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盤嶺第五章

磨盤嶺村支部書記吳老大自從把建設(shè)水庫的事情在心里打定主意后，心情就空前的亢奮，沉悶寡欲了多日的心情象突然在云霧中殺開了一條大口子，燦爛的陽光放射出無限的光彩。
　　他邊往家里走，嘴里便不由自主地哼起蒲劇《空城計(jì)》里諸葛亮的一段唱詞：“我站在城頭觀風(fēng)景，看看司馬懿怎樣退兵……”
　　老婆見他進(jìn)門一臉的喜氣，看著很是驚奇，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早出門一趟，怎么回來一下子就像變了一個人，這一陣子臉上擰起來的圪塔肉再也找不到了。就問：“這是咋啦？一大早出門，撿到大金元寶了！把你喜氣地?！?br /> 　　吳老大：“金元寶，可不。這事情要搞成了，那可比一圪塔金元寶要值錢得多?！闭f完，對老婆：“快快給我準(zhǔn)備早飯，我要急著到公社去見溫書記哩！”
　　吳老大以狼吞虎咽的架式快快吃過老婆做的早飯，便騎自行車來到西川公社找溫書記。
　　溫書記見他到來，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接待他。
　　吳老大便痛痛快快地把自己這一天的想法同溫書記原原本本的述說了一遍，想不到這件事情讓溫書記聽了也很是激動興奮了一番，便答應(yīng)把手頭的事情抓緊辦完了就來磨盤嶺村的滏河槽里實(shí)地查看一回。
　　溫書記把吳老大送走后，激動地在辦公室里轉(zhuǎn)圈子，他也想到了這個水庫要真是建成也是要一番勞神，但他還是決定干一回。
　　從公社回來后，磨盤嶺的吳老大又是一夜未眠，而這一夜他不是像前夜為想不出辦法而苦愁，而是因?yàn)榕d奮而未眠。
　　他雙手捂著胸口，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感激著。
　　他感激地處滏河槽里的這個盤龍灣，是滏河槽里的這個太適合建造水庫的地形給了他今生干一件大事情的機(jī)會。他感謝公社溫書記追著他找到了實(shí)現(xiàn)他人生夢想。
　　他想著，不止一回地想著，只要等到有一天這座水庫建成了，他就可能成為西川公社革委會的委員。不，不是，用公社溫書記的話，他很有可能成為公社革委會的副主任。那時，他就可能不在這個磨盤嶺村里與這二千多口人打交道了。那時，他可能就要與全公社十七個村的三萬多老百姓打交道了。那時，他作為西川公社革委會的新主任，僅次于公社溫書記這個書記兼革委會主任的二把手。在全公社所有村支部書記面前那該是多么的榮耀。
　　想到這里他笑了，在黑暗的夜色里，他不知道自己心情舒暢時笑起來是怎樣的模樣，但他想一定很美好，一定很甜蜜。他為什么不笑呢？他要笑，他要開心地大笑。
　　他還想到要真是當(dāng)上了西川公社革委會的副主任，他首先換一輛上海產(chǎn)的永久牌新自行車，他喜歡上海產(chǎn)的東西，美觀耐用。他還要做一身像公社溫書記身上穿的那樣的一身灰色中山裝，還要像溫書記那樣在太原城里讓人捎回一件真正的軍綠棉大衣。
　　這會兒，他摸一摸身上披的這件老婆自己縫制的藍(lán)色半大衣就覺得太土氣了，怎么穿也穿不出公社溫書記那樣的神氣來。
　　他還要把一兒一女的倆個娃的戶口從村里轉(zhuǎn)出去，讓妮子最好是到城里當(dāng)老師，最低也要待在縣城的百貨大樓里當(dāng)個售貨員。他就想到縣城百貨大樓西南角賣糖酒的那個叫冰冰的女售貨員穿戴的多漂亮，他就想把自己的妮子將來也打扮地像那個叫冰冰的女售貨員那樣漂亮。他要把兒子的戶口也轉(zhuǎn)到縣城里去，要讓兒子在城里上學(xué)，要讓兒子將來也在城里參加工作，最好是在縣革委會里工作，最好讓兒子將來也得到個一官半職。
