澹酝觑埑鰜砝@繞呀!”
王滿苦笑的說:“高兄弟,我哪有閑心繞哇,我這是有事兒求你來啦!”
史恩聽他說有事兒要求高鵬,就笑著問:“叔,你以前總跟我大哥侄兒長侄兒短的,今天怎改輩兒了,到底為啥事兒呀?”
王滿唉嘆著,就把事情的原尾說了一遍。
原來,鬼子山本想按慣例,把在喇叭山口死難的本國士兵火化掉,然后把這些骨灰分別裝入盒子,再找機會運回國。可喇叭山口這個地方,憲兵隊、保安隊和特務隊,聽了就渾身打顫,哪個隊也沒人敢來。山本就想了個辦法:懸賞五十塊大洋,雇人辦這事兒。
王滿有個小舅子,叫王步鐸。這人從小就不務正業(yè),仗著爹媽留下點兒錢整天胡作。祖業(yè)敗光后,就又來沾巴他姐夫王滿。一開始,王滿兩口子對他還挺好??蓵r間長了,王滿兩口子見他整天游手好閑,就開始不待見他了。王步鐸一賭氣,就離開了王滿家,在盧龍東門外的古槐下,(當年高鵬、史恩埋藏石獸的地方)用昌黎介石山的石頭,擺了個賣五香面的攤兒。因他姓王,所以,人們都稱他“味精王”。
這次,也不知味精王怎么得到的這個消息,就跑到灤縣城,找山本攬下這個活兒。山本給他出了一桶汽油。說事成之后,讓他拿著那些人的骨灰來領賞。這小子拿著東西到了喇叭山口,忍著惡臭,把鬼子的尸體扒出來后,潑上氣油點著不大會兒,山上放哨的民兵就趕到了。結果,就把他抓進傅團店村,關押起來。
王滿老婆知道這事兒后,就哭鬧著要王滿去救他。王滿自知自己是地主又是保長,那兒的人對自己更有敵意。去了不但不頂用,弄不好也得當漢奸抓起來。所以,他就想求高鵬來幫忙。
高鵬得知他是為這事兒來求自己,沉思片刻后,便爽快的答應下來。但高鵬也提了個條件兒,讓王滿回去準備一輛大車和好些口袋。第二天一早,在村口等他。
王滿見高鵬答應幫忙把人要回來,對高鵬千恩萬謝之后,便樂呵呵的走了。
王滿走后,史恩撓著腦袋問高鵬,準備大車和那么多口袋有啥用。
高鵬告訴他說:“杜指導員他們已經斷藥三天啦,干爹采來的草藥也沒管啥事兒,區(qū)長和隊長為這事兒急得嘴都出皰了。所以,我想借此機會混進城里,想法搞些藥品回來?!?br />
史恩一聽,就搖頭說:“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用這個法兒進去容易,可怎么出來呀?再說了,那兒的各醫(yī)院和藥店都被特務隊控制著,他們又都認識你,你去了不等于自投羅網嗎?不中!不中!這個主意從我這兒說就行不通!你呀,干脆打消這個念頭吧!”