　　他知道，自己這一系列的設(shè)想要能真正實(shí)現(xiàn)，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就是公社溫書記。他更知道，溫書記在西川公社干了八年的書記，整天就是想干出一件大事情來引起縣革委會高鳴斗主任的重視，通過重視快快地把他調(diào)回縣上去。
　　為此，他下定了決心要讓自己今后一定緊跟公社溫書記，要讓公社溫書記通過他的努力把心中的理想實(shí)現(xiàn)了，那他吳老大心中的理想，在溫書記的關(guān)照下也就一定能夠?qū)崿F(xiàn)。
　　不覺間，村里誰家公雞打鳴了。他這時，還在摸一摸自己的臉，在心底里問自己，這不是做夢吧？不是，不是，他現(xiàn)在很清醒，他剛才那些思想真是他想過的，想著便趕快起床。
　　老婆被他起床的動作驚醒了，看一看窗戶紙還不太亮敞，不解地問：“你這兩天是怎么了？夜里不好好睡覺，這天還不大亮，又要起，起這樣早要干啥去？”
　　他一邊穿衣褲一邊說：“我得到村委會去，我要等待公社溫書記來咱們村里來，我們有大事要做?！?br /> 　　老婆不屑地說：“大事、大事，你一個村支書，芝麻大的官能有啥大事?！?br /> 　　他有些不愛聽老婆的話，心情馬上有些潑煩地說：“你一個婦人家，把家里和娃娃們的事情管好就行，其他事情你甭管?！?br /> 　　老婆不高興地回嘴道：“你以為我愛管，你愛怎樣就隨你去吧！”說完，扭過身子，蓋好被子又睡自己的回頭覺了。
　　吳老大走出自己的家門，首先來到村部里，見老許頭正在甩著一把大掃帚掃院子，就問：“公社有電話來嗎？”
　　老許頭不解地說：“這么大早，哪里能有電話來??！我注意著哩，真沒有電話打過來?！?br /> 　　吳老大不管老許頭這些廢話，他直管往村部廣播室兼電話室里走，他似乎有一個直覺。昨天他跟溫書記匯報后，他就想溫書記是要馬上做出行動來的。他要等，一定要等。如果在中午十二點(diǎn)以前，他等不到有溫書記來村里的任何消息，那他下午還要到公社去見溫書記，他下決心要把這件事情弄成，一定要實(shí)現(xiàn)他心中那些從未告訴過人的理想。
　　正想著，電話鈴真的“叮鈴、叮鈴”叫喚了起來，他急忙抓起話筒，還真是公社賈秘書那女人式的尖嗓門。
　　過去的日子，他是非常不喜歡聽賈秘書這種娘娘腔的，可今天等賈秘書告訴他公社溫書記要親自帶幾個人來考察磨盤嶺村時，他才第一回感覺到公社 是那樣的清翠、那樣的悅耳、那樣的動聽、那樣的富有吸引力、那樣的……總之，他認(rèn)為賈秘書的娘娘腔此刻好聽極了。
　　聽完電話，他興奮地如同自己二十歲的那顆年輕的心臟一樣，開始加速“咯噔咯噔”猛烈跳動著，他覺得臉上又一陣發(fā)熱，趕快就用手去摸，這一摸不打緊，他覺得自己臉上的皮膚比往日光滑了許多，似乎原來深一道淺一道的波紋也不見了。
　　但他現(xiàn)在顧不得這些了，他要趕緊安排公社溫書記一行人來村里頭的事情。
　　劉世杰一家人還沒起床，但聽見院門被拍的很響，劉世杰馬上想到肯定是吳老大在拍門。
　　他知道別人拍他的門不敢這樣理直氣壯。
　　等劉世杰的老婆急急忙忙的起來，跑過去開了院門，便看見村支部書記吳老大坐在門口的方石上坐著抽煙，笑了說：“我還以為是誰急死忙火的敲門，原來是你呀！”
　　吳老大沒接劉世杰老婆的話茬，只是吐出一口煙后說：“世杰還沒起來嗎？讓他快起炕，別在被窩里受活了。剛才，公社打來電話，說是溫書記十點(diǎn)鐘要來村里，可能是說咱村里的大事哩！還有，今天溫書記要來，飯就安置在你們家里，一定要照待好?！?br /> 　　劉世杰的老婆有些為難地瞅著吳老大說：“咱這鄉(xiāng)村辟野的能有啥好照待，最好也就是包頓餃子或者炸頓油餅了?！?br /> 　　吳老大聽后毫不客氣地說：“那不行，今天這頓飯一定要好好招待，今天這件事不同往常的事情，真辦好了，就是了不起的一件大好事！這樣吧，我一會，讓村會計(jì)老田先從賬上支五十塊錢，你讓溫泉趕快到古村鎮(zhèn)集上，買肉、買酒、買煙，要揀好的東西買?！闭f完，便匆匆忙忙去了。
　　劉世杰的老婆回身上了個茅房，還抽著空兒想?yún)抢洗髣偛诺哪且环?，還是想不明白吳老大說得要辦啥大事情，趕忙系好了褲帶，回到自已住的北房屋子里推醒了丈夫，把吳老大剛才交待的話，給丈夫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劉世杰聽后急急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這還真是個大事，你就照他說的好好地給準(zhǔn)備吧！”匆匆忙忙地洗了一把臉，披了件舊棉衣就出了門。
　　劉世杰的老婆還是不知道今日有何大事情，但也不敢耽擱，便把剛結(jié)婚貪戀熱被窩的大兒子溫泉叫了起來，安排溫泉到村會計(jì)老田那里去支錢，然后再去古村鎮(zhèn)采買今天要吃喝的東西。
　　母子倆正說著話兒的功夫，村會計(jì)老田就進(jìn)了門，是專門來送吳老大安排的那五十塊錢招待費(fèi)的事。
　　在西川公社機(jī)關(guān)里，溫書記吃過早飯讓賈秘書通知公社的水利員等人，準(zhǔn)備一起到磨盤嶺村去一趟。
　　溫書記這些天為何這樣煩燥上火，那是因?yàn)榍安痪玫囊患?。前些日子，沃國縣革委會成員進(jìn)行調(diào)整，縣革委會的高主任也給他談過話了，想讓他進(jìn)縣革委班子，但就在正式研究時卻沒通過。后來，他才聽到，在研究通過他的事情時，有說他平時干工作不夠大膽，沒有魄力，是一個保守主義思想嚴(yán)重的干部。這些話讓他聽到后很生氣。
　　但仔細(xì)一想，這幾年自己在西川公社還就真沒有干出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沒有讓縣上領(lǐng)導(dǎo)真正開一回眼。平時的各項(xiàng)工作隨了大流，趕了中游。他總抱著不騎馬不騎牛騎個毛驢趕中游的思想，穩(wěn)當(dāng)，不會出大的差錯，但這樣的理念還真得跟不上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趕昔陽的新形勢了。他不是不想干一回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但這二年他也號召各村搞平田整地運(yùn)動，但總也沒有像大寨人那樣做得驚天動地，別說聞名全國就連個小小的沃國縣也不知曉，讓縣革委會的高主任也沒有高度欣賞自己。
　　想不到他同磨盤嶺村的吳老大那天談話之后，還真起到效果，僅僅兩天時間，吳老大就有了這么一個好想法。