高鵬辯解說:“那兒的特務都認識我是不假,可我那兒的朋友也不少呀!而且,這三年來那兒的大小胡同我已了如指掌。鬼子特務們要抓到我,也沒那么容易。至于藥品能不能搞回來,我也沒有把握,只有碰碰運氣了。但是,我認為碰碰運氣也是值得的?!?br />
史恩沒有吭聲,蹲在地上抽起悶煙來。高鵬又好一陣的開導,史恩才被他說服。
當晚,高鵬向劉隊長請假,說要趁夜坐著史恩家的驢車回老家一趟。轉天午后就能趕回來。
劉隊長不知內情,就答應了他倆。
當夜,高鵬在史恩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他倆坐上王滿趕著的騾子車,去了喇叭山口。
大約上午八點左右,王滿趕著裝滿布口袋的騾子車來到了灤縣城東門下。城門口搜查的鬼子、保安隊和特務一窩蜂的擁上來,當他們得知口袋里裝的全是陣亡日軍的骨灰時,不但順利的放他過去,還恭恭敬敬的給他施禮。
王滿趕著車進城后,拐進了一個僻靜的胡同,見四下沒人,才擦著滿臉的虛汗,小聲叫高鵬出來。
高鵬推開壓在身上的口袋,雙手一撐,跳下了車。隨手壓了壓頭上的蘑菇形草帽,和王滿使個眼色后,便從容的朝街道上走去……
現在的灤縣城遠不同以前了。街道上冷冷清清,滿地都是被凄風吹動的紙灰和沒燃盡的紙錢。高鵬見此情景,心頭掠過一絲凄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正往前走著,迎面走來一個手提酒瓶,走路跌跌撞撞的警察。高鵬一眼就認出這個人來,他就是自己的好朋友——警察局長傅寶印。
“大哥,你咋喝這么多酒呀!”高鵬上前扶住他問。
傅寶印抬起滿是眼屎的醉眼,誤把高鵬當成了拉洋車的牛喜子呢。“你的車呢?送我一段兒。”
高鵬往四處瞅了瞅,然后爬在他耳邊小聲說:“大哥,我是高鵬?!?br />
傅寶印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得一震,撥郎了幾下腦袋,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斷定面前站著的果真是高鵬時,頃刻緊張得臉色煞白,身上的冷汗幾乎濕透了衣衫。他一把把高鵬拽到一個僻靜的胡同里?!案咝值?,你膽也太肥了。潘大巴掌恨你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你不躲得遠遠的,還往他眼皮底下晃!你不要命啦!”
高鵬淡定的一笑,說:“傅大哥,我現在是游擊隊戰(zhàn)士了。喇叭山口一戰(zhàn),我們有幾個隊員負傷了。我這次是來買藥的?!?br />
傅寶印又四外瞅了瞅,見并沒有人,便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汗,嘆著氣說:“山本和潘大巴掌這回可真紅眼睛了,在城里殺了不少的抗日嫌疑犯不說,還把各藥店里的紅傷藥全沒收了,城中唯一的仁和醫(yī)院已經住滿了憲兵、保安隊的傷員。上那兒去買藥,想都別想!”
高鵬又問他:“我玉蘭姐開的那家醫(yī)院有沒有紅傷藥呀?”
傅寶印眼睛又往胡同兩頭掃了掃,說:“那兒的藥到是還有。山本和潘大巴掌表面上給我舅個面子,其實那是暗地里給你們下的陷阱。在她們醫(yī)院的門口旁那些修鞋的、賣香煙的等等,都是特務們假扮的。還有,玉蘭鄺蘭倆人的辦公室里,坐著兩個穿白大褂的男醫(yī)生,那也是潘大巴掌的人?!?br />
高鵬握了握傅寶印的手,說:“大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今兒我即然來了,就不能兩手空空的回去。縱然那兒是個龍?zhí)痘⒀?,我也要闖上一闖?!闭f完,大步朝胡同口走去。
望著他遠處的背影,傅寶印愣在了那兒。就連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都沒有察覺。
高鵬沿著僻靜的胡同,拐彎抹角兒的來到玉蘭、鄺蘭姐倆開的小醫(yī)院門前。果真見大門旁坐著一個修鞋匠。
那人見有人過來,不住的偷眼觀望。
高鵬也不理他,鎮(zhèn)定的清咳一聲后,大步朝醫(yī)院的門診室而來。
此時,門診室的窗簾兒拉著,門也虛掩著。里邊已是殺機四伏。
高鵬也想象得出,只要他一踏進門,就會有人用槍頂住他。
他心態(tài)卻異常冷靜。因為他知道,克敵制勝的法寶就是:越危機關頭,頭腦越要保持冷靜。
他推開兩扇門,見屋里除了嚇得把頭埋在桌上的玉蘭和鄺蘭外,并無旁人,便立刻猜到兩個特務定是藏在門后了。
果不出所料,高鵬一邁進屋,門就被關上了。
今天在這兒值班的倆特務,正是高鵬的兩個冤家對頭——歪脖子和茍三頭。這倆小子用手槍頂住高鵬的腰,厲聲喊:“別動!聽我的口令!雙手抱頭!身子慢慢轉過來!”