　　在磨盤嶺村建一座水庫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如真建成了，這可是沃國縣有史以來的第一座大水庫，不僅可以讓西川公社的十幾個村子同時受益。還可以讓古村鎮(zhèn)和齊村鎮(zhèn)的好多村子受益。如果建設(shè)這樣的一座大水庫，必定引起縣革委的重視，必定引起縣革委會高主任的贊揚(yáng)。但他同時也想到，要建設(shè)這樣一座大水庫，需要很多的人力和物力，一定要想好了再去做。還是老百姓的那句話，心急吃不了熱撈飯，一旦這個水庫工程開了頭那就騎虎難下了，那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如果到頭來鬧得個半途而廢勞民傷財(cái)?shù)氖?，別說他這個公社書記想進(jìn)縣革委的班子了，就是他這個小小的公社書記還不一定干的牢固不牢固。所以，他決定到滏河槽里好好實(shí)地看一看再做決定也不遲。
　　在西川公社機(jī)關(guān)食堂里剛剛吃過早飯，溫書記先在大院里溜了一圈，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仰頭挺胸，背著雙手、邁著八字步兒，突顯的那將軍肚兒比平時更加堅(jiān)挺了，比平時更加有氣度不凡了。
　　這些年來，他這樣作派在這個公社大院里，只有他這個書記做得來，別人卻是萬萬不敢的。公社機(jī)關(guān)雖說是中國政權(quán)的最低一級政府，但這也是一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官場，也是很講究官場規(guī)則的。
　　這時候，他迎著東方剛剛升起的太陽撫一撫已經(jīng)有些花白的頭發(fā)，感嘆到，自己必定不是年輕人了，辛辛苦苦的干了這么二十多年，這也是人生一件不容易的事。所以，再做什么事情上一定要穩(wěn)住，一定要干一件成一件才行，不僅干得讓上級的領(lǐng)導(dǎo)認(rèn)可，也要讓當(dāng)?shù)氐陌傩照J(rèn)可。
　　他做為一個農(nóng)村出身的干部，一個真真切切農(nóng)民的兒子，他深信自己還沒忘本，他想做一個好人，但真正做一個好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些年他也看到那些資歷比他淺、水平比自己低，而吹牛不臉紅，本事比他小，而比他還升得快的人，心里就來氣，覺得十分的不平衡，整天老老實(shí)實(shí)干活的人不得意，而那些弄虛作假吹破天的把式卻春風(fēng)得志。所以，他想著做一件大事，做一件讓縣里領(lǐng)導(dǎo)認(rèn)同和欣賞自己的大事。
　　尤其是昨天，磨盤嶺村的吳老大給他匯報要建一座水庫的事情，他覺得這個事情恐怕還真行。為此注意已定，便答應(yīng)了吳老大到村里去一趟，要實(shí)地看看，看準(zhǔn)了馬上就干。
　　磨盤嶺村支部書記吳老大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抬頭看看日頭，已是早上九點(diǎn)多鐘的時刻了，他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拉著劉世杰一起來到村西口的路邊要等待溫書記的到來。
　　不一會，這倆人還真看到從公社方向有三個騎自行車的人向他們一路走來。大約十多米遠(yuǎn)的距離時，吳老大和劉世杰看真切了，過來的三人真是溫書記一行。隨同的兩個分別是公社秘書賈國才和公社水利站的水利員劉國玉。
　　幾人見面后，略做寒喧，便沒有向村里的方向走。而是繞過村西北角的一條小路，直接走上村北的鄉(xiāng)村土路，直奔了滏河槽南岸上來。
　　吳老大面對公社溫書記們一行，他是早做好心里準(zhǔn)備的，他準(zhǔn)備好了溫書記們隨時可能向他提出的任何問題，這都是他與能人劉世杰密謀的結(jié)果，甚至他把水庫建設(shè)中的好多細(xì)節(jié)都想到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定要建好這座水庫。