“媽的!你沒聽見呀!"歪脖子猛的把高鵬頭上的草帽捅掉地上。
高鵬雙手抱頭緩緩轉過身來。
歪脖子和茍三頭一見來人是高鵬。先是一愣,然后又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高鵬呀高鵬!這真是天堂有路兒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呀!上次讓你小子給跑掉了。我們倆挨隊長好一頓臭罵不說,喇叭山口一仗,我們還差點丟了性命。我們恨透你了,做夢都想親手把你抓住,象貓吃耗子那樣,臨要你的小命兒前,先把你揉搓個半死。”
玉蘭、鄺蘭從他倆的話音兒里,隱約聽出來人是高鵬,都不由得驚愕的抬起頭來。玉蘭看到高鵬被歪脖子和茍三頭用槍頂著時,急得臉色煞白,身子哆嗦著干張嘴說不出話來。
鄺蘭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靶值?,快跑!”
“跑?今天他可沒那么幸運了?!逼埲^冷笑著說。
高鵬鎮(zhèn)靜的朗聲大笑道:“呵呵,這話應該我說給你們聽才對。你倆已經逃過兩劫了,今天還能那么走運嗎?"說完,他故意對門口喊道:“把這兩個小子的槍給我下了!”
這倆小子因幾天前殺高鵬時吃過暗算的虧,這會兒聽高鵬這么一喊,就覺得腦后冒涼風。
正當這他倆下意識的把頭甩向門口那一剎那。高鵬學著魯彪救自己時的樣子,飛快的揮動兩只鐵拳,重重的砸向他倆的后腦。
“??!?。 ?br />
這兩個小子應著慘叫聲,像糧食口袋一樣,咕咚咚倒在了地上。
鄺蘭驚喜的跑過來拉住高鵬的手,說:“高兄弟,你真硬。從你進門的那一霎,我就猜出你是有備而來的了。可話又說回來,你也太自信了,萬一這句話唬不住他倆,可咋整?”
高鵬聽著她的話有些別扭,可以是又一時不知別扭在哪兒,淡淡一笑說:“姐,你不知道,他們這是‘一朝挨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一招兒對他們倆還中,要是換了別人,可不一定靈呀!”
“呵呵......鄺蘭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驚魂未定的玉蘭紅著臉對鄺蘭說:“傻妹子,你用詞不當。你應該說‘你真棒’,而不能說‘你真硬\'。”
鄺蘭不解的問玉蘭,“棒和硬不是一個意思嗎?”玉蘭沒工夫兒跟鄺蘭解釋這些。她指著窗外對高鵬說:“那個修鞋的跟他倆是一伙兒的?!?br />
“我知道,我正在想怎么才能把他引進來呢?!备啭i說著,把窗簾撩了個縫。往大門外看去。
“這個容易,我看見他們怎聯系來著?!编椞m邊說邊把門開了條縫,探出白色的衣袖,朝外晃了晃。
果不其然,大門口那個修鞋匠見里邊給了信號,以為抓住了“大魚”,趕忙丟下修鞋工具,快步朝門診室走來......