　　其實(shí)公社溫書記的心情何償不是如此呢？
　　溫書記們在吳老大的帶領(lǐng)下，邊走邊聽邊看。
　　說句實(shí)在話，他在西川公社當(dāng)書記都八年了，還是第一次來到滏河槽里，第一次這樣真實(shí)的查看這里的地形，他看到滏河從東北方向流進(jìn)沃國縣在這里轉(zhuǎn)了一個大灣，就是當(dāng)?shù)厝藗兎Q作的磐龍灣。河水在這里匯聚沖刷成一片寬闊的河床，然后繼續(xù)向西流向汾河，但在磨盤嶺村西不遠(yuǎn)處，寬闊的河槽突然縮小，由原來的六百多米，縮成僅四百多米寬，如果在這地方建一道大壩是在好不過了。便覺得這件事如果真干成了，那無非成為一件震動全縣人的大事。
　　他很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這事就這么定了，老賈你今天回公社后，趕快起草一個文件，以公社革委會的名義給縣革委會打一份修建滏河水庫的報告。國玉你幫助老賈把水庫的有關(guān)數(shù)據(jù)計(jì)算出來，那一項(xiàng)都要認(rèn)認(rèn)真真不要算少了，少了將來會埋沒了咱們的成績，但也不要太冒了，太冒了，縣革委會覺出人力、物力不夠，就不會讓咱盡快上馬，這事你們倆可要給我拿捏準(zhǔn)了，這事如果給辦砸了，你倆鬼孫就趁早回家摟老婆抱娃娃們?nèi)??！?br /> 　　溫書記說后面這句話時，顯然有些玩笑的意味。
　　但吳老大和劉世杰都看到了溫書記一臉的莊嚴(yán)。心里就不由得肅然起敬，覺得人家溫書記不愧為公社書記，拿玩笑話說出來都像在大會上做報告一樣，還是那么的嚴(yán)肅和一本正經(jīng)。越發(fā)感覺出溫書記真是與他們這些整天與土地打交道人的不一般了。
　　磨盤嶺村的支部書記吳老大帶著溫書記們先是站在滏河的南岸上查看，后又帶著溫書記們走過七孔橋站在滏河北岸看了個仔細(xì)。
　　經(jīng)過了西川公社溫書記一行半天的實(shí)地考察，在磐龍灣修建水庫的事情就這樣初步定下來了。
　　吳老大心里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輕松和興奮，對公社溫書記說：“溫書記，您對我們還有啥指示？”
　　這時，公社書記溫長命才想起身邊，還站著這個村支部書記和自己村里的女婿劉世杰，說：“建水庫，這是好事，但一定要辦好了，辦好了才算是一件大好事，才會對咱們大家都好，才會對咱們西川公社的老百姓都好。但這座水庫工程量確實(shí)不小，你老吳可提前要有個心理準(zhǔn)備，在人力上還要依靠你們磨盤嶺村的勞動力，其它村的勞動力只能做應(yīng)急才用?！?br /> 　　吳老大聽著點(diǎn)頭：“那是，那是，我知道，要以我們村的勞動力為主，請溫書記放心?！?br /> 　　溫書記指著不遠(yuǎn)處的那座石橋說：“還有，在設(shè)計(jì)時，要把壩址放在那座石橋的上游，不要?dú)У裟亲瘶?，先人們留下的東西，不要?dú)脑谠蹅冞@一代人手上才好?！闭f完，轉(zhuǎn)身向村里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就見溫書記走進(jìn)路邊的麥田，撥起一撮麥苗搓掉麥苗根上的黃土，在仔細(xì)的看著，看后搖搖頭對隨從的幾人說：“要抓緊冬澆里，不抓緊澆麥，明年吃風(fēng)喝屁啊！”
　　溫書記一行五人回到磨盤嶺村北門口，已是上午十二點(diǎn)多鐘。
　　吳老大提出留溫書記們到村里吃飯，溫書記問到那里去吃。