此時玉蘭、鄺蘭已得知高鵬來這兒的意圖了。她倆便從茍三頭身上搜出鎖藥柜的鑰匙,開始給高鵬打點藥品。
高鵬把這倆小子托到一邊兒,便躲到門后。
這個“修鞋匠”推開門,見屋里并沒有茍三頭和歪脖子,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他剛想往外逃,躲在門后的高鵬一把揪住他的襖領,猛的往回一帶,隨后劈出一掌,重重砸在了他的脖頸上。隨著‘咔吧”一聲脆響,那人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高鵬用他們各自的褲腰帶,依次把他們反綁起來。再用紗布堵住他們的嘴,最后,把他們的頭塞進各自的褲襠里。
這會兒,玉蘭和鄺蘭把藥品也準備齊了。足足兩紙箱。
高鵬從懷里掏出用紙包著的一摞大洋,放在桌上,說:“兩位姐姐,多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今兒我就帶這點兒過來,你們要是覺得不夠的話,哪天我再托人給你們捎來。”
玉蘭抓起桌上的大洋,邊往高鵬手里邊塞,邊說:“高兄弟,你們打鬼子也是為了我們老百姓呀!這點兒藥就算我們姐倆的一點意思,你只管拿走吧!”
“這可不成,你們也是花本錢來的,我怎能白拿呢!”高鵬說著,把洋錢又放到桌上。
鄺蘭嘆口氣,說:“這些藥雖然是我們的,但我們卻沒有開櫥窗的鑰匙。今兒要不是你制服了這些特務,恐怕這些藥就等著過期作廢了。所以......
高鵬見她倆不肯留錢,便說:“兩位姐姐,你們也知道鬼子特務們在外面搜查得很嚴。想混出城,身上的東西帶的越少越方便。所以,這點錢你們還是留下吧!”
玉蘭和鄺蘭似乎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便把大洋留下了。
高鵬為了不使她倆受到牽連,在征得她倆的同意后,用繩子把她倆捆上,同樣也用紗布塞上她倆的嘴。然后,他貓腰把地上的手槍都拾起來,撩起衣襟掖上一把,又把另兩把手槍的彈夾卸下揣進懷里后,提著兩個沉甸甸的紙箱出了醫(yī)院,消失在僻靜的胡同里。
這一道兒上,高鵬即沒遇上鬼子和偽軍的巡邏隊,也沒碰上警察和特務們,所以心里挺高興。
其實他哪里知道,這一切全是傅寶印的功勞。自打高鵬不聽他的勸阻,健步走出胡同口那一刻,傅寶印似乎一下子酒醒了。他先找到正在帶著保安隊員巡邏的王二,讓他把巡邏隊帶到南門去巡邏。然后,他又找來幾個要好的警察弟兄,在街上故意找特務們的茬兒,引來巡邏的鬼子把他們一并帶回憲兵隊去處理,才使得他高鵬一路這么順當。
就在高鵬想著下一步該怎么出城時,忽聽前面的胡同口傳來了咔咔的皮靴聲。而且,這聲音越來越近。他猜到這是鬼子的巡邏隊過來了。一想往回跑是來不及了。
“這可怎么辦呀?”
正當他焦急之時,忽見一家角門虛掩著。他靈機一動,便提著藥箱推門躲了進去。
“誰呀?”
隨著一聲沙啞的問話,屋里走出一位眼睛紅腫,身穿重孝的年青婦女。
這人高鵬不認識,她就是羅仁的妻子單圓。
喇叭山口一戰(zhàn),羅仁一去未歸。單圓以為丈夫戰(zhàn)死了,找潘大巴掌大鬧一場后,便躲在后院屋里,沒日沒夜的哭泣。
一開始,潘大巴掌自覺理虧,還過來勸過她兩次。到后來,不但他不過來,連大屁股也懶得過來了。
單圓深感遭冷落,有心想回老家去,可又一想,畢竟跟丈夫夫妻一場,要想回去,也得等給丈夫過了周年。就這么著,她留了下來。
今天是他丈夫——羅仁的一期。單圓已跟牛喜子定好了洋車,回屋剛換上孝服,聽到角門響,她以為牛喜子來了,便出來打招呼。
單圓乍見高鵬,還真以為他是牛喜子。但細一端詳,就覺得面前這人不但比牛喜子年輕,而且眼睛也比牛喜子有神。
“你,你是誰?”