　　吳老大說：“到劉世杰家里，他老婆知道溫書記來，已經(jīng)早做準(zhǔn)備了?！?br /> 　　溫書記轉(zhuǎn)身對劉世杰：“那就到你家吃吧，你老婆和我是一個村的，比我大兩歲，要在村里論該叫個姐哩！”說完便笑了，大家也跟著笑了。
　　劉世杰笑著說：“您是公社書記，她是一個農(nóng)民，可不敢這么論，可不敢?！?br /> 　　劉世杰的老婆就是離磨盤嶺村不遠(yuǎn)處的秦崗村人，娘家與這個公社的溫書記還真是一個村的人，但她對這個叫溫長命的書記了解不多，人家從小在外上學(xué)，在外做事，很少見面，更別說有過交往，想起今天要在自己家里招待這個娘家門上的書記，也是很興奮了一陣子，當(dāng)他從長子劉溫泉手中接過在古村鎮(zhèn)上采買回來東西后，就同兒媳李賢兒一塊忙活起來。
　　剛剛準(zhǔn)備好幾個菜，就見溫書記一行進(jìn)了門，便趕快同兒媳李賢兒擺桌子上飯溫酒，讓溫泉在院里生著一個木碳火盆，等煙霧燃燼，火正旺時，端進(jìn)屋來，放在飯桌旁，冷清的屋子頓時便熱騰起來。
　　溫書記們坐下后，便見飯桌上，已端上了四葷四素八個菜，紅綠相間，十分好看。四個葷菜是一盤是油光紅潤的豬頭肉，一盤過了油的豬肉片再回鍋爆炒的山西名吃過油肉，一盤是干炸雞塊，另一盤是爆炒豬腰。四個素菜是一盤干炸花生米，一盤是辣子炒白菜、一盤家常豆腐和一盤清油炒雞蛋，酒是兩瓶老白汾酒，煙是太原卷煙廠的大光牌。
　　溫書記看過飯桌上的煙酒和菜，心里喜悅起來，像主人一樣熱情地招呼大家就坐，并對正在忙活的劉世杰老婆：“姐??！想不到你做菜的手藝蠻高哩！”
　　劉世杰的老婆聽過面前這個娘家村里的人，現(xiàn)今的西川公社溫書記的話，一時臉兒菲紅，說道：“都是些家常的吃喝，那里比得上你當(dāng)公社書記成天吃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那個稀罕都吃喝個遍，咱農(nóng)村人可拿不出這些好東西來?！?br /> 　　公社溫書記接話道：“這已經(jīng)就很好了，你也是知道的，咱也是老百姓出身，那里就有那么大的福氣，整天吃天上飛的，水里游著的東西了。真是那樣，我這個公社書記恐怕早就當(dāng)不成了，還不給戴個高紙帽子站在臺上挨批斗才怪哩！”說完，招呼大家說：“可咱們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心里舒坦，心里高興，咱就好好地喝一回，先說好了，誰也不要裝熊?！?br /> 　　聽過公社溫書記的這番話。吳老大、劉世杰以及隨同書記一起來的賈秘書和公社水利員劉國玉都感到了渾身輕松。
　　這天，這伙人就在劉世杰家里喝得暈天黑地才罷休。
　　臨出門時，公社溫書記把劉世杰的老婆叫過一旁，并不避諱在場的人大聲說：“姐??！聽弟一句話，以后讓娃娃們好好念書，好好念書，有本事了，往外邊走，要到外面闖世界去，別全都臥在咱這地方，咱這地方不是個好養(yǎng)人的地兒?！?br /> 　　劉世杰的老婆聽過娘家這個當(dāng)公社書記的人說出這一番話，很是感動和驚訝的不行。
　　她知道，村里現(xiàn)在還有北京的青年插隊(duì)學(xué)生，早都不想在農(nóng)村里待了，整天想著法兒想回城里。她就想毛主席在北京城里不是也號召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嗎？眼前的公社書記怎么能說出這一番話，實(shí)在是讓她這個農(nóng)村婦女感到不解了。
　　但她還是認(rèn)為這是娘家人對她說的一句真心的話。