高鵬小聲說:“大姐,你別緊張,我不是壞人?!闭f完,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她不要出聲。
單圓已從高鵬那鎮(zhèn)定的神態(tài)中,猜出他是什么人了。她緊張的往前院兒門口瞅了瞅,然后,招手讓高鵬進了屋。
高鵬也不客氣,提著兩個紙箱隨單圓就往屋里走。
高鵬一進到屋里。就聞到一股嗆人紙香味兒。他簡單環(huán)顧了一下屋里,見正北面的板柜上供著靈牌。它的前面,三只小手指粗的紙香正冒著縷縷的青煙??繓|面的大立柜柜門敞開著??活^的行李箱旁,凌亂的擺放著幾件男人的衣服和一堆剪好的紙錢。見此情景,高鵬心頭不由得掠過一絲悲楚。
單圓見高鵬瞅著這些東西發(fā)呆,便唉嘆了聲,說:“今天是我丈夫一期。我這是在給他準備東西。一會兒我就坐牛喜子的洋車去拜祭他?!?br />
她瞅瞅高鵬又說:“這兒是潘大巴掌家的后院兒。不過,你不用害怕,他們兩口子是不會過來的。鬼子特務們也不會來這兒搜查,你就放心在這兒藏著吧!”
高鵬感激的說:“大姐,我雖不知道你跟潘大巴掌他們是什么關系,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當著真人我不妨實話實說,我是游擊隊的,這兩箱子裝的全是藥品,它比我的命都值錢。大姐,即然你要出城,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高鵬話一出口,又后悔了。心里暗暗責怪自己:“人家跟你又不認識,能容你藏會兒身就不錯了。你憑啥讓人家為你冒這么大風險呀!”
單圓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就說:“兄弟,這個忙我?guī)投?。我?guī)湍悴粓D別的,就是想證明一下我這個特務的家屬也是有愛國心的。我丈夫生前雖加入特務隊,其間是有隱情的。不過,那些寒心的事兒我是不想再提起?!闭f完,便把行李箱打開。
高鵬領悟,忙把藥品裝入行李箱。然后,又把旁邊的幾件衣服和紙錢蓋在上面。
他倆剛把行李箱合上,外面就傳來敲角門的聲音。
單圓讓高鵬躲到門后頭,自己鎮(zhèn)定了一下神態(tài),然后出屋來到角門前。
“誰呀?”
“大嫂,是我牛喜子。你不是去河東燒紙嘛?東西要都準備好了的話,咱們就走吧!”
單圓一聽來人果真是牛喜子,這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她開開角門,有意讓牛喜子進屋,自己隨后把角門關上。
牛喜子進得屋來,看見高鵬立在門旁,一下愣住了。
“兄,兄弟,你,你,你怎么在這兒?”
沒等高鵬回答,單圓就插話道:“哦,原來你們認識呀!剛才我還擔心......
牛喜子瞅了瞅他倆,問道:“你們這是......高鵬知道牛喜子心眼兒不壞,就把來買藥的事兒跟他說了。并求他想辦法把這些藥品運出去。
牛喜子跟高鵬關系一般。他見高鵬有事兒求到自己頭上,耷拉著臉,心里一百個不愿意。
高鵬見他一臉愁容的樣子,便說:“牛哥,你別害怕。我已想出保障你們帶藥品安全出城的辦法了。只要你倆按我說的去做,鬼子漢奸們就不會搜查你們,等你們過了灤河,那兒自會有人接迎藥品。”
牛喜子到炕邊兒掂了掂行李箱,然后又把它打開,他撥開上面的紙錢,看著里邊的藥品,發(fā)愁的咂了下嘴。
“嘖嘖!兄弟,你先把出城具體細節(jié)說說,我聽聽你的辦法到底行通行不通。”
高鵬說:“是這樣,你拉著這位大姐和藥品走在頭里,我就跟在你們身后不遠處。等城門口的鬼子漢奸們要搜查你們時,我在后面用槍撂倒他幾個,然后往城里就跑。鬼子漢奸們自然會全力追我......
牛喜子搖著頭說:“這也不是啥好法兒呀!到時你的槍一響,那兒就會亂作一團。萬一他們怕有人會趁亂混出城,把吊橋拉起來......我還沒結過婚呢,我可不想死?!?br />
他說到這兒,眼淚竟撲簌簌的掉了下來。他見高鵬和單圓都沉默不語,便又說:“高鵬兄弟,我看不如這樣:即然咱倆長相差不多,你何不換上我的衣服,拉著這位嫂子和藥品混出城,我穿著你的衣服從南門繞過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單圓就打斷他的話,問:“等等,你剛才叫他啥?”
牛喜子詫異的反問她,“咋地!你還不知道他叫啥嗎?他就是高鵬。”
單圓驚訝的看著高鵬?!澳憔褪悄莻€讓潘大巴掌和特務們想起來就頭痛的高鵬?”
“嗯”高鵬點了點頭。
單圓眼里閃著敬佩的目光,說話的語氣里帶著興奮和對牛喜子的鄙夷。
“高兄弟,即然他膽小不敢去,你們就換一下衣服和帽子吧……”
牛喜子早就等這句話了,他邊脫掉上衣,邊為自己辯解:“其實我膽兒也不小,我主要是怕.......
高鵬知道他平日即膽小又摳門兒,而且跟自己又沒啥交情,能舍得把心愛的洋車借給自己,已經夠可以了。所以,不但沒怪他,反而還對他表示感謝?!跋沧痈?,謝謝你!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牛喜子嘟囔著說:“我可不圖你報答。你要是把事兒辦砸了,不把我供出去就阿彌陀佛了?!?br />
上午九點多鐘,灤縣東門進出城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居住在城里的那些在喇叭山口戰(zhàn)死的保安隊和特務隊的家屬們,個個身穿孝服,帶上祭品坐著車,紛紛出城祭拜親人去了。
高鵬拉著單圓自然也混在里邊兒。
王二把在東城一帶巡邏的保安隊員支走后,便借故來到這兒。他先掏出倆錢兒來,把這兒的特務支去酒館喝酒。又悄悄告訴值班的保安隊員,心眼兒活著點兒。
這些保安隊員見每個穿孝服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個個眼睛紅腫。心里也不是滋味兒。盤查時,只走走形式。
同在城門口搜查的小鬼子們,一開始見出來這么多穿孝服的,心里挺納悶。
王二就連筆劃再白話,告訴他們這些人是去干啥。
鬼子們得知他們都是保安隊和特務們的家屬,對這些人也深表同情。搜查時,自然也不那么嚴了。
等高鵬拉著單圓到城門跟前兒時,王二故意和搜查的鬼子閑扯,以引開他們的視線。
就這樣,高鵬順利的通過了檢查。拉著單圓和藥品輕松的趟過了清澈的灤河。
早就在灤河東岸莊稼地里等著的史恩,見高鵬安全的回來了,忙驚喜的迎了上來。
“大哥,你可回來了!我剛才在莊稼地里越想越后怕。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豈不......
說到這兒,他突然瞅見了坐在洋車上,一身孝服的單圓,低聲問高鵬,“大哥,她是誰?”
高鵬也沒答話,他拉著洋車岔開大道,鉆進了莊稼地里的僻靜小道兒,在一棵槐樹下停下了車。
他喘著氣,邊擦著汗邊對史恩說:“呵!這位大姐是我的恩人。這次出城要不著這位大姐幫忙,我可真沒咒兒念了?!?br />
史恩聽完,向單圓深鞠一躬,感激的說:“這位大姐,即然你是我大哥的恩人,也就等于是我的恩人。我是望佛臺的,叫史恩。我是個粗人,這感激的漂亮話我也不會說。往后,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托人捎個信兒去就成。”
史恩拙嘴笨腮的一番話,說得單圓心里熱乎乎的。她那一直悲楚的臉上,霎時泛起一絲久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